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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坑深六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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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瑾未来得及看是谁扶住她,抬头焦急的看向嘉昌帝。
嘉昌帝似惊愕一瞬,须臾,满面怒容,拍案而起,怒问跪在台下的小内侍,“你说什么!”
任谁都受不住帝王雷霆之怒,全殿顷刻鸦雀无声,闻针可落。
那小内侍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道:“回皇上.....十一皇子......十一皇子......”
那小内侍话未说完,嘉昌帝似是怒不可遏,疾步走下高台,越过他大步朝殿外走去。
紧接着大皇子傅毅,三皇子傅昭,裴鸿提步追去。
嘉昌帝与大皇子一走,殿内众皇子公主们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纷纷将两道隐含讥诮的目光投向若瑾。
殿内谁人不知,父皇甚是宠爱十一皇子,连带着对若瑾也多了一份关注,若非如此,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岂会从寒殿搬出?可惜,如今,十一皇子做下这等龌龊事,父皇定轻饶不了他。
再反观若瑾,刚前一脚踏入富贵窝。还未站稳,恐怕就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以及此,众人看向若瑾的目光越发讥诮。
若瑾似是怔住,紧抿着唇,眼神幽深,不知望向何处。
就在众人以为若瑾恐怕要因十一皇子之事吓破胆,痛哭流涕之时,她似是察觉到众人眼光,倏然抬目看向众人,两道泛着冷意的目光所到之处,犹如冰刃,直刺在众人身上,教人不战而栗。
接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霍然起身,朝殿外走去。
待她走后,众皇子公主交口接耳,热议纷纷,有鄙夷的,有落井下石的,更有讥笑她自不量力竟敢用挑衅的目光看他们等云云,可却谁也不敢跟上去。
.....
若瑾心里记挂傅勋,出了明殿,一路紧赶慢赶才追上嘉昌帝,大皇子傅毅,三皇子傅昭,和裴鸿等人。
众人甫一进屋,就见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足足有五六个之多,而傅勋躺在小榻上,衣襟大敞,半截泛红的胸膛裸.露在外,双目紧闭,呼吸粗重,显是醉了酒,人事不省。
距离小榻数步远的位置,一名妙龄女子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上,她发髻散乱,正双手掩面哭泣,见到众人,肩膀一缩,也顾不得捂脸,忙用双手遮掩裸.露在外的肩头,一副受辱后羞于见面的模样。
这屋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若瑾呼吸一窒,煞时,面色白了一白,忙提步奔至塌边,探头查看傅勋周身。
他除却衣衫凌.乱,气息尚稳,并无大碍。
这时,一道怒极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李才人德行不端,趁着十一皇子醉酒,试图勾引十一皇子,欺君罔上,罪无可恕,来人,将李才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若瑾循声望去。
大皇子傅毅满面怒容,将两道狠厉目光戳在李才人身上,恨不得戳出两个血窟窿。
李才人闻言,也顾不得捂着肩头,扑在大傅毅脚边,声泪俱下道:“大皇子饶命啊,臣妾并未做对不起您的事。”
她说到这,似是想到什么,泪眼一转,指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傅勋。
“是他,是十一皇子,臣妾奉您命令前来唤十一皇子去明殿守岁,臣妾刚进屋,十一皇子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臣妾,若非臣妾奋力挣扎,恐怕早已.......”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手掩面,伤心欲绝。
原是,大皇子傅毅处理完政事后,正欲前往明殿守岁,临行前听到前来寻他的若婉称,十一皇子醉酒还未去明殿,他唯恐十一皇子误了去明殿守岁的时辰,便派身侧的李才人去叫十一皇子,由此才发生眼前的一幕。
李才人是傅毅殿内的妃嫔,且不说今日.她在傅勋房内到底发生什么,单凭傅毅看似维护傅勋的言语,实则却是落井下石,为傅勋定了罪。
果然,傅毅,李才人一番对话后,嘉昌帝面色阴翳,投在傅勋身上的两道目光满是失望之色。
皇家从未有父子天伦,兄友弟恭之说,每个皇嗣皆能为了权势,将亲情割裂,人性泯灭,化身为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若瑾心里冷笑连连,从小榻上霍然起身,疾步奔至嘉昌帝跟前,直.挺.挺跪了下去。
“父皇容禀,傅勋一向乖巧聪慧,从不曾做僭越身份之事,今日做出轻薄兄嫂此举许是事出有因。若您仅凭大哥维护勋弟声誉息事宁人而打杀了李才人,且不说勋弟会如何,此等做法岂非对李才人不够公允?不能服众?”
她说完,以额触地,久久不起。
若瑾此话说的极其隐晦,只字不提傅勋是否被大皇子构陷,只拿“公允”二字提醒嘉昌帝,若他今日为了皇室颜面打杀李才人息事宁人,将来勋弟威信何在?如何在人前服众?
