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葵花》龙茶花

5、初见

　　柏桐是十五岁的时候上的山，对于初学武的人来说，这个年纪算是很大了。他一到永清山，行过入山礼之后就跟着最年轻的一届孩童习武，在百来个从三岁到十岁不等的孩子中，他天生不要脸的精神让他忍受住了压力和其他年纪比他小却习武年岁比他长的弟子的讥讽嘲笑。
　　让人意外的是，天生没什么城府又机智伶俐的他很快就和永清山上一般年纪的少年打成一片。习武得了空闲就和其他玩得好的少年捉捉蛐蛐放放风筝泡泡温泉，有时候胆子大了就偷偷溜出去偷人家种的果子吃，日子顺风顺水很是快活。
　　几乎永清山一般年纪的少年都喜欢和他来往，只是有一人例外，就是凌钰掌门的入室弟子，凌霄。
　　剑眉星目，高鼻朱唇，一身白衣似雪，一脸俊容傲世。翩跹衣衫随风而动，轻柔青丝随身摇曳，清俊容颜淡漠眉眼，挺拔身姿绝代风骨，好一个风华绝世的好儿郎。
　　柏桐第一眼看到就傻眼了，原来天下还有如此俊秀的男子，虽只如自己一般大，却风采粲然不可方物。他用手拐了拐旁边吃的正香的金箫，冲凌霄刚刚走过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是什么人？生的好俊。”
　　两人坐在屋顶上，这是弟子们睡觉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相对自由，换句话说，整个永清山的墙，爬起来名正言顺的只有这一个。
　　柏桐指的方向挺多人的，可一听是“生的好俊”就知道究竟是哪人。金箫咽下口里的馒头，笑道：“那是咱们掌门唯一的入室弟子，是上一届永清派的掌门，也就是咱们的师祖和天下第一美人的儿子，能不好看吗？”
　　柏桐剥着葵花籽轻笑，“他叫什么？”
　　“凌霄。”金箫换了个舒服一点的位置继续跟他说：“咱们掌门没有婚配也子嗣，又赶上师祖和师祖夫人走得早，就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还把他收为入室弟子，不论是课习还是武功都亲自指导他，简直就是天之骄子啊。”
　　“平日怎么不见他人呢？”
　　“都说了是入室弟子了，当然是找个偏静的地方细心指教啦。”金箫不厌其烦的说。
　　“再怎么避世苦练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吧，平时怎么也没见着他和谁玩闹呢？”
　　金箫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你不知道，这个人说的好听叫做生性冷淡，说的不好听就是自命清高，几乎不和别人说过话，有意疏离大家，所以没人愿意和他交朋友。”
　　柏桐回想起刚刚凌霄路过时眼睛里的淡漠，真的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之色，“那多孤单啊。”声音微不可查，大概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转过头来看金箫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花花的馒头，柏桐不禁笑着打趣：“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别提了，从今年年初开始师傅为了加厚我们的内力，就让我们练辟谷，一天就一碗草药，这一练我们一个月没吃点人间烟火了，今天师傅慈悲，可算开着我们吃一天了。别说这几个馒头，就是再来几个，我都能给他吃完。”金箫说着还不满的揉了揉肚子，好像要把整个食堂吃下去似的。
　　柏桐笑笑，还是剥着他的葵花籽，开始琢磨起凌霄这个人。
　　永清山的日子对于柏桐这样子没心没肺的人来说真的是挺舒心的了，无忧无虑，有的是要做的事，有的是朋友，随便干干什么都快活自在。少年人的生活就应如此，以自我为中心，活力激情，多姿多彩。
　　显然凌霄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年，与世无争性情冷淡，甚至若是凌钰一直不与他说话，他能一个月不与人开口。凌钰一直将他当做下一代的掌门在栽培，不论是诗书礼乐还是药理武功，随便一项就能彻底的碾压武林中的其他任何一个同辈甚至是很大一部分长辈。只是凌钰最近发现了问题，这个自己的宝贝心肝徒弟似乎有一点不太符合做掌门的要求，就是交际。
　　武林中人尤其是一派之掌，还是四大名派之一的永清派的一派之掌，不仅武功要平步天下，这处事之道起码是要略懂一二的，不然怎么与各大门派维持有好的关系，还能团结门派上下一条心。凌钰直拍脑门，这么重要的一点自己怎么忽视了呢。一直以为把凌霄关在无人的清静之地让他从小就学会节制和控制欲望是自己在教育事业上做的最明智的决定，现在才悔悟这很可能是在毁了凌霄的前程。幡然醒悟的凌钰在自己去世多年的师傅师母排位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面壁思过的整整三天，出了祠堂还是一肚子的悔意。
