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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   四目所及全都过于干净,阳光炫亮成苍白,让人辨不清身处日间何时。窗帘的草绿地子上满洒碎花涡旋,可惜花丛无力抵御针刺般的道道光线,苻宁被照得烦躁不堪,却无法转头去背光的那一边,更没法起身将最厚实的外层帘子扯上。
      护士进来不知看了些什么,苻宁躺着只能听见她将写字写得刷刷响,他想去唤她将自己救起来,可对方似乎充耳不闻。门锁落下的声音让苻宁浑身发抖,光晕攀援腕部蜿蜒,将露出的手臂肌肤烤至微暖,由于动弹不得,他先是很清晰地愤怒起来,而后才渐渐沦落入混淆,病房里正中单躺着他一人,日头轮转,手臂上的暖意又丝丝散去,身旁窸窣动起来,软踏踏的床垫凭空陷下,直惹起苻宁战栗惊悚,他僵硬的脖子倏忽软下,斜歪到旁边,阴凄凄的另一侧,被子缓慢蠕动着贴到下巴去。
      苻宁的以双眼再也眨不下去,断掉的睫毛扎得眼球痛痒,他全当是梦,也有了伸出手去的劲,和他共枕一处的孩子突然惊声尖叫。
      “我要妈妈!”那孩子同苻宁脸对脸,正哭喊不休,对他视而不见。
      “夫人今晚去城里的舞会了。”苻宁只闻其声,却僵死着不能转头去见说话人的面。
      孩子不听劝,仍旧喊闹:“我要妈妈和我一起睡!我害怕!”
      苻宁被惊住,再度出手去碰那孩子,谁想对方被他这一下激得躲进被子。
      “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快了,就快了,夫人病了那么久,现在难得好些,少爷,您也替您妈妈着想,别闹别哭,好好睡觉……”
      “她真的好起来了吗?”
      “是的,是的,夫人好多了……”
      太阳像是转着轮着就遭卡住,光明不复现于他的窗口,黑黢黢的人影绕床而过,远处飘亮的一星小灯募地黑掉,苻宁终于被放开钳制,他猛然坐起,四周空荡静默,只有床边的鲜艳花瓣砸落地上时扑簌作响,花篮上还搁着表哥留给他的字笺,苻宁看不清每一个字,不慎将字笺脱手后竟再寻不着,他的心神完全被摄住,喉咙与嘴巴都因被打而肿得厉害,眼看着呼救不得,只能跌跌撞撞蹬开黑暗往门外扑。
      门把扭转时尖利悲泣从四面八方刺过来,“骗子!”苻宁捂住耳朵,只管将门拉开,洪水般的死寂争相涌来。
      他不会忘掉许多事情,原本他是这样认为的,可眼下连母亲的面貌也趋于模糊,那大概是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天,苻宁同大多数时候一样待在滨海的大宅里——之后时日他绝少去那里了,一如既往,他与海鸟嘶鸣和浪花哀歌为伴,不过突发奇想,用水粉颜料给钢琴键上了色,母亲的世界和他的清晰分明,她懒得来管他,只在被儿子破坏性的创意惹恼时,大力刮看护女仆一巴掌。
      直到那天深夜,他被颜料染满的手掌仍是红通通一片,年幼的苻宁害怕母亲回来见了生气,在床上辗转一阵,披着衣服去寻保姆,叫她用香皂给自己洗手,宅子回廊的顶拱密层层一片磷光,尽是吉丁虫的鞘翅——当时极流行的装饰风潮,虫尸们混成无法名状的颜色,紫绿金蓝交替泛闪,久之连颜色的固态也失去了,像一团气体云压在头顶,苻宁走过它们时,只觉得身上落着粘湿痒意。本来有值夜的谁在他套房的边角,可那人同他不亲,肯定会为他半夜要洗手的事唠叨半天,那宅子里有个仆妇是哑巴,也因为是哑巴很受母亲喜爱,苻宁连带着也愿意同她亲近,他垫着脚尖轻步慢行,从大宅的这头越去那头,嗡鸣声乍起,电灯就忽闪一阵,光亮将其他一切都刺下去,苻宁将红色的手掌垂在身侧,屏着气去看地板上的血迹。
