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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夺权(更改版) ...

  •   “黑色的……猫?”周小僮诧异地看着少爷,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仍是徒劳无功,只好摇头:“我不记得院子里有猫……老爷不准养猫,谁敢放猫进内宅?”

      周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此时距离周家出事已经过去五天,九江城里平素巴结周家的商贾纷纷闭门称病,要不就是远走他乡,反正是找不到人的。这个局面倒在周骋的意料之中,他让还没离开的下人三五成群地去找失踪的周员外和安柳楠,以及人间蒸发的安子岳,九江城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被走遍,可谁也没见到这三人的半片影子。

      在此期间,周骋把两个弟弟和一众夫人小姐们都安排进内宅不许随意出入,他自己也没闲着,光衙门就跑了不下五趟,可惜每次都是刚到门口就被拦住。第一次被拦在门口时那个新入公门的好友还会上前劝阻两句,周骋满想着在他嘴里套点话,却不想这少年第二天便称病休假了,据说连夜急病,此刻卧床不起,无力见客。

      这场病成了一个开端,此后不到三天时间,昔日周骋身侧前呼后拥的富家少年们纷纷被父母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拎回家中,周骋彻底求告无门,却又不得不强行打点精神照顾自家几乎被查封彻底的店面,毕竟生意场上墙倒众人推是常事,流动的账目一旦只出不进,顷刻便捉襟见肘,昔日上家出于观望心态倒还按捺着,仇家却坐不住了,隔三岔五就要来闹上一场,铁了心要让周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周骋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熬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红着眼睛坐在账房中指点方寸,末了觉得有几本账乱得太过明显,刚提一句,几个账房先生却先炸了毛,你来我往吵成一团,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欲盖弥彰四个字该怎么写。周骋抱着头听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来,一脚踢翻面前的几案,凌乱账簿摔了满地,总算把几个泼妇似地账房先生震得面面相觑,涨红着脸不吭声了。

      周骋瞪着他们,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想走,周家不强拦,”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说话带着压抑到极点的颤音:“良禽择木而栖,不是什么难听事。但是敢问诸位一句,我周家可曾待诸位有过半点不公?我不求前途未知时能得各位雪中送炭,可主家横遭危难,难道非得落井下石才能报答?这本错账究竟经了多少人的手,几位还数得清吗?”

      账房先生个个都比他年长,多是他还没出生时就跟着周员外走南闯北的,素来眼高于顶,哪能容忍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当面指责,登时反驳道:“少爷您这话说得可难听。别的不讲,现在老爷找不见了,铺子一个个又被查封又被讨债的,这账本来就不对,您要是非得赖在我们几把老骨头头上,那就真是太令人太寒心了。”

      “对呀,”有人小声附和:“这些东西沾了手都不知道往后要不要坐牢,大家都没说什么,他倒不愿意了。”

      “嫌账目不对?嘿,不就是觉得咱们贪了钱嘛,这点钱还不知道干不干净……”

      周骋冷冷地看过来,正说风凉话的老头扛不住哆嗦一下,结果被后面的人捅个不停,只好又勉强捋直舌头,胡搅蛮缠道:“以前老爷在的时候这账就是如此,向来是有出入的,少爷您不懂……”

      “放肆!”周骋一把揪过那老头的前襟,拳头就停在他眼前三分:“这是我周家的生意,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

      一瞬静默。

      下一刻,周骋眼睁睁地看那老头挤出一脸悲痛至极的表情,甚至还硬淌下两滴浑浊眼泪,膝盖一软就往地上倒。

      他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躺下了,四周的账房这时倒同仇敌忾起来,一窝蜂地涌上来查看,周骋被挡在人群外,只听那老头快断气似地哭诉道:“造孽啊……”

      “小时候还抱过呢……”

      “太子爷忙着清除老臣,怕被夺权哪……”

      声浪一波波顺着耳朵爬进脑子,撞得周骋脑仁生疼,他站不稳似地踉跄半步,勉强靠在桌边,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口一片腥甜。

      这时外面又起了骚动,似乎有好几个人在抢着说话,嘈杂得像是走在市场上。周骋霍然抬头,还没等他发怒,一个护院先一蹦三尺高地冲进来,欢呼道:“少爷,三爷回来了!”

