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正确地捕捉一只纨绔》百万火鸡面

1、孙正沅

　　李雁从前从未见过孙正沅，一个中候，一个言官，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孙正沅长李雁七岁，他考取功名，外放做官时，李雁还是个十岁的小屁孩。十年之后，一腔热血的孙正沅进入了都察院，连皇帝也怕他三分。
　　而此刻，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孙大人正睡在一名章台人的膝盖上，满面红光地喝着酒。
　　李雁觉得头顶有天雷滚滚，耳边响起一阵阵轰鸣。
　　“老大，醉酒肇事的流氓已经捆起来了，怎么处置？”
　　“......”
　　“老大，你在看什么？”
　　李雁收回了痛惜的目光，“杖责二十。”
　　“那位真的是孙垣官？”
　　“小的没来金吾卫时，在孙大人手下当过杂役，小的举荐书还是孙大人写的呢。”
　　“这人一直如此么？”
　　小吏笑了起来，“孙大人好歹也是氏族子弟，有些纨绔气息也是正常的。”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能写得出《十谏》。”
　　李雁所说的《十谏》是前不久孙正沅写给当今圣上的谏书，以圣上将醴山湖划入舞阳公主的园林为发难点，斥责了近十年来大兴土木、广造宫苑的弊政。
　　这篇《十谏》李雁读过不下十遍，几乎能倒背如流。
　　孙正沅已经醉了，他靠在伶人的腿上，唱着一支《子夜歌》，细长的眼睛半闭着。
　　“无人送他回去么？”
　　“孙大人每次来我们这儿，都不带小厮的。”
　　李雁皱了皱眉头，“胡闹，等会人一多起来，你家这位贵客要是被谁认出来，可是要掉乌纱帽的。对他、对你们这小小的教坊都不好。还不快点派人去英国公府叫人来接他
　　。”
　　看来这位孙大人一喝酒，可把言官的操守都抛在脑后了。
　　李雁看着烂醉如泥的李雁，心情十分复杂，他害怕他其实是个沽名钓誉之人，披着清高和仁义的外皮，实则藏在黑暗深处的是肮脏的内在。果真如此，他是不是应该任他醉倒在这烟花之地，就如他们从来都只是陌生人一般。
　　可是，李雁就是心软。李雁的心软自然不是妇人之仁。他不了解孙正沅的品行和作风，但是他在闽南的十年政绩可是货真价实的。孙正沅是国之栋梁，不是一块应该浸在酒里的烂木头。
　　英国公府的人腿脚也快，很快就来把孙正沅接走了。李雁交了班，取道回家。
　　“阿雁，听说你今天见到孙言官了？”
　　“大姐，是不是阿涯又跟你打小报告了？”
　　“我问阿涯的，你怪他做甚？”大姐李婴拍了拍李雁的肩膀，“你不是对他挺感兴趣的么？”
　　“酒鬼一个。”
　　“啊？什么？我倒是听说孙大人长得肖似其母，而其母南阳夫人是个大美人。”
　　“阿姐，你要做什么？想出嫁想疯了？”
　　“你个臭小子，就不许阿姐有好奇心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倒不是有多好看。”李雁回忆道，“只是
　　他那张脸让人讨厌不起来。”
　　“怎会有如此怪异的评价？”大姐笑道，“好看便是好看，不好看便是不好看。”
　　“他身为一介言官，跑到花街柳巷喝花酒，喝得酩酊大醉，还占小姑娘的便宜，我却不觉得他油腻猥琐。必定是因为生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吧。”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事。这几日我在坊间听到了不少传言，说舞阳公主因醴山湖之事忌恨孙大人，扬言与他势不两立。”
　　“公主竟敢如此迕逆圣上的意思？”
　　“你不晓得，公主和孙大人的仇结得渊源颇深。孙大人的姑姑曾是圣上的元妻，她与公主的母亲郑妃向来不对头。郑家和孙家的关系也势同水火。再说了，这么多年下来，多少人劝过圣上莫要偏宠公主，可有什么用，圣上还是一句严厉的话也舍不得对公主说。别说她此刻扬言要与孙大人结仇，就算哪天真的对付起孙大人来，也怕是......”大姐拍了拍李雁的手，“大姐跟你讲这些话，是要你多长点心。虽说你只是个中候，但也要懂得官场斡旋之道，为人需圆滑一些，剑刃所指之处，便不要将自己暴露在前。你父亲祖父吃了这许多的苦头，祖母当真是怕极了，害怕会再失去你。”
　　“阿姐，我懂。”李雁苦笑道。
　　“十五年前，我和祖母当真是以为你和阿娘回不来了。现在我一闭眼就能看见那天漫天的飞雪，阿娘赤着脚抱着你在雪地里走。”
　　李雁自然也记得，但是他不知道阿娘是否还记得，她从未再提过。
　　这京中的夫人小姐多是敬畏李家主母的。但是阿娘却觉得从来都不值得一提。
　　李家男丁为国捐躯是不值一提的。
　　她在乱兵之中冒死救下儿子是不值得一提的。
　　那么，孙正沅不惜冒犯天威直言进谏是否也是不值得一提的呢？
　　想着想着，李雁自己都笑了。什么时候，他也变得那么爱胡思乱想了。
　　“其实阿姐一直想问你，你为何对这位孙大人如此上心？”
　　“不瞒阿姐说，我一直想做他那样的人。”
　　“哦？”
　　“可是师父说了但凡敢涉浑水之人，必先在浑水之中。我李家太清白，不值得去冒险。师父还说，我虽头脑不错，却堪不破一个理字。”李雁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我在混沌之外，他却已是混沌本身了。”
　　“阿姐倒真是糊涂了。你这孩子，小时候还正常，怎么长大了跟你姐夫一样净说些听不懂的晦涩的话？”
　　“阿姐怎么知道不是你不正常呢？”李雁故意刻薄地说道。
　　“臭小子，你姐夫要在我面前敢如此胡言乱语，早被我丢出家门了。你不就是嫌弃阿姐么，阿姐就算大字不识一个，也把你拉扯大了。”李婴一记飞踢落在李雁的身上。
　　李雁连忙喊疼求饶，“阿姐，我错了。可疼了，呀！”
　　李婴愤愤地放下脚，“长大了，胆子肥了是不是？不听阿姐话了是不是？早晚有人会替阿姐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