      苻宁被牵引着前行,血迹一团一块绵延拖拉,似乎永无尽头,面前又撞过来一股力,他这才连连后退。原来是住他隔壁病房的人死了,殡仪馆正来医院发送,儿女孙辈像逐藻鱼群,哄哄一大帮追着担架凄厉嚎啕,苻宁被推挤到不得不贴墙而立。

      冯文昭坚持那么做,哪怕医生都劝他不必自找罪受。
      “请您节哀。”
      然后白净滑腻的托盘中,他正与盘中物照面,眼里被那像遭剥皮青蛙一般的东西填满,又湿又皱,给长剪断了头颈——没人会想着这么对青蛙,但停下心跳的胎儿却是不得不除的病灶。
      进了屋他见萧澄正安稳睡着——或是说昏沉着,冯文昭遣散仆人们,自己填上更多熏香,好让气味被遮住,omega自从被他算计,在自个卧室里见丈夫和男仆苟合之后,便再不愿踏足原来的房间,现在这里略显小了,血腥气和消毒水味顽固肆虐,而萧澄只发出均匀的喘息,得以逃脱怪味的折磨。
      “你为什么非那么做不可?”
      在床边矮凳坐下,冯文昭颓然念道,因知对方必定听不见,他才敢开口。却无法再把苻宁被掌掴、殴打的惨痛全归罪到萧澄身上了,他把表弟安置在医院里,望求得一段安宁日子,可安宁哪里肯如约降临呢?家里头的omega亦是凄凉模样,滑出被子的手简直像是冰块,冯文昭忍住那寒凉,将萧澄的手捂住,至今他仍不敢相信那具破碎的躯体是如何从omega内腔中被剪断、被拽扯的,侯爵依然很年轻,也不明白有个自己亲生的孩子是什么感觉,只是周围人不开口便传递给他这种讯息,生下家族继承人是不能逃避的责任,而每当责任梗上心头,他与萧澄的交合便索然无味,冯文昭无法对孩子有更多感觉,仅仅为血肉模糊的惨相压抑。
      “对不起。”
      他对萧澄说,声音虽轻,可内心的重压却不自觉减去不少。
      “我想要一切都重新开始。”
      Omega闭着眼,毫无回应,冯文昭弯下腰,将热气呵到萧澄掌心,他忽然害怕他就这样冰冷地僵死在自己身边。
      “我们可以不这样活着。”
      这话多半是为自己说的,而活着,指的是天天为死人遗财机关算尽,用狂汲诈巧、浮伪虚矫的话术和做派规训自己,冯文昭现下想起权力便毛骨悚然,他亲眼见着苻宁被侍卫们狠狠踢踹腹部——就在他以为事情算是完了的时候,察哈兰不叫丈夫儿子看见这个,只为了防患于未然,直将苻宁打到流产是最省力的做法——omega已经将继承血统挂在嘴边当起了武器,智慧与狠辣足够的人都得如此行事,冯文昭算是彻底怕了,他暂时什么都不敢去争,今时不同往日,有人暗说他们冯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侯爵想到自己,觉得没错,他爷爷是掌控一省行政财权的封疆大吏,他父亲从小就给皇太子伴读,仕途中也算登高过,而他从来就活在恩荫里,也无力活出去,冯文昭恨自己竟一度指望起苻宁和伽阳亲王的奸情,苻宁惨惨地住进病院,而他现在看着风平浪静,将来却是板上钉钉玩完了,如果曾经倚靠的亲王登了位,那么皇室家族中至少有一般人对他怀恨,察哈兰的态度不必多想,亲王的儿子那句“你往后且等着吧。”更是叫侯爵心里发毛。
      “想想,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离开首都,去哪里都行……对,我们去你原来的家,你也很久没回去了,对不对?”
