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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丑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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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疾驰而过,拉成细长尖锐的锋刃,自远处呼啸而来,划破厚重阴沉的云层,光芒悄然露头。
半大的孩子在尖叫、哀嚎,裸露在外的手臂鲜血淋漓,一双铁臂死死困住他的行动,黏腻、粗俗的嗓音环绕在四周,一如猛兽闻嗅着他无法挣脱的猎物。
孩子拼死挣扎,却难以逃脱着方寸囚笼。
颀长的少年逆光而来,面上是森冷的寒意,困住孩子的肥腻老头满脸惊愕,孩子猛地挣脱,跌跌撞撞地扑向光来的地方。
时光呼啸而过,物转星移,天地骤变,昔日孩童拔高得纤长,面露狠辣桀骜,仍难以阻挡露出狰狞面目的命运。
天旋地转,与当时全然相同的动作,被数人狠狠压制,温热的血液自额角淌下,视线很快模糊不堪。
他咬住了舌尖,闭眼狠下心,拼着一命归西,也要保全最后一点傲气。
“哒、哒。”马靴沉重的后跟一下下磕在地面上。
突然出现的声响让他松懈了力道,迟疑地张开眼,长袍的下摆已经在他眼前了,一双白皙温热的手掌盖在了他眼上,“嘘,休息一会儿吧。”
他不由自主的合上了眼,桎梏他的那些力道已经消散了,可他仍无法动弹。
耳畔都是皮肉被击打的闷哼声。他想睁开眼,眼睫却只能堪堪扫过那个人的掌心。
那人闷闷地笑了一声,“我这是最后帮你一次了,你以后可得保护好自己。”
他恍惚间神智坠入黑暗,意识模糊时仍在喃喃自语,“是你吧……”
………………
“哎我说,卡西,你们这几日,在偷偷摸摸地密谋些什么呢?”维素单手支着下巴,瞥了一眼又准备跟布鲁托出门的艾里默,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餐盘上搁着的刀叉。
“这我哪知道,你不是看见了吗,他们也不带我。”卡西头也没抬地切割盘中的牛排。
维素这个年纪,饭量倒是惊人得小,像是这几年的生活让他习惯了一点点食物就能活下来。
“都这么晚了,你也不担心?”他百无聊赖地问。
“怎么,你担心了吗,小媳妇?”卡西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呷了一口酒,一边擦手一边调笑了维素一句。
哪知维素根本没在意这话,挺有兴致地往门口跑,艾里默正套着外衣,见他过来,说了他两句,又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咔哒”一声,他们已经出去了。
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能让维素又蔫了吧唧地跟只丧气的小狗崽一样回来了。
“你倒是挺听他话的。”卡西笑眯眯地,一副看戏样。
“我也想跟去啊!他软硬不吃,我能怎么办。”维素揉了把脸,气急败坏道。
“那是你没试过软的,你过来。”卡西冲他勾勾手指,一脸不怀好意。
维素满脸狐疑地凑过去。
卡西轻声说了句,“勾引他,你想要的都有了。”
“滚吧你!”维素笑骂了一句,赶紧退回来,耳朵根红了一大片。
卡西看起来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是你自己不信我的。你手怎么样?我帮你看看。”
维素依言拆了纱布。
许是因为维素年轻,这伤口好得颇快,这几天工夫一些口子已经结了痂,只是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还露着内里的肉,看上去血淋淋的,有几分吓人。
都伤在骨节上,一看就是打架落下的,不过痛也不太痛了,因为正长肉还有些发痒。
“伤口长挺好的。不过你这样,还想跟着艾里默出去?”卡西动作麻利地给换了层新纱布,细致地一根根手指缠好,嘴上还闲不住地发问。
维素根本没搭理这个问题,又不像场面这样冷下来,索性自己重新起了个头,“你动作怎么比艾里默还熟练?”
“埃尔文那个老爷子没跟你讲吗,我是学医的,医学院。”卡西手上动作不停。
维素一皱眉,显然对于所谓的医学院没什么好感,可碍于卡西又不好说什么。
卡西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看不起贵族学院啊?你家神父也是神学院出来的。”
“不是……”维素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些戴着面具,身穿白衣,浑浊的眼珠从玻璃中往出来,嫌恶不带分毫掩饰,远远地触碰一下病人跟要了命似的医生,构成了他脑海里对于专业医生浅薄的印象。
你就算是向上帝祈祷,也别去找他们。
邻居整日含笑的老妇人,在维素与贫民窟彻底决裂之前,是这么告诉他的。
在决裂之前。
一想到这件事,维素还是感到说不出地怪异,明明前几日他们还好言相向,为何自己从教堂里一出来,他们就恨不得轰自己走了?
