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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坑深二米 ...

  •   沉默了片刻,她举身朝小榻上走去,躺在榻上,想要捋一捋思绪,闭目没多久,她便听到了外面,响起怜月与人攀谈的声音。

      她也不甚在意,她和怜月久居于此,能和她们说得上话的,自然是宫女太监了。

      片刻后,怜月打帘进来,放下茶壶,神色有些局促,支支吾吾的道:“公主,适才有位小太监送来两瓶凝脂膏,说是.....说是裴侍御史送来给公主的。”

      听到这话,若瑾猛地睁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怜月手中的小瓷瓶。

      裴鸿给她送东西?

      不可能啊。

      当年的裴鸿,两人新婚燕尔之时,他对她尚未曾有过细致入微的温柔体贴,何况,此时她和裴鸿还未相识,于情于理,他身为一介外臣,也不该送自己如此“贵重”的礼物。

      怜月见公主不答话,只盯着凝脂膏若有所思,也知裴大人送公主此物不妥,心中愈发惶恐,低声道:“那小太监已经走了,公主要不要我将这凝脂膏退回去?”

      若瑾思索片刻后,便明白过来。

      当年,自淮人衣冠南渡后,父皇退居益阳,便多仰仗当地士族门阀巩固皇权,裴鸿的父亲裴奉对父皇有从龙之功,居功至伟,因此,最受父皇器重。

      故,如今裴鸿虽身为侍御史,官职低微,却可以常在宫中走动,除却她,他和各位皇子公主关系尚可,若他今日趁着元慎公主及笄宴为由进宫,带些民间奇物给各位小皇子公主等人,以期众人好感,助益仕途,也非不可。

      而裴鸿送她的凝脂膏,恐怕朝中各位公主皆有吧。

      上辈子裴鸿做事滴水不漏的情形,她还历历在目,如今想来,他每行一步,皆是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恨,上辈子她被猪油蒙了心,竟觉得他对自己一见难忘,倾心相许。

      忆及此,若瑾眼眸一转,忍住唇角嘲意,对怜月道:“裴侍御史一片好意,我怎么能不收下?”

      她说完,语气一顿,似是想到什么,继续道:“你把这凝脂膏送与张嬷嬷,换些碳回来。”

      怜月一怔,意识到公主说了什么,急忙道:“公主,这可使不得,那裴侍御史到底是大司马之子,为人孤傲,若是叫他知晓,您将他送的东西赠与下人,拂了他的颜面,恐要气恼.....”

      若瑾当然知晓,裴鸿身为家中不受宠的庶子,这辈子心里最厌恶旁人对他恶意鄙夷践踏。

      想到以往裴鸿被人践踏后隐忍不发的怒容,若瑾心里一阵畅快,她打断怜月,轻慢说道:“裴御史品行高洁,若因此等小事不快,岂非胸襟狭窄,小肚鸡肠之人?”

      若瑾说完,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怜月见公主似是对裴大人颇有微词,再不敢言,连忙退了下去,但心底到底存了疑。

      那张嬷嬷仗着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在宫中欺辱孤寡,常对公主吃穿用度短斤少两,为人实在可恶,公主对她更是厌恶至深,今日却为何将这珍贵的凝脂膏赠与张嬷嬷?

      怜月百思不得其解,一抬头,就看到张嬷嬷团着手正站在廊道尽头,声色俱厉的指挥着宫人往各宫送碳,见到她,疾声道:“死丫头,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怜月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凝脂膏扔了出去,忙将其收好,一迭声应着去了。

      而这时候,尚不知情的裴鸿正站在宣德殿外,等着进去通传的内侍传唤。

      前些日子,距益阳数百里外的江州忽发水患,裴鸿临危受命前去江州治水,晌午后,他前脚刚踏入益阳,后脚就被大皇子傅毅传召。

      他今日身穿玄狐皮的鹤氅,玄色长衫,只在腰间悬挂一块白玉,身姿赫赫,甚是威严,面上却无刚为朝廷立了一功的喜悦之色,神色甚是平静。

      可若是他的亲近之人,此刻,便能从他眼梢中窥到几丝焦灼不安。

      原因无他。

      此次他从江州治水回来,借着傅毅大皇子名头,买了些当地新奇玩意,为了送给若瑾取乐,不使旁人起疑他的用意,便派人朝各位皇子公主殿内各送一份,送去旁的殿中的内侍皆已回来,而去往寒殿的小内侍却迟迟未归。

      随着时间越久,他心中越发忐忑。

      不知他送去寒殿的凝脂膏,若瑾可还喜欢?

      上辈子,他记得两人未成婚前,若瑾最爱装扮,每每和他见面时,总要在房中磨蹭一两个时辰梳妆,才琵琶半遮面般从宫中.出来。

      而今,不知她的喜好可否依旧?

