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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番外3上 ...


  •   夏日,落了一场雨。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滴在青石板上,细微的声响像是爱人枕边的呢喃。

      但富察府的人都不喜欢下雨,尤其是婢女。

      他们都知道,少爷娶的福晋是一个疯子。

      她脾气不好,喜欢欺辱婢女,大夫几乎是每日都来,不止给少夫人开药,还要给仆人看伤。

      这种疯疯癫癫在雨天更是恐怖,似是六亲不认。小杏曾经也因为不留神,被花瓶砸中了脑袋,养了许久。

      修竹院里,小桃找到了少夫人的猫,看不到小杏,只好送进去给那位主子。

      门的吱呀声很是刺耳。

      窗外的白光弥散在室内,惨白惨白。小桃瑟缩地迈过一步,她抬头向里看了眼,一个瓷杯就是狠狠地掷过来,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

      “滚出去。”

      榻上的女人散着头发,似乎是午睡过。她面容很是苍白,映着漆黑的眼睛更是恐怖,手掌正紧紧地揪着被子。

      小桃不知所措,呆愣愣的站在那儿。尔晴又将一个茶壶砸过去,清脆声炸在耳边,她才抖着手将猫放进猫笼,慌张地跑出去。

      “少夫人,少夫人,又发病了……”她一边喊着人。

      今天是一个雨天。

      谁也不知道少夫人会生多大的脾气,会拿剪刀在身上扎几个窟窿,她不是少爷,少夫人从来不会心疼她们。

      傅恒回来时,小杏和几个嬷嬷刚合上内屋的门出来。

      夏日天长,月亮也没有出来,云是灰白灰白的。

      她们身上都有些凌乱,一个嬷嬷还在擦着额角的汗。但除了尔晴的贴身婢女,其他人的面容并没有什么担忧,更多是惊恐。

      没有仆人会喜欢折腾人的主子,府里少有人喜欢她。

      “少夫人在里面?”他问小杏。

      小杏看了安静的屋子一眼,点了头。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吵闹声。傅恒走近了,推开门进去,才看见了榻上静静躺着的尔晴。

      这月京城总是下雨。但从小杏受伤开始,每次雨天尔晴都会让那些婢女将她四肢绑起来。此后,受伤的事和伤人的事再没有了。

      榻上的女人便是被绑得很严实,她窝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一双眼睛空洞的很是无神,就呆呆地看着他,那像是无底的黑洞。

      她很少这么安静,傅恒几步走到榻边,蹲下来,才看见她原是咬上了自己的手腕。

      那塞进口中的绵帕不知怎么滑了出来,她咬得像是咬一块肉,很狠。牙齿深陷进皮肤里,手部的鲜血染红了毫无颜色嘴唇,已经渐渐滴落到床木上。

      她却是痛得完全麻木,傅恒伸手想将她手腕拉出来。尔晴偏开头,牙齿咬得手腕更紧,血腥味冲人。

      “是不是不舒服,我帮你解开,松开手好不好?”傅恒轻声说着。

      他的话很是和煦,像暖暖的风,但尔晴听不太清,她的脑子痛极了,里面有几百根针在扎,充斥着各种声音,第一世的,第二世的。她侧过眼失神地看着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绳子松下来,尔晴还是没有认出他,动了几下缩在床脚,她继续认真地咬着手腕,像是在啃胡萝卜,几乎可以听见磨上骨头的声音。

      她一向是不听话的。

      “松开好不好?”傅恒摸着她的头发,又说了一遍。

      尔晴摇摇头,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她似乎真觉得自己是一只猫。

      “听话。”他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缓缓顺到耳后,他说得格外柔和,是在哄一个小孩。

      许多句后,尔晴被扰得终于昂头看他,她面上有些是懵懂和困惑。她从不记得自己身边有对自己百般温柔的人。那个医生从不会这般同她说话。

      傅恒见她用的力小了些,继续道:“我是傅恒,听话,慢慢松开好不好?”

      傅恒?

