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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建康陈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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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第二天就启程往建康去了,庄黎换了一身胡服,双髻由玉冠束成一束,活脱脱一副小郎君的模样。
竹青一边拎着包袱跟庄黎往门外走去,一边嘴里试探道:“要不我和你一道去,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庄黎不依,只一副大人的口气回竹青:“你去了,谁看家呢?”
槐泗苑囿虽然人不多,可日常还是有些事情需要人决断的,可竹青到底不太放心庄黎跟着一群儿郎出门。
罗成一行人早已整装待发候在门外了,庄黎一把接了竹青手上的包袱就翻身上了自己的枣红幼马,嘴里还吆喝道:“我这就走了,你好好看家。”
竹青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把拎了她的衣领提下马来,又指着身后的小五儿道:“那让小五儿和你一道去。”
庄黎一把挣开了竹青的手,拿手抚平了衣领才撇了撇嘴道:“小五儿武艺比我还不如,若真遇上什么事,是我保护他,还是他保护我?!”
听了这话小五儿的脸色就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了,虽然是实话,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大咧咧的说出来,叫自己日后把脸往哪儿搁?他往竹青身后躲了躲,决定不接这话茬。
罗成见了便觉得好笑,只在槐树下的余阴处挽着缰绳道:“到了建康,我自会遣人送信回来的,你大可放心。”
竹青拦不住庄黎,听罗成这么说就笑道:“劳烦殿下多看着点阿黎,别到时又在外头和人打了架。”
罗成道好,眼神却瞥了眼庄黎,他见过庄黎和沈兴之打架,招式很泼辣熟练,听竹青这么说来,这小女娃平日里竟没少和人打架的。
江都到建康如果骑马的话,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便也到了。庄黎的舅父在大兴任官,舅母林氏就带了儿子留在建康侍奉陈慧记。
庄黎早就叫人送信到陈府,如今才到了建康城门,就有陈府的小厮迎在那儿。
到了陈府的时候,就见表兄陈昱早早的候在门外等着,见着庄黎下马,便一把抱了她起来笑道:“好久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庄黎四岁的时候,那时庄延生和陈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陈昱跟着母亲一道去了江都,一来为陈氏撑娘家人的场子,二来为了劝慰陈氏宽心。
那时庄黎不过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的,不管他阿爹和阿娘闹得如何凶,她总是不哭的,只是倔强的盯着庄延生不说话。若不是有一天陈昱碰到躲在花丛子里哭的庄黎,还真当她是个早熟坚强的。
如今陈昱已经十五岁了,下颚上冒出点点微青的胡茬,早就脱了四年前的那份稚气。
庄黎有些不好意思让他抱就挣着要下来,陈昱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放下她抚着她的头笑道:“倒是长大了呢!”
庄黎粲然一笑,指着身后的罗成对陈昱道:“这是幽燕罗殿下,你平日里定是听过的。”
陈昱确实听过罗成的名头,准确的说是幽燕罗家的名头,祖父恨隋朝灭陈,总是不给在隋朝任官的父亲好脸色。若是气急了就大骂,你若要屈居隋朝,就该向罗艺一样,当了隋朝的封疆大吏还手握大兵膈应隋朝。可父亲却不太赞同祖父的愚忠,觉得人总该向前看的,陈朝既已被陈叔宝败了,难道他们这些南陈旧臣就该舍了性命追随那个昏君?更别说陈叔宝还曾在大兴享受过隋文帝给他营造的醉生梦死,那他们那群旧臣如何不能去寻找自己的阳光大道。
陈昱不免细细打量了起来,白马前一身月白色锦袍的罗成,雍容华贵且带了几分淡然文雅之气。长得也不像他所见过的那些武将那般黝黑孔武,白皙的肤色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俊俏的相貌并不显女气,一双桃花眼微波流转间就带了几分聪明傲气。
罗成却是要走:“既把庄小娘送到了,我就不叨扰了,待回建康的时候再来接你。”
后面一句是对庄黎说的,庄黎见他正要翻身上马,就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问道:“你不和一起住在外祖父家吗?你要去哪里?”