      冯文昭继续低头呢喃,将萧澄的手指吻出温热,有了温度在,关节处渐渐随和起来,缓慢得弯曲,回握住了alpha的手。
      难得的温存持续仅不久,管家轻扣门后进来,见冯文昭与萧澄这般竟愣了,“什么事?”侯爵没想着吵醒萧澄,只虚比口型问道。

      “好点儿了吗?”
      “不好。”苻宁闷哼一声。
      “不好就继续住医院去!”冯文昭推开靠着自己身上的表弟,“我什么都抛下来陪你,你还是这种态度,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任性……”omega才怯生生地开口。
      车子为躲横冲出的行人一个急转弯,又将苻宁的头撞到了玻璃上,他心中委屈,又兼疼痛,只能默默垂下泪来。
      表哥见状也是没办法,赶紧搂住苻宁安慰,替他揉被撞疼的地方,“乖,没事的……”刚才那一下的确没什么,跟omega脸上的伤相比,苻宁现在死死用围巾包住下半边脸,不叫任何人看了他的笑话去。
      “真的好害怕呀,我旁边病房的人死了,哭成一片,我听着就心慌……”
      “还有,你说察哈兰那个臭婊子要是还想要我的命可怎么办?”
      苻宁紧接着说话,冯文昭嘴里软下安慰,实际仅感到烦躁,可他也想着,让表弟一直住病房不是个事儿,片刻也找不出更好的住所,只能先去华园酒店定了套房,将人安置在那里。
      因他与经营酒店的罗家往来多有亲善,得以有间宽大敞亮的套房,在高层上视野开阔,俯瞰周围楼房街巷,甚至能望进动物园的围栏中去,是几只河马浮在绿池里,冯文昭觉得这视角新鲜,也知表弟喜欢动物,想叫他也缓缓情绪,便赶紧叫苻宁同来观赏,高层套房的露台上布置着帷帐软座,琉璃盆里满载鲜花绿植,不时还有麻雀停驻,可omega一进来只对着镜子照看,邪乎个没完,“河马丑死了,谁要看河马!”他不理表哥,哀愁地只打量自己脸颊上的淤青,“我要我的小猫!”
      “猫我暂时搁家里,有人看着,明天就给你送过来。”
      冯文昭见苻宁情绪仍是不佳,赶紧殷勤地过去安抚,
      “察哈兰那贱人该去死!和他生的混血杂种一起去死!”omega平复一阵,突然高声咒骂,冯文昭在优雅景致里本来平复不少的焦虑压抑又复燃起,但他明白自己要是再说重话,表弟一闹起来只会更不好过,于是只附和痛骂了几句他本就想骂的话。
      “阿宁,这几天过去,等你好了些,再寻着有没有合适房子……”
      就在冯文昭搂着表弟躺下休息,为他规划前路之时,苻宁却不领这情面,“我的alpha是将要继承皇位的亲王殿下,还要你装出宽容样子收留我吗?”omega本来没打算这样,只是一静下来就难以克制胡思乱想,日间他被噩梦折磨,表哥却只陪着萧澄冷落了他许久,苻宁被冯文昭温柔相待时疯想着这一茬,对表哥的怨恨,恨他陪萧澄,恨他软弱,更恨他竟被察哈兰挟持着动手打自己,多方怨仇情绪一起涌上来,他不得不对表哥发泄。
      “我劝你还是保命吧。”
      “死了又能怎么样?”苻宁嘴硬着顶回过去。
      冯文昭实在害怕吵闹,“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他笑着止住话端,想起伽阳亲王跪在地上挨骂的样子,觉得有必要,但是该晚点和苻宁说这回事——omega应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凭借亲王宠爱为所欲为了。
      苻宁听得满意,果真放过了表哥,乖乖枕着alpha的胳膊不再折腾,“我最喜欢你了……”他又亲昵地蹭了蹭表哥的脖子,诱对方来吻自己,怎料冯文昭不为所动。
