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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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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签睡了个天昏地暗的觉,醒来时已经第二天傍晚了。他到底是个病人,出去这几天日均走五千步,睡一觉全身骨头都酥得嘎嘣响。
一扭头,吓一跳,关女士正坐在床头,手机直冲着他的脸。视频两头的老父母压低声音说着话,各自含着一泡眼泪。
关女士:“你看看,咱儿子瘦了。”
程爸爸:“大小伙子了,瘦点儿好,精神。”
关女士:“好什么好啊,衣柜里头厚衣服都没两件,吃喝穿用锅碗瓢盆样样都缺,都不知道他怎么活的。”
程签愣了下,一想,噢还真是,他坐轮椅这大半年,购物欲空前低下,在美国刚做完手术后去疗养院呆的那段时间,他人就开始颓了。那时心灰意懒,周围又没熟人,活得糙得像个野人,也就回了国才稍好点。再后来碰上江知妍,春心萌动之后就更好了点,每天捯饬捯饬,自觉帅得冒泡。
瞧儿子醒了,程爸爸离镜头近了些:“签签啊,想爸了没?爸都八个月没见你了。”
关女士还在唠叨:“……要不让刘姨从家里过来吧,身边没个老人看着不行。孙桓一个大老爷们,小事上照顾不到。”
程爸爸:“都快三十的大小伙子了,哪儿那么精细,自己照顾自己吧。”
关女士想了想,点头认同:“倒也是,他就是瘸着腿不想出门,越惯他越懒,吃喝穿用都放到嘴边,宅来宅去保不准就抑郁了。”
贵庚二十六岁零十个月的小程总,嘴刚张开想回怼,想起这是亲爸妈,又默默偃旗息鼓了。
程爸爸今日的慰问明显不太走心,很快转到了媳妇身上:“老婆,你在那边怎么样啊?有水土不服么,什么时候回来啊?”
关女士笑成了花:“我这走了才三天,你怎么说得跟我走了三年似的。”
程爸爸感慨:“才三天啊,我感觉你走好久了,家里都冷清了。你出门玩记得围好围巾戴好帽子,别又着了头风。”
程签翻了个身,扯了个靠枕盖在脸上继续睡,等这对中老年夫妻诉完油腻腻的衷肠,又十分钟过去了,程父心里“我儿子还在病中”的认知才重新占领高地,对程签来了一番全方位的慰问,从吃喝穿用头痛脑热到感冒便秘都关心了一遍,最后不忘叮嘱他多带妈妈出门玩,这才放心地撂了电话。
关女士回头再一瞧,程签盖的被子都拖地上了,和昨天换下的衣服卷巴成一团,床头柜上的半瓶可乐没盖盖儿,敞着口,不知这一晚上滋生了多少细菌。
她看得洁癖都犯了,把椅子往后挪了两米远:“都有女朋友的人了,还这么邋里邋遢,人姑娘不嫌弃你?”
“女朋友”仨字把程签听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挑眉笑得骚包:“看了看人姑娘,怎么,您满意不?”
关女士斜他一眼:“我过去十几年都以为你搞同性恋,绝后的准备都做好了,现在别说是个大姑娘了,呵,我就是看个母猴儿都满意。”
程签惊悚:“你怀疑我是GAY?什么时候的事?我打小喜欢姑娘啊。”
关女士白他一眼,懒得说,特敷衍地给他拿凉水洗了个苹果,皮都没削,放床头柜上,自己去睡美容觉了。
签签宝贝少年时长得白白净净,那叫一个温和乖巧,程父程母最忙的那两年把他放南方的爷爷家去了,那边是大家族,辈分关系分得清楚,回来见谁都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地叫,要多乖有多乖。又是老人家带出来的孙子,不上房不揭瓦,热爱看书沉迷象棋,在大院那一群泥猴儿里独树一帜。
唯一让关女士有点闹心的是,儿子有那么点众发小皆知的女装癖,总被那群男孩子“媳妇”“媳妇”地喊。
可“近墨者黑”的老话很快在程签身上应验了,有了一群同龄小伙伴后,上房揭瓦下河逃学全都扎堆一样学来了。中学时又玩起了卡丁车,踩着八十迈的速度在场地里突突突突横冲直撞,关女士看得心都不好了。
有段时间B市查得严,什么卡丁车、赛车场地一概整顿,一群中二少年市里寻摸不着能玩的地方,夜半三更去东五环外找条废弃的荒路飙车。因为场地条件一般,程签一个发小把自己撞瘸了,ICU里躺了半个月,把关女士吓得不轻,给程签关了禁闭。
少年轻狂,区区一个禁闭怎么能关得住?那时程家住的是四合院,程签一人住扩建的小二楼,阳台挺低,程签胆怂不敢跳,全靠几个发小把他偷渡出去。
三更半夜,一群帅小伙背着他爬阳台,每次都要上演一番罗密欧与朱丽叶,夜风里传来一片嚣张的笑声——“哈哈哈丈母娘,我们把媳妇偷走了,亲香一晚上,明儿还你。”
一群熊孩子,不知道从哪本武侠小说里学来的半荤不荤的词,关女士每每听到,眼泪都要掉下来。
诸如此类的情况数不胜数,靠着三分事实七分脑补,关女士终于对儿子的性向绝望了。她这些年练就了一双识人的厉眼,操着老母亲的心在一堆富二代里物色哪个看起来比较靠谱,不会亏待她儿子。
啊,万万没想到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她又暗搓搓翻出了今天偷拍到的那几秒视频,放大后集中到江知妍脸上看了个仔细。
噢化了淡妆,皮肤底子真好。
笑起来也好看。
没戴首饰,耳洞都没打,扎头发拿了根黑皮筋,真素净,穿上白大褂肯定更好看。
