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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 162 章 ...

  • 作者有话要说:  惭愧掩面,啥都不说了,看文!
  •   时下规矩,守寡的女人总是让人忌讳的。似管家理事、交际应酬这些事情,她们是鲜少参与的。因此,自贾珠去世后,李纨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儿子贾兰身上,每日只以督促他读书骑射为要紧,一心盼着他能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可惜,事与愿违,荣国府犯了事。贾兰的科举之路如无意外,也算是就此夭折了。每每想到这些,李纨只觉得天都塌了。圣旨之下,皇权律法怪不得。况且,她也明白荣国府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咎由自取。
      因着王夫人时常命她去跟前立规矩,偶尔她也听到些王夫人与心腹之人的只言片语。她是个有心人,私下无人之时,曾把这些话语揉碎了琢磨,便觉得有些不好。偏她娘家人都回了老家,身边竟是一个可商量可依靠的人都没有。少不得自己多加留心,这一留心,才越发觉得心惊肉跳。
      荣国府哪里有半分大家世族的显赫辉煌,竟是艘岌岌可危的破船!
      包揽诉讼、放印子钱、草菅人命…如此一桩桩一件件,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哪一件都是要命的罪过。偏偏荣国府自恃宫内有皇妃,又与一干勋贵联络有亲,只把这些视为无足轻重的小事。
      李纨却不敢。她膝下有儿子,在这诺大的府邸生存,早就学会了小心谨慎。贾兰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活着的全部希望。所以,她不能容忍贾兰的前程出一丁点的差错。
      让李纨欣慰的是,贾兰争气懂事,又随了贾珠爱读书的性子,就算她再严格要求,也从不抱怨过一句。就连林如海这个探花郎都夸贾兰来日必成大器。
      李纨稍稍松了口气,对贾兰却更加严格要求。好容易先生们都说贾兰可以下场一试了,李纨日日求神拜佛地祷告,只盼着他一举成功,好早日逃离荣国府这艘破船。
      可是,端午刚过,她的希望便随着一道圣旨的到来,化为了泡影。李纨当时就呕出了一口鲜血。
      眼看着府中其他人因这变故而惊惶而悲痛,李纨却只觉得恨。她恨贾母,恨贾赦,恨贾政,恨王夫人,恨贾琏,恨王熙凤。都是因为这些眼高于顶的人,他们掌着家,管着事,却生生把荣国府拖入污泥之中。
      她病歪歪地躺在床上,烧的七荤八素。糊涂的时候,念叨着贾珠,念叨着贾兰的前程。清醒的时候,看着贾兰消瘦的身影,她心中如刀绞一般,眼泪直往下掉,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兰见她这样,越发的沉默,每日亲自熬好汤药,亲自伺候她喝下。李纨瞧见他往日执笔握书的手上沾着炭灰,好似看见了他艰苦的后半辈子。又是哭又是骂地打翻了药碗,逼着贾兰背书给她听。可听着听着,她却又突然打断他,喃喃道:“用不着了,用不着了!”
      每日都是这样重复着,起初大家还都去劝解安慰。可李纨正是绝望的时候,半分都不想见荣国府的人。见他们进来,便冷冷地瞪着他们,好像要吃人一般。