“别皱眉了,我跟那些鸟嘴医生很像吗?”卡西声音里还带着调侃,把维素的思绪拽了回来。
“不像。”维素摇摇头,把脑海里纷乱繁芜的思绪尽数赶走。
“不过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艾里默为什么最后会选择进了神学院。”卡西小声嘀咕了一句。
维素听力敏锐,忍不住反问。“他原本的身份很显赫吗?”
“那倒也不是……算了,等他自己跟你说吧,都抖落出来省得他改日找我算账。”
维素不同意,非得磨着卡西再说点什么出来。
两人正纠缠着。
“咚咚咚。”
“我去开。”维素放下了手头的事儿,应了声,去开门了。
外面一片漆黑,除了教堂几乎看不到半点火光,也不知是实在太暗了,显得教堂那儿格外明亮,还是今日多点了烛火,总之看起来格外诡异。
但显然更诡异的是眼前的人。
燕妮?!维素面上不显,心里难免惊呼了一声。他完全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跟她心平气和地说上一句话。
燕妮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瘦削了下来,原本显得有些刻薄的面相都看起来毫无生气,湛蓝的眼中黯淡无光,明明看上去摇摇欲坠,却又笔挺地站在你面前。
维素想伸手扶她一把,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甚至都没和维素对视,面无表情地开口,“神父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不必去教堂了,他有些事。”
没等维素回应,她就转身离开了。
维素满腹狐疑。
他跟燕妮一直以来关系恶劣,即便中间夹着薇拉,他根本没法相信燕妮,连带着她捎来的艾里默的话都不相信。
谁知道她会不会跟弗里希夫人沆瀣一气,悄无声息地给自己下个套。
可他又不得不相信。
除了艾里默,又有谁知道自己今天原本计划着要去教堂呢?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不去。”维素猛地一回头,卡西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身后。他确实身量不高,可敛去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看上去周身颇有几分与艾里默相似的气质。
但这根本唬不了维素,他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我要去。如果真是艾里默说的,那么他不允许我去,一是威胁到生命,二是与我有关,不论是哪一个,我都必须要去。”
“你就不怕给他拖后腿吗?”
维素往外走的脚步猛地一顿,轻轻地说了一句,“就算是添乱,我也要去。”
卡西没有再拦,任由大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微微摇了摇头,过于老成地感叹了一句,“无知无畏的年轻人呀,我倒也挺想这样的。可惜了,毕竟不是这个年纪了。”
教堂。
里面每一个烛台都没有被点亮,偏偏被映照得灯火通明。被病痛折磨的感染者都掩藏在艾里默身后那片浓郁的黑暗里,而他面前,是高举着火把的伪教徒。
除了那些居无定所的冒险者,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来了,举着火把,像是要用火光淹没这片土地,或是驱走他们所认为不详的东西。教堂里空前寂静,只有火光哔啵作响的声音,燕妮不动声色地从后排挤上前来,向艾里默微微颔首示意。
艾里默凭着仅仅一个人,正跟这难以计数的教徒对峙。
好半晌,他们中间才走出一个人,满头银发,举止颇为客气,“神父先生,我们不想为难你,可大家都知道,是你窝藏了恶魔。”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露出维素小半张脸。他迟疑着,没有进去。
艾里默冷冷一笑,“他究竟是不是恶魔,我比你们清楚。”
“请不要责怪我们,如你所见,他到来之后,神的惩罚已经降临。
“神父先生,若你没有同他的丑闻,或许我们仍会相信你。现在,你也不过是个被神厌弃的人。”
艾里默瞳孔骤缩,随即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爱都会成为丑闻了?”
银发老者不欲再多谈,“我们本想原谅你,若你仍然执迷不悟……”他冲身后一挥手,镇民围拢而来。
于此同时,偷听许久的维素猛地推开了,硬是闯了进来。
“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有这桩丑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