而且,若是父皇调查事情始末,兴许,她还能为勋弟博得一丝能力证清白之机。
此话一出,果然嘉昌帝面带迟疑,目光闪烁不定。
长久的沉默后,嘉昌帝朝殿外朗声道:“将此事的一干人等,全部带上来,朕要亲自问询。”
原是临近岁末,天气骤寒,各宫妃嫔皆爱酿一些果酒,用于过年时家宴上饮用,负责教养十一皇子傅勋的容嫔最爱酿果酒,也酿了许多放在殿中饮用。
今日傍晚,下了太学的傅勋看到容嫔刚酿出的果酒,一时嘴馋喝了两壶,酒气上了头,身子不适。恰时,元慎公主来殿内找容嫔讨要果酒,容嫔便命宫女将傅勋安置在小榻上睡一会儿,便出去了。
因容嫔放置果酒地方在偏殿,容嫔取了果酒赠与元慎公主,将元慎公主送走后,等再回到偏殿寻傅勋,就看到方才众人看到的一幕。
容嫔性子温婉,平日里行.事更是谨小慎微,何曾历过此等事,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语无伦次的道:
“臣妾只出去了一小会儿......臣妾也未料到李才人会来寻勋儿,臣妾若是知晓,定会守着勋儿,不让他做出此等事......”
容嫔话音未落,一直站在傅毅身侧的若婉抢白道:
“容嫔娘娘切勿自责!肯定是十一弟看李才人生的貌美,趁着酒意,借酒行凶!”
若婉说完,一双妙.目鄙夷的看着若瑾,却对嘉昌帝道:“父皇如今真.相大白,这一切与李才人无关,是十一弟酒后失德,乱了纲常,您一定要重重罚他,以儆效尤!”
随着若婉这句铿锵之声落地,屋中众人神色各异。一时间,皆将两道目光投向嘉昌帝。
如今,十一皇子傅勋欲对李才人欲行不轨之事,铁证如山,更有数名宫人,大皇子,若婉,容嫔佐证,时间,地点皆分毫不差,十一皇子此次坐实了乱.伦的罪名!今后再难翻身!
若瑾全身如置冰窖,通体冰凉,手心汗湿,脾胃里紧张的抽痛不止,一刹那,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怎么办?
勋弟这么小,若是就此蒙尘,将是他毕生之辱,被人嘲笑。
她惶然举目四顾。
站在她左边是大皇子傅毅,若婉,右边是三皇子傅昭,裴鸿,容嫔。
她的父皇满口“子贤父孝”,却始终将皇权纲常放在首位,浑然不会因傅勋是他宠爱的皇子,便对傅毅失了偏驳。
大皇子傅毅,若婉早因邵皇后被幽禁之事,对他们姐弟二人恨之入骨。三皇子傅昭向来不掺合后宫之事,也不会帮勋弟。
容嫔谨小慎微,断不会为了勋弟拼上身价性命,去讨一个父皇原谅勋弟的请求。
最后她将两道目光停在裴鸿身上,心里甚至自私的想,若他肯帮自己这一回,她可以与他既往不咎,冰释前嫌。
而此刻,他却轻阖双目,面容沉静,不发一语。
若瑾心中自嘲,是啊,他从来善于算计经营,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如今此等情形,他怎么会得罪大皇子来助勋弟?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在这皇宫之中能帮她救勋弟的唯有自己!
想到这,她一咬牙,提起一壶凉茶,奔至床榻前,对着勋弟泼了上去。
一时间。众人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瞬,皆抬目看向站在小榻前的若瑾。
“咳咳......”这时,小榻上传来一阵声响,原本人事不省的傅勋猛地坐起,全身被水浇湿,捂着嘴大力咳嗽。
“若瑾,你做甚么!”若婉瞪大双眼,娇.呼一声。
傅毅面色变了几变。
傅勋似是被若婉这一声惊住,转头看向若婉,面色怔然,似是不知身在何处,正要说话,忽的,面容扭曲一瞬,“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晕了过去。
嘉昌帝似是未料到傅勋吐血,蓦然紧张,朝宫人厉声叫道:“叫太医,快叫太医!”
正在这时,一道迅疾的声影掠过若瑾,扶着吐完血的傅勋躺在榻上,并用手迅速的搭上他的手腕。
若瑾循着搭在傅勋手腕上的那只手向上看去,就看到一张英气的脸。
三皇子傅昭。
须臾,傅昭收了手,倏然看向她,目光冷厉,甚是骇人。
她心头突突狂跳,一种被人窥探阴私的羞耻感油然而生,直击心底,令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时,若婉奔至傅昭身侧,小声道:“三哥,你管傅勋死活做甚么!”