      这位曾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杀人不见血的权臣,生平头一回心生惶恐,不知若瑾见到凝脂膏会作何反应?是拒而不收?还是含羞应下。

      思绪混乱间,裴鸿又想起了前世的若瑾。

      少年时,他为家中不受宠的庶子,见惯人情冷暖,不计后果的想到得到权势地位来证明己身,是若瑾一路陪着他,走过人生最动荡的年月,而他却在权势日益侵淫下,渐渐迷失了自我,早已分不清,对若瑾的感情是利用,还是深爱更多一分。

      直到当日,她以那样决然的方式离他而去,他才深知,自己早已爱她深刻入骨,才明白究竟失去了什么?

      江山在侧,美人画皮难画骨。寒冬腊月,再无人真心问他粥可温,衣可暖。

      这种深入骨髓的寂谬,随着她死的时间越长,越发深刻,他对她的感情,就越执着,纯粹。

      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方才得以解脱。

      再一睁眼,他竟然回到了二十岁,与若瑾相逢的那一年,他欢喜若狂。

      如今,这一世重头来过,他定要好好待她。

      就在此时,进殿内通传的内侍高德出来,笑颜相迎的朝他道:“大皇子请裴大人进殿。”

      耳畔突如其来的响声,将裴鸿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皱了皱眉,瞧了眼寒殿的方位,见到一名小内侍从哪个方向奔过来,眯了眯眼,朝高德道:“公公,稍等片刻。”

      转眼间,那小内侍已奔至裴鸿跟前。那内侍双手一揖,朝裴鸿道:“大人,事已办妥。”

      裴鸿抬眼望了眼寒殿方向,突忽一笑,满腔忐忑悉数化为暗喜,这才跟着高德进了殿。

      而这厢,若瑾也未闲着,命怜月将母妃的遗物裹起来置在偏僻的位置,这才梳妆打扮。

      大淮女子皆着锦服高髻,崇尚雍容华贵为美,若瑾生的偏瘦,兼顾身形修长,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隆冬枝头迎着风雪的腊梅,清冷之气中更多了几分傲骨。

      因今日要去元慎公主及笄宴,怜月帮若瑾画了淡妆,只在高髻上斜插了一枚碧玉玲珑簪,佐以一件莲青色夹金线绣茱萸缎袍,将她身上冷清之气冲淡不少。

      梳妆完毕,若瑾从库房里挑了件像样的发簪,用锦盒装起来作为此次贺礼,这才踩着时辰去往凤仪殿。

      在凤仪殿外迎接的内侍见若瑾到了,连忙将她引入殿内。

      若瑾趁机打量了下殿内情景。

      殿中高台之上坐着父皇,邵皇后,和一位芳龄女子,想必白日里若婉及笄礼已过,晚间,便是父皇招揽群臣宴饮。

      与宴的朝臣按照位序各自坐着,一人面前置一张酒席,席间内侍穿.插其中,布菜倒酒,一群舞姬站在殿中央,伴着丝竹繁乐之声,翩翩起舞,众朝臣杯盏交错,喧闹非凡。

      而距高台远一些的席位,相对前排朝臣的热闹下,显得比较冷清,与宴的是一些士族年轻一辈的男子,他们各个正襟危坐,皆盯着高台上,确切的说,是紧挨着皇后的那名少女。

      若瑾命怜月递上贺礼,自己站在殿中央,对正座上的邵皇后摇摇一拜:“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方才还喧闹非凡的大殿,顷刻鸦雀无声。

      满座的宾朋的目光皆落在了若瑾的身上。

      正座上的邵皇后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着高髻丽衣,满身珠华,似是将满殿金辉也掩盖了下去,她身侧坐着的妙龄女子,眉间盈盈若水,举目间顾盼生姿。这便是元慎公主了。两人正在说笑,见到若瑾,若婉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倒是邵皇后不像若婉将喜怒哀乐挂在脸上,面容肃了一瞬,须臾,盈盈一笑,朝若瑾招手,笑语道:“若瑾来了,快到母后身边来。”

      若瑾依言坐在邵皇后下首,若婉的身侧,刚落座,就听邵皇后笑着对父皇道:“前阵子若瑾生了场风寒,我原叫宫人好生伺候着,让若瑾好生休养,今日若婉及笄,刚要命宫人去请若瑾过来,这孩子倒自个来了。”

      父皇捋须,端详若瑾周身,眼含诧异,道:“若瑾,近来身子可利索了?”

      若瑾还未应声,就听若婉替她答话:“父皇,我瞧着若瑾妹妹脸色红.润,气色上佳,身子应是大好了,父皇切勿忧心,有母后照拂妹妹,您还不放心吗?”