老母亲睡了美滋滋的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醒来,去餐厅一瞧,好嘛,早饭程签都做好了,水煎包配燕麦粥,还有一盘切成小块的红心猕猴桃,卖相漂亮得简直感人。
而程签正抱着她的工作用笔记本看公司最近的会议视频,拉了两块分屏,一边看视频一边做笔记,眼镜往鼻梁上一架,跟偶像剧里那些年轻有为的总裁特别像——他手机电脑玩得多,总怕眼角长皱纹,防蓝光眼镜戴得比谁都勤快,再加上正儿八经工作的时候表情严肃起来了,一副成功人士范儿。
关女士看得心里一软,坐下吃了口包子,“这是最近半个月的会议资料,我都给你拷过来了,关系到药联网改革的,你用点心看看。”
笔记本里放的是任星这次高层闭门会议的资料,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多如蚁穴,当初又走了分拆上市的路子,是以管理层越多,通常一年只聚两次,七八月的时候开一次年中会议,一月再开一次年终报告会,汇报下工作、总结下战略、领会下精神、展望下未来。有实事的会议委实不多。
非年中和年初这两个时间,集团一开会就是大事了。
三个钟头的视频,程签以两倍速加快进瞄了一遍,几乎跳过了全部五十岁以上高层空泛的口水话,只听秘书汇报。三个钟头的集团大会啊,他二十分钟快进完了,笔记上只敲了几十个字的重点,凄凄凉凉占了两行。
关女士瞧得眼角抽搐,安慰自己:别怼别怼,年轻人记性好,兴许眼睛过一遍就记住了。
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医药股连续惨绿,整个行业股市低迷,什么“医药股市值蒸发几千个亿”屡屡成为财经新闻大标题,加粗大红字惊悚得很,仿佛全国药企都在亏损。
药企难做是事实,却远远没这么惨淡,股票市值与公司利润也划不上等号。等年初新医保名录一实施,带量采购的政策会让大药企的直销渠道更稳健,未来预期挺乐观。小环境是仿制药受限,今年入了新医保的几样国产原研药算是给创新药解了禁,以后创新药审批流程会更快。
一直以来,国内药品市场基本被仿制药垄断——仿制药就是进口药过了专利保护期后,国内分析成分配比后仿制出来的药品。可粗暴复制过来的,疗效和安全性都比原研药差一些,为这事,忧心药品安全和恐慌用药负担的两大派吵了几十年。
原研药资金投入大、回笼慢、周期长、效益差,研究十来年也过不了审、上不了市的创新药比比皆是。目前国内有能力做创新药的药企两只手数得清,即便是任星这样的龙头药企,创新药这一块都只入不出,研制一种新药动辄投入几个亿,如今总算是快见着回头钱了。
看完了视频,那寥寥几十个字的笔记程签也没存,把笔记本合上,开始吃早餐了。
关女士久不发作的咽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对了。”她想起来一事:“你报上去的那个新药,就妍妍研究的那个,公司审批下来了,”
昨晚吃了顿饭,今儿连称呼都改了,程签没调侃,注意力全跑到了后半句:“这么快?”
他上个月中旬才报上去的资料,猜公司药研部和财务部审批起码得走两三个月,这才一个半月,居然就过了。
关女士瞟了他一眼,给了声呵笑。程签打小活在爹妈惜字如金的对话模式之下,琢磨着这个表情意思大概是“你亲自报上去的,财务部敢不快点么”,猜是自己催的那两回起了作用,一时心里又有点美。
——啊,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个帮她扫平前路阻碍的男人。
任星的内部审批只是初审,核查的是药品制备方法、实验过程和提交的药效数据,同时做了二期临床检查药效和不良反应监测,又因中药在人体内代谢比西药快,这才一个半月的功夫,公司内部审批已经下来了。
尽管二期临床才算是千里长征开了个头,距离药品上市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未来三期临床效果如何、能不能拿到批号、能不能在日益严苛的药监审核中挤出头来,还都是未知数,但对专利所有人来说,研究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公司内部审核过了,便意味着能拿到一大笔专利转让费了。
钱不少,程签自己算了笔账,连同财务部的截图一起发给江知妍了。
程签:【请我吃饭?】
这句话刚发出去,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好,又撤回来,改成了:
程签:【热烈庆祝青年医学家江知妍女士成功卖出疏风定痛丹专利,为人类医学事业添砖加瓦。】
程签:【在此喜大普奔的日子里,可否允许我请美丽的江小姐吃顿饭,共同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
程签欣赏了两遍,感慨了一下自己的文采。
这回她回得倒是爽快,难得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行,地点你挑,时间我定。”
啊,又霸气又果断,真是个爽快不做作的好女孩。
程签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