      “马上我就要过十六岁生日了。”
      Omega说着,翻身将自己压在表哥胸口,冯文昭却嫌难受将他推开。
      “阿宁想要什么礼物?”alpha假意问,但太过明白表弟心想何事,苻宁当下还真只能靠着他了,“我不会和你结婚的。”冯文昭心想。
      等怀中人彻底哄好后,他才在漆黑一片的套房里摸摸搜搜出去了,出去后又有别的难事。
      先是财阀罗家的长子说要设宴请他,侯爵极力才推掉,疲乏的回家去,又撞见萧澄那庶出哥哥来探望,冯文昭现在最眼烦异族混血的相貌,尤其对方还带着几个高鼻大胡子的兵来,一面派头十足,一面姿态诚敬,来了说是看望萧澄,但话头大部分转到别处,说是想叫侯爵在伽阳亲王面前给自己引荐引荐,岭北军司令深谙远交近攻的道理,为平息自己治下的部族动乱,更得和首都圈子拉近关系,萧元亨是司令官帕罕的亲信,当然也守住这个道理,可冯文昭怎么也不会亮出自己糟烂的手牌,几番推托里,对方估计觉得他矜恃亲王宠臣地位,开出的价码愈发诚意起来,冯文昭内心叫苦不迭,仅能努力稳住脸色,最后只叫萧元亨悻悻离去。
      接着他算是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又见金艾在旁伺候,omega在萧澄胎死腹中后不敢骄横,老实把自己东西搬回了下房,又将制服穿得规规矩矩,可侯爵不想管这些作为,开口便要将情人遣散。
      “阁下……求求你了,从来都是你让我干什么都听话啊,我……”说着金艾就呜呜哭开了。
      “再哭?再哭就没有遣散费拿!”
      “可……可我把什么都给你了,谁都知道我是你睡过的……”
      “现在什么年月了,没人在乎这个,再说我也没彻底标记过你,你再多洗洗还是个贞洁烈女。”
      冯文昭没好气地讽刺omega,他又不是不知道这金艾,与萧澄、苻宁相比虽是温柔顺服,然而对他是半点真心也无,拿了各色衣服、手表、饰品无数,还贪心不足,一次在床上做着做着,竟假借高潮让冯文昭给自己家里盖房买车。此刻侯爵又听金艾说要去寻死,也只教管家派人盯紧了,不再予以理睬。
      萧澄连日来卧床静养,往往痛得连起身也不能,冯文昭觉得自己该把丈夫的角色扮演到底,他几度伸出手去欲帮扶,可萧澄眼里冰冷的恨意彻底使侯爵断了念头。
      “苻宁现在好过么?”他问冯文昭,语气里都是药苦。
      丈夫只能讪讪缩回手,“你还关心别人呢?”他装出句玩笑话的语气。
      “我怎能不关心苻宁?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两次!”
      “你别这样气结伤了自身。”
      “我得活着。”萧澄这次搭上了冯文昭的手,却把丈夫的手背狠掐出血,“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和苻宁就别想好过。”
      气到极点,反而失掉了发脾气的想法,冯文昭一面只能费力不讨好地规劝萧澄,另一面,苻宁接连从酒店打电话催促表哥过去。
      “你去吧。”萧澄说,“和那个烂货在一起,别染上什么脏病。”
      “阿宁不是烂货!”忍无可忍的冯文昭口不择言,他全晓得苻宁遭过郑天德怎样的折磨,很是忌讳旁人说出这种话,萧澄又怎么会懂他心里积压的东西,侯爵奋力在omega面前摔碎了花瓶,又把门砸了几拳才出去。
      管家在门外,双手捧着瘫软的白猫给主人看。
      “猫怎么了?”