      少女的声音清脆,语气里满是娇憨,说话间,似是就能将父皇眉间川纹抚平了些。

      两人三言两语,便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将几个月前,她因风寒险些丧命之事遮掩的严严实实。

      若瑾忽然不愿再忍耐这虚伪的皇家亲情,蓦然一笑,朝皇帝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身子已无碍,倒是听说,若婉姐姐芳龄在即,却患了肺病,儿臣满心担忧,这才趁着身子大好,前来窥探一二,如今,姐姐身子可好些?”

      若婉瞪圆了双眼,倏然起身,怒道:“若瑾,你.....”

      此话一出,方才屏气凝神的朝臣皆将两道探究目光落在若婉若瑾身上。

      这殿中旁人许是不知,可若瑾可是一清二楚的。

      若瑾生.母高芷柔生前极得父皇宠爱,父皇几次欲废后,册立高芷柔为皇后,于是,邵皇后与高芷柔之间的仇恨便落下了。

      何奈,高芷柔红颜薄命,早早病故,于是,邵皇后将若瑾过继在膝下,将多年来争宠不得的怨气,满腔发泄在若瑾身上,就连若婉也对若瑾踩高捧低,恨不得对其抽皮拔筋,若非顾念若瑾到底是皇家血脉,恐怕母女二人早将若瑾除之而后快了。

      可这番话听在与宴众朝臣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了。

      大淮朝政多被士族门阀把持,嘉昌帝生性节俭,今日却为元慎公主及笄宴大肆铺张,所图的,不过是想皇室与士族门阀联姻,以借士族之力举兵北伐收复淮阳,而元慎公主身为嘉昌帝的嫡公主,身份尊贵,自是士族门阀最好的人选。

      可若元慎公主患有肺痨,士族门阀不但讨不到皇室便宜,还娶了个病秧子,岂非吃了闷亏?

      众朝臣忧心忡忡,望着若婉,既是担忧,又是惋惜。

      若瑾生来察言观色能力颇佳,眼角余光将众朝臣反应收入眼底。

      她虽与若婉水火不容,但若事关大淮国运,她甘愿将多年来深藏在心底的怨气藏掖起来,当即又道:

      “是若瑾口误,姐姐不过是染了风寒,肺火热盛,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若婉自小生有肺病倒是真的,只是父皇为了皇室颜面,从未在外人面前透漏分毫。

      父皇皱了皱眉,眼神示意邵皇后。

      “若瑾。”邵皇后适时出来替若婉解围,沉了声,“事关若婉清誉,怎可戏言?母后怜你年幼无知,此次便饶你无罪,今后,不可再任性妄为。”

      若瑾应声,在一众朝臣窥探下,复落了座。

      殿中歌舞继续。

      不过是两位公主的口角,既然邵皇后已出来澄清,想必元慎公主患病一事纯属以讹传讹,朝臣皆轻呼一口气,很快,便无人再关注若瑾,继续欢声笑语,极尽宴乐。

      若瑾坐下后,对着满桌精美吃食,尚未吃上两口,裴鸿的名字便频频入耳,大致是他在江州治理水患有功,被父皇破格提拔为治书侍御史。

      治书侍御史隶属御史台,有掌监察之能,决断大狱,裁定是非,掌纠禁内,为五品官职,在大淮甚有实权。

      这与她前世记忆中,裴鸿尚未有实权的官职不一致,令她有些担忧将来的事。

      正在此时,她忽觉后背如芒刺在身,心头突跳,转头看去,不期然撞入裴鸿投来的两道隐含探究的目光。

      他看向她,唇角上扬,露出个合宜的微笑,以做招呼。

      若瑾紧蹙娥眉,转过脸去,不再想着他了。

      今夜她目的已达到,自然不愿再在人前讨个无趣,早早便称身子不适,便要回去歇息。

      嘉昌帝自是应允。

      若瑾携了怜月早早离席,两人并未回寒殿,却是沿着凤仪殿外的宫道走。

      直至深夜,怜月见公主神色落寞,似是半分没回寒殿的意思,猜测公主为方才殿中的事伤神,也不揭穿,宽慰似的开口:“公主,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话音未落,忽然从前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两人寻声望去,便看到寒殿上方红光一片,似是起了火。

      怜月大惊失色,叮嘱若瑾晚一点回去,便焦急的去找人帮忙救火去了。

      待怜月走后,若瑾才不紧不慢的朝寒殿走去。

      前世,她只不过在若婉及笄宴上,如今日一般未配合邵皇后上演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便险些被邵皇后烧死在寒殿中。

      如今,往事重现,接下来,她岂能让邵皇后失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坑深二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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