      似乎只有这两个字能让她听话。他张着口,尔晴跟着慢慢张开了口。这声音是很熟悉的,面容似乎也很熟悉。

      女子恍惚时,傅恒将那露出白骨的手拉了出来。尔晴咬得比想象的还要狠,几乎是不能看的。他从床下药箱中,拿出药膏,涂在伤口处。

      那是很痛的冰凉感,愣神的女子回了魂,她向手臂看去,只见温和的男子微皱着眉头,但动作很是轻柔,像是对待一个珍爱的人。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相似的画面一晃而过,掀开一角后,一些凌乱血腥的场景都汹涌地沸腾起来。

      有山洞,有雨天,有假山。一幕幕都是他,耳边是各种吵闹的话语。

      没有包扎好的手被猛地抽出来。

      “傅恒……傅恒……”尔晴念着这个名字,头部禁不住地微颤着,是本能地疼痛。

      她想了很久,才看着他说,“他们都骂我是疯子,皇后,富察夫人……他也骂过我,他从来不对我好。”

      “他把我丢在那个山洞里,和魏璎珞串通要杀了我。”

      她脑子已经混乱了,三世的记忆交叉着。说着说着眼泪从眼珠中落出来。

      那些话他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傅恒顿了一瞬,再抬起眼,他想去将她的手拉回来,缩在床脚的女人却是神志不清地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我还记得……我是要杀了他的……”

      活像是一个死尸,她的话似乎都带着朽木的吱呀声,她看着他,慢慢张开口,咬上了他的胳膊。

      一只猫杀掉人唯一的思考就是咬。

      那个动作很不稳,傅恒是能够及时地捏住她的腮部的,他也确实做了,没有一具身体愿意遭受痛苦,那是一种本能。

      “唔。”

      傅恒的手压在她的面颊边,尔晴的口被迫张着,那一口无论如何也没有咬下去。

      执念被人掐灭,面前的女人看着他,眼泪不停地落着,他手指也逐渐被水润湿。

      尔晴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是很不解。我很痛啊……为什么不让我咬呢?

      心软的人容易死,是对的。

      所有的理智几乎就是在她哭着说,“傅恒,我好疼啊。”没有了。

      她哭得凄惨极了,像是格外伤心。

      他也不知道是他捏得她痛,还是她的头痛,亦或者她就是装的。她一直是一个聪明的人,发病的时候也能骗得守门的那些婢女,跑出去。

      “哪儿痛?”他微微松了手。

      “头痛……下巴也痛。”

      傅恒望着她几瞬,到底还是松开了手。手指在女人面颊残留下了几道红印子。

      他垂下头,摸了摸那些浅浅的印记:“别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可那句低低的话刚刚落下,尔晴就是侧头咬上了他的手腕。

      衣袍下的手抬起来,迟疑后,没有再掐住她的下巴。一瞬后,那牙齿便割开皮肤,深深陷入血肉中。

      尔晴脑子嗡嗡的,并没有什么意识,一同于之前啃自己的手,她狠狠咬上后,呆呆地跪坐在那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不一会,鲜血才沿着她的脸侧滑下,一滴一滴啪嗒、啪嗒落在雪白的瓷枕上,像是冬日的梅花。

      那瓷枕是不久前刚刚换的,一个晴天,尔晴清醒时,曾经抱着它笑盈盈地同他说:“我下次要是要是再伤人,你就拿它把我打昏吧。”

      他说了好。可是她被婢女打昏的时候,他一次也没见过。

      那枕头很重。

      手腕的皮肤似乎是血肉模糊了,手臂不禁地颤动着。她的牙齿陷在筋骨之间,动一动就很痛,但还没有断。

      她没有将那当成食物,咬上去再没动过。似乎咬到他,她就真的再也不痛了,眼珠子转也不转,就呆愣愣地望着他。

      漆黑的瞳孔下,是眼白,眼圈是红彤彤的,眼下却又是青黛,格外的病态。

      但很乖。

      她很少这么乖而且镇静,傅恒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许久。

      放在枕头上的手,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头发上,他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

      她并不能听懂和感知任何信息,手指移到她眼角时,她也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屋外的天还没有黑,雨也并没有停,却有些昏暗。

      “你还痛不痛?”他问。

      女子没有回答。

      他将她脸上的泪痕和血迹擦干净,慢慢托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让她趴着更舒服一点。自始至终她没有动也没有再哭,就是手腕咬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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