      安子岳回来了,带着他手下那十来名最精锐的武师,还带着九江城以北新的生意路线。

      他一进周家,倒像是进了自己大门,轻车熟路地指点几句,很快安抚了众人慌乱的心情,就连那几个倚老卖老的账房都赶忙夹着尾巴溜了,周骋身边转眼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这时他才感到疲惫一阵阵如潮水般涌入身体,周骋用发热的掌心揉揉眼睛,心里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此刻面前有一张床榻的话,他搞不好能在上面睡到地老天荒。

      “这几天我带着人在外边跑生意,没来得及顾上城里,”安子岳拉着他嘘寒问暖,情真意切:“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是难为你,临危不乱,是个男人!”

      周骋困倦得睁不开眼,左耳听右耳冒,只一下下点头,后来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强挺着道:“那个,三叔……”

      “我先回去眯一觉,连着好几宿都没睡,有点扛不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知道这种时候提出休息并不合适:“我就睡一会……”

      安子岳连连点头:“可怜见的,去吧去吧……”

      周骋走出屋外,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头晕目眩,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走到没人的回廊侧面,先仔细地看过左右,随后赶紧将那个小盒子放在鼻子下面,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瞬间从鼻翼直入脑瓜顶,呛得他印堂发绿,左腿绊右腿地摔在树上缓了好一会才清明过来,眼角都湿了,精气神却比方才好上不少。

      这还是陆锦生给他出的主意,用个小盒把提神醒脑的药膏随身带着,困倦了就拿出来闻一闻,难受是真难受,但疲惫程度总算减轻大半,他夜里没时间睡觉,这玩意儿堪堪能把他的头脑控制在崩溃以前,只是也有弊端,每次闻过以后总要像死过一次似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痒难忍。

      “其实就是熬干了的花子散,”陆锦生说:“随便敲下一点泡水都能长久醒神,你这样闻着效果更好,就是不闻以后可能还要遭点罪。”

      牢里关的是亲娘,大街上生死不明的是亲爹,这种情况下大概没谁还能在乎那句“遭点罪”。

      周骋靠着树休息一会,等眼前模糊景象慢慢清晰起来,这才走到一处假山石后,在那两块石头间的深深凹陷里敲了三下,只见周小僮的脑袋猛地从那缺口中探出来,手里还掐着半个馒头,腮帮子一鼓一鼓,吃得正欢。

      周骋:“……”

      周小僮赶紧咽下嘴里东西,举起双手:“少爷,我真没看见猫。”

      几日前周小僮得了周骋的嘱托,悄无声息地在宅子里想方设法搜一只猫,按周骋的描述,那应该是一只“比兰溪的狗大不了多少,通体乌黑”的猫,可是他翻遍了整个周家祖宅也没见到半根猫毛,委实没有偷懒。

      周骋想起那日所见景象,眉头越发紧锁——倘若这猫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它是有人故意驯养出来的,而目的达到以后自然就被抱走了。

      “而且,少爷,我还听说一个消息,”见周骋眉心紧锁良久未言,周小僮也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不自觉放轻声音:“我听前院厨子说,安三爷派了人到城里去请法师回来,说是咱们这宅子里……”

      “什么?”周骋先还没反应过来,随即飞快变了脸色:“法师?如今是官家捉人,请法师作甚?”

      周小僮没敢说话。

      周骋随即反应过来,当下返回账房中抓住尚未离去的安子岳质问此事。安子岳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给出的理由和周小僮所转述的倒没有什么区别:“宅子里邪祟太多,法师前来度化,也算结个善缘。”

      “法师来了,小兰怎么办?”周骋试图和安子岳讲道理——他仍然认为安子岳只是不明白兰溪在这件事里有多危险:“那个老头说什么碧眼生邪,这不就是往小兰身上推?她要是露了面,街坊四邻一人一口唾沫星都能淹死她!”