      “还不是那条黄毛的斗狗。”
      侯爵见自己费了劲弄出的猫说没就没了,且想到那狗因老想咬人早被栓去后院不让进屋,于是他直接火起来骂管家看顾不力,管家也不争辩,劝主人走到萧澄难以听到的地方才悄悄开口,“就是他见了这猫,才故意让放开狗……”
      撇下管家,冯文昭冲到萧澄卧房门口大骂几声才罢休

      盘算着与阿宁在一起能好些,可表弟也不顾惜什么,对着冯文昭又是哭又是骂,说他不管自己病痛,是存心要拖死自己。
      “怎么了,让我看看……”
      苻宁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在床上捂着肚子打滚,冯文昭靠过去时还挨了几下踢蹬,细看时却回避不得苻宁胳膊上一排排牙印,“疼成这样?”他又去摸了摸表弟的额头,摸得一手滚烫,赶紧叫自己医生坐车来瞧,可又是吃药又是冰敷,高烧却始终不退,眼见着说起胡话来了,冯文昭怎么都知道这些日子来的诸事刺激,放在一向就病弱的表弟身上,根本就难以持续承受,苻宁嚷着要出院,冯文昭以为他能恢复得不错,很是欣喜过,可现在omega显然仍在为任性做作付出代价,除了用毛毯将人裹好再送往医院,冯文昭是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办法能让苻宁更好受。

      这天晴好晏然,因是个带着八的好日期,加上临近丰收节的假,沿着首都中轴线,从老皇宫一路朝南,熙攘人流中,气象皆是欣荣康乐的,老皇宫西南处,证券交易所临着河水,朴素的外墙正被微波浮光照得斑斓,这里比起已作为供海内观光客游览的老皇宫,也不输为个热闹去处。
      热闹在这里必然意味着人的杂乱,罗耀祖特意将自行车绕树干锁了,可等邵南云支使他为了那些繁琐的票证单据再去银行跑的时候,车子就遭了偷,来往这片儿的巡警见惯了,给罗耀祖摆出副报了案也没用的消极样子,年轻的alpha丢了要紧的动产,看着条子敷衍自己更是恼燥,要不是多冷静了会儿,差点没把枪掏出来。
      邵南云久等他不到,又看手表竟已到了银行和证交所先后关张的时间,不得不出来寻罗耀祖。
      他此刻烦死了alpha不分轻重缓急的性格,更知道首都的巡警就不是给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办事的,马上便拉着情人走开,且在银行里趁前人不留意,厚脸皮插了队才算是座到了柜员面前。
      Omega以为被父亲带着来过此处证交所多次,可于股票交易的操作上却手生,有些过程他都不甚明了,加之罗耀祖更是脑中一团浆糊靠不上,办事员有多少轻他是小孩子,纵然一日间就有无数事磕磕绊绊,邵南云终究耐着性子件件顺下来了,他把那些带着油印味道的表格递给罗耀祖,且让他坐下,自己半蹲在一旁看着他填。
      笔笔落下,才算叫邵南云渐渐愉悦起来,他想着自己终于为未来做成了些事,之前他对叔叔邵长庚的那些愧疚感几乎全没了。
      自从上次争吵过后,omega纵使年少不谙世事,也算是晓得了自己始终是在他人屋檐下,关键时候可能半句话也不能替自己说上,他生来是omega,上大学的机会渺茫,寻到足以养活自己的差事更是难上加难,还有害怕的是,他父亲全无遗产留下,将来有没有alpha愿意同他成家,就全在于作为监护人的叔叔肯出多少的陪嫁,但更要命,在婚姻市场里——如果他要爬高、争体面,那么仅是金钱也显弱势,房产、农庄、林场一类不动产甚至能将大量出身商贾的omega送入豪门贵邸,其重要可见一斑,而邵南云什么也没有。在争吵后他自然首先向叔叔低头,邵南云再也不敢认为自己绝对了解对方,他低头是为了更好地探查,隐约中omega发觉叔叔似乎比自己料想的更富裕,可他不能把未来寄托在他人的良心上,借着替邵长庚收拾东西,他暗中记下那些股票信息,记住那些通信公司、技术集团和机械制造厂的名字,推测着大概它们要么会因为承接军方订单而股价蹿升,要么很快能得到国会的投资和补贴。