傅昭这才收回盯在若瑾身上的两道目光,他伸手将傅勋腰间香囊摘下,放在鼻端片刻,淡声道:
“这香囊里有苦艾草,佩戴的人若是喝了酒水,便会扰人神志,直至精神恍惚,做出不可自控的事情。”
傅昭话音刚落。
若瑾恍惚一瞬,立刻否认:“不可能,这枚香囊是我亲手所做,是取了尚宫局送来的栀子,荷花,桂花等物缝在香囊里,并叫怜月送去给勋弟。”
她转头看向怜月,又道:“三哥若是不信,可以问怜月。”
站在她身侧的怜月闻言,忙朝傅勋跪下,急声道:“三皇子,这个香囊确实是元仪公主亲手缝制,里面的香料也是奴才见过的,并没三皇子说的苦艾草啊。”
傅昭面容冷峻,冷目浮冰,似是不信。
若瑾一把夺过傅昭手中的香囊,撕开一道口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案上。
经过晾晒后特制的干花红红粉粉摊了一堆,其中有一片浅青涩的碎叶,尤其扎眼。
若瑾神色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嘉昌帝,急切叫道:“父皇,儿臣缝制香囊时,并未见到这个浅青色的碎叶,这个,应当就是三哥嘴里说的苦艾草,肯定是有人将儿臣的香囊换掉,蓄意谋害勋弟!”
随着若瑾话落,屋中众人面色又是变了几变。
若瑾乃是傅勋的胞姐,于情于理,断不会将有毒的苦艾草置在香囊里,谋害傅勋。
而傅勋今日醉酒欲对李才人不轨,也是因着苦艾草之故,才神志不清,做出此等乱.伦之事。
嘉昌帝眼神微眯,命人叫来太医,确认那片碎叶,并得到太医答复,确实是苦艾草无疑。也因此,更加坐实了,傅勋乃是被人所害。
一时间众人静默。
嘉昌帝的两道目光定在傅昭,若瑾身上,许久未动,须臾,似是下定决心般,霍然大怒:“李泽,将尚宫局负责此物的人,严加拷问。”
李泽应了声,正要离去,又被嘉昌帝唤住,“李泽,你可要将一众人细细的审问,务必得出个结果。”
李泽眼神闪烁数下,应声离去,一个时辰后,又匆匆折返。
原来是,尚宫局的宫女香兰晒制干花后,无意间将苦艾草混入了香料里,待她察觉后,想要将苦艾草挑拣出来时,才知晓,混有苦艾草的干花已被尚宫局的嬷嬷送往了容嫔处。她心里又急又怕,待李泽去问时,经不住审问,便把什么都招了。
一片小小的苦艾草,竟险些害的十一皇子傅勋声誉尽毁。
可傅勋对李才人行不轨之事也是真,此事事关皇子清誉,总要有个结论,全了大皇子傅毅颜面,还十一皇子的傅勋清白。
嘉昌帝面色晦暗,巡视在场众皇子,公主脸上,最后,将两道目光定在裴鸿身上,淡声开口:“裴爱卿,如何看此事?”
裴鸿上前一步,冷声道:“李才人奉大皇子之名,前来唤十一皇子入宴,看到十一皇子醉酒,受色心蒙蔽,试图勾引十一皇子,十一皇子怒极之下,代兄长将淫.妇李才人怒斩刀下。”
李才人闻言,正痛哭流涕的脸立刻谎了,忙匍匐在大皇子脚下,声泪俱下的道:“大皇子,臣妾没勾引十一皇子,臣妾是受您指示......”
大皇子惊惶一瞬,继而恼怒,一巴掌扇在李才人脸上,阻了她余下的话,朝宫人们怒喝:“将这淫.妇拉下去,即刻处死!”
接着,几名手脚麻利的内侍架住李才人,拖了下去。
“啊.....”的一声,院外传来一声惨叫后,原本哭啼的李才人再无声息。
嘉昌帝面带倦容,再未看众人一眼,拂袖离去。
嘉昌帝一走,傅毅,若婉,容嫔等人也跟着尽数离去。傅毅临出房门前,倏然转头,狠狠盯了若瑾一眼。
若瑾从地上起身,轻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漠的回视傅毅一眼,两人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屋中只剩下傅昭,裴鸿两个人了。
裴鸿举步来到若瑾身前,望着若瑾苍白的脸,微微皱眉,语带疼惜道:“糯糯,你在怪我没有帮你。”虽是疑问,却用的是肯定语气。
若瑾撇过脸去,低声道:“裴大人说的那句话,已是帮衬若瑾许多。”
她的父皇英明神武,心思缜密,岂会不知傅勋被人陷害,大皇子傅毅,若瑾,容嫔可能皆是凶手?而她给勋弟缝制的香囊里的干花里,根本没有苦艾草,是傅昭信口胡诌帮她一把。而她的父皇顺势认下傅昭所言,只是不愿看到儿子们为了夺嫡手足相残罢了。
裴鸿说的那句话,也不过是他猜到了父皇的心思,说出父皇最想要的结果。
裴鸿笑笑,笑容似是混杂了无奈与疼惜,伸手从袖中掏出两个白玉嵌红珊瑚珠小瓶递给她,低声道:“如今,糯糯可愿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