      荣国府其他人不明白她的煎熬与心酸,只当她因接受不了贾兰不能科考而状若疯癫,都有些嫌弃她的功利,便不再去看她。
      王熙凤领着黛玉到李纨的门前时,贾兰正坐在床边念书给她听。王熙凤指了指里面,又摇了摇头,悄悄地离开了。
      黛玉听了一会,贾兰念的是《太祖文选》。这本书文法一般,但讲的却都是治国理政的道理,极是枯燥。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却半个停顿都没有,一字不漏地背完了。
      黛玉轻轻敲了敲门,笑道:“大嫂子。”
      李纨扭头,见是她,忙侧头拭了拭眼睛,嗓音干哑道:“林妹妹竟然来了。”又示意贾兰给黛玉端了个凳子,道:“嫂子这里简陋,妹妹见笑了。”
      黛玉摇了摇头,道:“嫂子客气了,我还会为这个挑嫂子的理不成?”
      贾兰捧了一盏清水放到黛玉面前,低低地唤了声“林姑姑”,便安静地站在李纨床前了。
      李纨示意贾兰拿个大迎枕塞在她的后背,勉强坐直了身子,道:“林妹妹,你珠大哥去的早,我这辈子也就指着兰儿了。往日我总想着让他念书,好博个正经前程,可眼下却是一场空了…”她捏着帕子按了按通红的眼角,道:“嫂子不求别的,只求妹妹看在他打小没有父亲疼的份上,拉他一把吧。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当个平头百姓地过一生,否则的话,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见他父亲?”
      “娘,你好好养着吧,别为儿子操心了。儿子有手有脚的,就算没了国公府依靠,也能挣个好前程。”贾兰半跪在床前,握着李纨的手道。
      李纨摇了摇头,哀声道:“前程?一个平头百姓能有什么好前程?你还小,不懂得外面老百姓生活的艰难。”说完,又推了贾兰一把,催促道:“你林姑姑和林姑爹都是有本事的人。你快去求求她,求她帮帮你呀!”
      黛玉忙上前拉住李纨,又示意雪雁扶起贾兰,道:“大嫂子这是做什么?兰哥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也自有他的前程。倒是嫂子你,病得都脱了形,还是安心养病为上。兰儿还小,还需要你帮衬呢。”
      李纨看着黛玉,怔怔道:“怎么?你也嫌我寡母失业的晦气,不愿意帮我们吗?”
      “这…嫂子你想哪里去了?”黛玉惊讶道。
      “娘,儿子求求你,别再这样了。”贾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这几天我已经想过了,既然文臣的路子走不得了,我便走武将的路子。咱们家祖上也是从军功而起的,再者儿子平日骑马射箭也没落下,到时候军中待上几年,定能给娘挣一副凤冠霞帔来。”
      李纨顿时大惊,道:“军中那是什么地方?你虽称不上娇生惯养,但也是富贵锦绣丛中长大,哪里受得了那份苦?”
      贾兰却淡淡一笑,道:“不经彻骨严寒,哪得梅香满园?娘,这世间三百六十行,又有哪一行不受苦的呢?十多年夜以继日的读书儿子都能过得,这军中操练自然也能挨过。”
      “可是…”李纨心中是万般纠结。
      贾兰却满面轻松道:“说来对儿子而言,从军倒还简单些。不必每日点灯熬油、苦搜肚肠地琢磨那些个经济文章,只要有把子力气便尽够了。偏偏儿子年轻,最不缺的便是力气。”
      李纨摇头道:“世人向来重文轻武,视习武从军之人,几乎等同于莽夫粗汉。你可知,一旦从了军,你也将成了此等人?清贵读书人一朝却成了粗鄙莽汉,扪心自问,你能接受吗?”
      “无碍,外人的眼光评价,理他们作甚?”贾兰愣了片刻,才无所谓地笑了笑,坚定道:“儿子只要自己过的好,只要娘过的好便够了。别的,我都不在乎。”
      “你…”李纨凄然落泪道:“都怪娘没本事,才让你遭这般罪!”
      贾兰膝行几步到了李纨床前,握着她的手道:“儿子有娘,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虽不曾亲见过真正的军士过得是什么生活,但前两年楚含章初到平安州时,每每去了趟军营,回家后必定是一身的灰尘。黛玉有几次曾撞见他躲在书房,让下人给他揉药酒。
      他身为将军,尚且如此。一个普通的兵卒,必是比这要艰苦上千倍万倍。看着面前这个通身文气的少年,黛玉心中只觉不忍。可身为他亲娘的李纨,都没有反对,她一个外姓之人,更不好多话了,尤其是在一心指着儿子高居庙堂的李纨面前。
      所以,黛玉掩下心中的不忍,笑道:“大嫂子且放宽心,好好将养身子是正经。且不说如今四海升平,鲜有战事,就算兰哥儿从军,安全也是无须担心的。方才兰哥儿也说了,府上祖上因军功而起的,军中自然有不少人脉的。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后辈们没有几个走这条路,但平日里三节两寿,礼物却是没断的。如此军中也算有人照应,到时候兰哥儿想要出头总是容易许多。再加上兰哥儿自个的本事,大嫂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贾兰点点头,道:“娘,林姑姑说的没错,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如今您别的不需操心,只管养好身子便是了。儿子已经长大,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黛玉见李纨只是坐了一会,精神头便有些不济,便道:“大嫂子休好好息吧,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贾兰亲自服侍着李纨躺下,道:“娘且放心吧,我送林姑姑出去。”

      “兰哥儿可是想好了?你娘虽然常常把科考举业视为头等大事,但她心中更希望你过的幸福。”等走到游廊的拐弯处,黛玉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从军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如今战事很少,但不代表没有。你想着从军功晋升,那必是要亲历战场才可得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倘若是有个万一,你娘她怎么办?你娘身边可是只你一个依靠。”
      贾兰看着院墙外的一树火红的石榴花沉默了好久,才转身笑道:“没办法了,林姑姑。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娘是个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自我记事起,我娘在我耳边念叨最多的,便是我爹和科考。在我娘眼里,我爹读书好,若不是时运不济,科考必是榜上有名。她…”他苦笑了一声,咽下到嘴边的话,道:“她似乎是把我爹未完成的事情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爹科考不成,如今我也不成了。我只好给她找个新的寄托。否则的话,我只怕她要撑不住了。”
      黛玉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脑袋,叹道:“你一心只为你娘着想,那你把你自己置于何地呢?你自己想做什么呢?”
      让黛玉意外的是,贾兰脸上竟然显出了迷茫的神色。他皱眉思索了一会,赧然道:“林姑姑竟是问倒我了。我长这么大,除了读书科考,再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姑姑了。”
      抬眼远远地瞧见王熙凤朝这边走来,贾兰顿了顿,笑道:“林姑姑,巳时已经差不多过半了,我需得去给我娘煎药了。”说完,不待黛玉说话,他行了一礼,便径直离开了。