      罗耀祖要最后签上名字时,邵南云又谨慎地将单子拿过了,再将条款由上至下细细过了一遍,alpha在他看完后,拉过他的手背用力亲下去,这下邵南云却有些撑不住了,愧疚感再度席卷过来,他突然恨死自己之前的放纵。眼前人虽家道中落辍了学,卖着苦力气,没有体面优雅,可想到给叔叔责备时他为自己说话,且在此之后——或许是因为alpha和omega的标记,罗耀祖更是将他看得如珠如宝,自己发下钱来,为邵南云买东西就能花去大半,而侯爵只会白玩,且将他闲置着爱搭不理。
      “这番弄些本钱来,以后哪怕不沾股票期货什么,自己开个小店也算是能生活。”邵南云这样想过,“该叫他不要关切国家的是非,安分守己,罗耀祖页并不是不上进的人。”再说他能与他肌肤之亲这么多次,又怎会真的讨厌呢?邵南云是铁了心不再受叔叔监护,要为自己将来的生活铺路。
      想到这些,omega觉得再仔细也不为过,想着还是谨慎为上策,岂料刚欲开口劝罗耀祖别把所有积蓄劝放进资金账户上,alpha就被从后方施力拖开了。
      还未落下的笔被重重掷地摔断,银行外头的几个保卫早就冲过来要把闹事的弄出去,可老妇人浑然不顾他人眼光,握拳打了儿子几锤,撒开了嗓子就怒骂起来。
      “银行都是骗人的!证交所都是吃人的!坑进我一辈子辛苦不说,你们这些人黑心肝烂肠子的,还要趁我儿子年轻不懂事,也把他骗死了不成?”
      那些纸币原本在帆布袋子里装着,罗耀祖放心让邵南云照看,可老朽的妇人推开omega,凶狠地抢回了东西。
      “这就是个害人的货!”被这么一指戳,大厅内的人都对邵南云侧目,罗耀祖听不得,同自己亲娘吵起来,邵南云干嘛上去好言劝着,“夫人,您误会了……”
      “夫人?我就一穷老太婆当不起什么夫人!你就是这样花言巧语骗我儿子的?我都替你不要脸,他为了你又是花钱又是同别人打架,你当我不知道?你就这样能是什么过日子的好人……”
      失了气势的邵南云再是辩解也无力,罗耀祖虽是站在他这边,可耐不住自己亲娘又哭又闹又打,嘴上向着邵南云说话,终究仍叫推拉出去了。
      Omega再不敢于银行内久留,恍恍惚惚往外走,鬼使神差竟又走到了河边,一尾肥大的鱼跳出了水面吓了他一跳。小时候他不知听谁说不能吃这条河里的鱼,邵南云去追问父母都不得,最后小叔叔告诉他为什么,原先几十年崩盘的时候,多的是一时想不开就投河自尽的,证交所那片的河鱼,谁又知道吃过些什么呢?“大概罗耀祖他母亲就在那时遭了灾吧?”omega猜测,他此刻的心情很奇怪,说不上什么愤怒怨恨,就是丢脸也没了以往那种烧灼般的焦躁,河面同他的心底一起空荡荡,就像奋力朝水面扔了根针,水面并不会朝你呼痛。
      “我倒是干了什么呢?我算是什么都没干吗?”他怀疑起自己,也不敢再看着河水,按时候算回家的公车快到站上了,邵南云又在护栏旁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证交所旁多的是漂亮的豪车让他观赏。
      撞见汪松宜时他神色如常,像在秋日里悠闲散步,只是见了另个omega新换的敞篷车便心中不平,想装着不认识赶紧过去,可对方来问候也不能躲。“我也去给谁当个秘书?”邵南云自嘲地想,听见对方邀他是一笑置之。
      “我不认识什么侯爵。”他笑着说,让汪松宜也乐了,可接下来邵南云直白起来,“您是替他拉皮条还是怎样?”
      “抱歉,可你也并非那些……那些以贩卖身体为生的omega呀。”
      “的确,我什么都得不到。”
      “冯文昭那人我了解,想来是你面皮薄没问他要吧?”
      邵南云一时不知如何自处,“抱歉,我还有事情,不能同您聊太久。”
      “我保证……”汪松宜笑吟吟地拦在他前头,“这次他见你肯定高兴。”
      “你去过华园吗?”秘书接着问,替邵南云拉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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