　　这几天里永清山上下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大大小小的弟子们感到从没有过的奇怪。以为他们已经在永清山的大食堂里连续三天看到凌霄来吃饭了。凌霄是掌门的入室弟子，不论是练武修习还是饮食起居都与其他弟子分开，简直就是皇太子的待遇。来永清山年月比较长的弟子都从来没有在三天内这么高频率的看见凌霄，而且凌霄还跟大家一起挤在热烘烘闹嚷嚷的食堂里吃饭。全山都在猜测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皇太子微服出访体察民情？一旦发现有疑似不服管教的危险人物立马上报给太上皇，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柏桐听了这种同伴胡说八道的猜测，不厚道的放声大笑。笑过后看看不远处一脸置身事外面无表情地喝着热汤的凌霄，白皙的额头因为食堂里的热度和热汤的夹攻冒出了一层细细微微的薄汗，他也不擦，好像擦个汗就失了风度一样。虽然食堂里人很多，但都是关系好的结伴而坐，于是凌霄坐的地方当然只有他一个，那么的孤傲那么的清冷，有一点格格不入，有一点清新脱俗，有一点让人不舍得惊扰。
　　永清山上无聊的少年们本以为这就可以当做接下来一年的谈资，没想到更奇怪的事转眼就发生了。
　　之间平日从没在饭点踏足食堂的掌门端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子一脚迈进了闹哄哄的食堂。一瞬间所有人都吓得放下了筷子和碗，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站成最标准的直板人。每人一脸严肃，丝毫不像是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玩笑开到天边的样子。
　　“凌霄。”凌钰严厉的扫了一眼食堂，目视前方叫到道。
　　被点到名字的人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地走出来，“师傅。”
　　凌钰还是目视前方不看他，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为师有事交于你去办。”
　　“是。”
　　众目睽睽之下，凌钰说出了如此兴师动众的最终目的。“前几日山下裁缝送来的腰带已经改好了，明日你下山将腰带尽数运上山来。”
　　站在人群中的柏桐差点笑出声来，就这么点事还特地来食堂找来爱徒来办，永清山是缺钱不是，以往不都是雇人送上山的吗。
　　“······是。”凌霄面上看不出表情，但也是有点惊讶的。
　　“领回来你就直接送去给相应的同门就好，不用再经过他手了。”停了一停，又重新严肃的扫视了一遍食堂里的一众少年，“你们谁愿意和凌霄一同去？”
　　这简直就是问“还有谁想一同受死”，凌钰这一趟来的反常，凌霄这几天也不正常，大家实在是不知道这师徒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换一种考虑，要是这一趟真的有什么闪失，凌霄是掌门的入室弟子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到是陪同的那个同门要倒霉。大家心里考量了一下，没有一个人上前。
　　凌霄性子淡薄，平日与人交流也少，见没人愿意陪他一同去，也并没有觉得尴尬，大概还会觉得如此甚好。
　　就在凌钰打算再开一次口，甚至都想到要是最后没有人上前就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好了的时候，人群里一人举起了手，“我，我愿意。”
　　柏桐身边的金箫瞬间黑了脸，拽着他另一只没有举起的手臂，小声的咬牙切齿的说：“你疯了！还不定干什么呢就逞能。你······”
　　柏桐冲他笑笑，安慰的拍了拍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径直走出人群。
　　凌钰看着这个从人堆里出来的少年，挺拔纤细，唇红齿白，双目干净透亮，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你叫什么？”
　　抱拳行礼。“回掌门，弟子名叫柏桐。”
　　“那明日你便与凌霄一起去取货物。”凌霄说完就走，带着一派之掌的干练。
　　“是。”虽然凌钰走了，但他还是规规矩矩的朝他的背影行了个礼。
　　凌霄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这是柏桐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那璀璨的黑眸像是盛下了整片大海，深邃迷人。柏桐冲他一笑，两颗尖利的小虎牙在阳光下闪着纯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