      “刚刚那个是兰哥儿?”王熙凤看了看贾兰离开的方向,奇道:“真是稀罕,自打出了事,除了大嫂子,我们面前他是再没有露过一丝的笑脸。”
      “家中出了事,大嫂子又病得那样重,你让他怎么开心?方才也不过是因着与我长久未见才客气罢了。”黛玉敷衍了两句,问道:“二嫂子怎么过来了?”
      “前面薛娘子来了,我怕宝玉家的又…”王熙凤附在黛玉耳边悄声道。
      黛玉有些奇怪:“薛娘子?哪个薛娘子?”
      “嗨,你和四丫头你们经常书信往来,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个了呢。”王熙凤一甩手中的帕子,道:“年前薛家那霸王当年在金陵的旧案被翻了出来,一命抵一命了。儿子没了,媳妇又跑了,薛姨妈几乎没哭瞎了眼。所幸薛蟠当年看上的秋菱,也就是香菱,竟然身怀有孕,薛家这才没断了根。薛家是幸运了,秋菱却是命苦。挣扎着生下了一个儿子,自个却走了。”
      “你说的可是那个眉间有一粒胭脂痣的丫头?”黛玉大吃一惊,道:“她那样一个温柔可亲的人,怎么会…”
      王熙凤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你说说她,当真是命不好。打小被拐子拐了,又被那个霸王看上到了姨妈家,拢共也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又碰到个夜叉主母。好容易可以凭着儿子享福呢,却…唉,不说她了。”她挥了挥手,道:“眼见家中老的老,弱的弱,宝丫头便自己梳了头发,一辈子留在家中照顾老母亲和小侄子。所以大家都称她做薛娘子,这些日子,她常常过来陪老太太太太们说话。”
      黛玉不由得紧紧握住一旁雪雁的手,道:“薛姑娘她…”虽然相处不多,但一想到薛宝钗那样一个天姿国色、聪明精明的姑娘却走了这一步,黛玉竟是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当年宫宴之上被众人奚落嘲笑之时,薛宝钗面上的淡然和眼底深处的隐忍与野望。
      这样一个胸有抱负的姑娘,如今却甘于放下所有的野心,过着平凡的生活。
      王熙凤接口道:“当时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你也知道,薛姨妈对她也是抱有大希望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薛姨妈说的,最后是薛姨妈摆了酒,当着一干亲朋好友的面,交了薛家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专心在家含饴弄孙去了。”

      薛宝钗头上梳着妇人发髻,一身简单的素面衣裙,浅笑着坐在树荫下,陪着贾母等人说笑。一抬头见着了立在屋檐下的黛玉和王熙凤,她愣了一下,方才站起来,行了一礼,笑道:“楚夫人好。”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深藏的野心,只余下纯粹的温柔和平静。好似一朵开在角落里的牡丹,不在乎世人的评说,自顾自的绽放着美丽。
      黛玉几步走下台阶,颔首道:“我今日竟是来的巧,在这里也能碰上薛姑娘。说起来,咱们也是有好多年没见面了呢。”
      “楚夫人还是唤我薛娘子吧,”薛宝钗指了指头上的发髻,笑道:“大家都已长大了,各奔东西,要见一面确实不易。”
      黛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道:“薛娘子如今倒是颇有些大彻大悟的洒脱。”
      “脱胎换骨自然是要大彻大悟。世间如梦,诸法皆空,唯有内心平静才是真正的福气。幸好,我还算是有两分福气的。”薛宝钗轻轻一笑,淡妆素服也不掩其绝美风姿。
      黛玉应道:“如此,我便祝薛娘子从此顺顺遂遂,所求皆如愿。”
      薛宝钗感激一笑,道:“承楚夫人吉言。”
      她们二人说的热闹,坐在一旁的史湘云坐不住了。她凑过来,挽着薛宝钗的胳膊,也不看黛玉,只对着薛宝钗笑道:“薛娘子在和楚夫人说什么呢?我都听不大明白。”
      “一些闲话罢了。”薛宝钗叹了口气,道:“如今你也长大,怎么还是如小时候一般任性呢?”
      史湘云低着头不说话。
      薛宝钗看着黛玉,道:“我方才听二姑娘他们说了,云姑娘适才言行举止很是不妥。她是个糊涂的痴人,楚夫人愿意就教她几句,别为她生气。我劝了她多次,她却迷了心窍,总是不通。”
      “怪不得先前人人都夸薛娘子体贴,今儿个我才算是明白了。”黛玉笑道:“薛娘子多虑了,我是个冷心之人,只在乎我放在心上的人。外人如何,说实话,于我却是无多大要紧。”
      “夫人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薛宝钗怔了怔,笑道:“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运气了,只盼她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吧。”
      史湘云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薛宝钗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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