      安子岳拍拍他的肩膀:“不会的。”他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还有——安家和周家之间确实有连通的账簿,现在大哥不知身在何处,那个屁大胆子的崔佑安又盯死你家不放,你家的账房先生不托底,还是我晚上再派些安家的人过来,早点把账目做好,免得衙门查到这一块,又给你家找麻烦。”

      当天晚上,安家的人便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周家的账房。周伯打着灯笼将人领进那间堆满凌乱账册的屋子,周家兄弟则被安子岳带来的护院远远隔在后面,小弟踮脚望着那片漆黑夜色里唯一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恍如一只即将被暗夜吞噬的野兽,忽然哆嗦一下:“哥……我怎么有点害怕?”

      “怕什么,那是三叔!”二弟自信满满地安抚他:“谁能让旁人在自家账房里走进走出?也就只有三叔是我们信得过的……是吧哥?哥?你是不是很冷?为何一直在发抖?”

      周骋没说话,又听他的三弟奶声奶气地道:“可是……三叔为何不让我们一块过去帮忙呢?”

      “为了保护我们嘛,”二弟坚定道:“你没听三叔说?这些账我们能不碰就不要碰,万一弄错了再给爹带来麻烦怎么办?爹娘现在已经很危险了,我们要听三叔的。”

      听三叔的……

      安家和周家自周员外的父亲那一辈起就已经是世交了,两家的孩子几乎是混在一起养大的,谁会怀疑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呢?

      刚出事的那天周骋就隐约怀疑过,安子岳此人生性放浪不羁,三天两头看不见人影,但是鲜少这样大张旗鼓地带着一群人出去寻欢作乐过——就这样巧,周家出了麻烦,安家的人一个都没有牵扯进来,安子岳最亲信的几个武师全都不在,精准避开。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沉香指认安瑟是背后授意她加害兰溪的人,周骋这些天闲暇时反复思考过这句话,如果安瑟真的和这一切有关,那么安瑟绝不可能是最开始的那一环。

      她背后的人是谁?

      “沉香和武师宋五情投意合,我看要不今日就由我来做这个媒,向嫂子求一门亲。”当日安子岳执意要将沉香和宋五配成一对,周骋私下里听人说过,他同沉香间似乎颇有几番不清不楚,周夫人彼时尚有所迟疑,但耐不住安子岳软磨硬泡,又见宋五的确一片痴心,便也允了。

      沉香是安家的人,重又嫁回安家,究竟是心有所属还是受人胁迫?

      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头,他让护院把老头扔出去,可那老头总能好端端地爬回来,到底是他命太硬还是……有人暗中徇私?

      第一次扔人的护院是安家的人,第二次则是和安家毫无关系的大李和彭七……然后大李和彭七就死了,可是老头还活着。

      这也许就是那两名青年的死因。

      周骋沉默地看着远处人影杂乱的账房,忽然道:“冷死了——周小僮呢?”

      今夜安子岳原本让护院把周家的仆从全部驱赶开了,谁知他这一喊,人群后面竟活泼泼地应了一声,那小个子的少年周小僮拼命从铁塔似的壮汉群里扒出一条路来,不管不顾地挤到他身边,像个多事的老妈子一样抖开披风就往周骋身上围,手下忙活不停,竟还有余暇朝身后不停拽他的护院怒道:“你拉什么拉!冻坏了少爷你赔得起吗?什么不准过来——老子是过来捣乱的吗?我他妈是过来伺候少爷的!”

      那护院得安子岳授意,原是不许任何人靠近周家兄弟,此刻顶着周骋的目光也有点扛不住,手下动作便松了松——于是周小僮果断往前一窜,躲在周骋身后不出来了。

      “少爷,”他趁着混乱趴在周骋耳边,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那玩意儿我藏好了。”

      周骋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终于松了松,眼睛微微一眨。

      下一刻便见安子岳分开人群走过来,和颜悦色地道:“阿骋,你爹娘手中应该有一个明黄的盒子——就是你娘拿来给周家解围的那一个,你把它收在哪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这几天作者君忙于出差,更新时间有点不太稳定,带来阅读不便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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