罗成带了十几个精骑兵一道出门的,若要住在陈府少不得要叨扰人,他最不爱烦扰别人的,原先就打算要住客栈的。
陈昱也拦住他道:“阿娘得了罗殿下和阿黎一道来的消息,早就收拾好了厢房。如今正等着摆了宴给你们接风洗尘呢,殿下若这么走了,阿娘定要怪我招呼不招了。”
陈昱说的很诚恳,罗成又瞧见庄黎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到底没推辞掉而是住在了陈府。
陈慧记却不在府里,听说风寒才好就去了清凉山脚下的苑囿里垂钓了。
待吃了午饭,庄黎就歪缠着陈昱要去清凉山下找外祖父,怕落了罗成一人在陈府孤单又邀了他一道去。
清凉山如今风景正好,建康的许多达官显贵都带了家人去那里的苑囿踏青。庄黎他们到的时候,陈慧记果然在湖边带了草帽遮阳垂钓。一旁的小厮正帮忙洒落鱼食引了鱼儿上钩,一转眼就瞧见陈昱带了庄黎、罗成过来。
小厮一欢喜就不小心把整包鱼食都洒到了湖里,陈慧记正要训斥他,就见小厮指着路口笑道:“将军,大郎带了庄家小娘来了。”
陈慧记脸色微霁,摘了草帽果然见得庄黎挣脱了陈昱的手朝自己跑来,嘴里还喊着:“外祖父,我来看你了。”
陈慧记笑呵呵的起了身,就想起了幼时的陈氏。那时自己常领兵在外,偶尔回一次家小小的陈氏就迈着两只小短腿朝自己蹦来,嘴里还娇喊着:“阿爹,阿爹……”陈慧记笑着笑着就眼眶湿润了,年老了总是很爱回忆,他的心里到底怜惜那个早去的女儿。
庄黎却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拉了陈慧记的衣袖摇着:“外祖父,你怎么哭了?”
陈慧记避过了头,待心中伤感的情绪灰散了些才转头指了木桶里笑道:“外祖父钓了好些鱼,等晚上让人给你做鱼头豆腐汤如何?”
庄黎最爱吃鱼,鱼头豆腐汤最是鲜嫩爽口的,这会儿听陈慧记这么说就舔了舔嘴一副馋到不行的样子。
罗成在旁看着就有些忍俊不禁,到底是个八岁的女娃娃,没有了捍卫她阿娘尊严时的那份泼辣,在亲人面前也是和常人一样的纯真可爱。罗成听罗艺说起过陈慧记,是一个很正气凛然、骁勇善战的武将,听说南陈国破之时他跪在皇宫前嚎啕哭了一夜,尔后拒绝了隋文帝的高官俸禄,而是选择留在建康养老。
陈慧记的眼神也落在了罗成的身上,这个少年姿态闲雅清贵,容貌俊俏瑰丽,就半打趣半称赞道:“罗彦超为人最是倨傲的,如今得了你这般出色的儿郎,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彦超是罗艺的表字,罗成听了淡笑道:“我父王总嫌我愚笨,平日在营里没少挨训斥,他总说我这么大了却连枪都拿不稳,来日上了战场如何杀敌。”
陈昱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罗成,他们虽南北相隔,可关于罗成自小在战场立战功的传闻没少听到,就连自己平时练武偷懒祖父也会拿罗成为榜样训斥自己:“同是南陈旧臣的儿郎,罗彦超的儿子都领兵打战了,你却只知道偷懒。”
陈昱性子豁达,并不会和父亲一样计较祖父的训斥,每次都和插科打诨的一笑而过。
他原想问罗成你当真枪都拿不稳吗?到底没好意思问出口。
可两手扒着木桶瞧鱼的庄黎却是抬了脑袋问道:“你上次枪挑沈兴之,又稳又准,并没有连枪都拿不稳啊?”
陈慧记转头瞧见陈昱也是一脸好奇的样子,就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不过是罗彦超想要罗成知道长进的托辞而已,你们便也当真了。”
陈昱就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那平日里祖父训斥我也不是打心眼里觉得我不好,而是想要我知长进,对不对?”
陈慧记一生子嗣并不兴旺,只得一儿一女,幺女早逝,长子又和自己不贴心。陈昱这个长孙平时虽调皮却也豁达懂事,陈慧记还是很疼爱他的,这会儿听陈昱这么说只笑骂道:“我知你是个调皮的,如今只管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别处玩便是了,正经别扰了我钓鱼。”
庄黎却不走,只扒着木桶道:“我不吵,我陪着外祖父垂钓。”
陈昱还待哄她一起走,就见罗成对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他略有听闻庄黎要去幽燕的消息,这会儿和罗成往苑囿晏息室走去的时候就问道:“你当真要带了阿黎去幽燕?”
罗成就道:“我阿娘的意思是带了她去,不过庄姑娘说还要问了陈老将军在做决定。”
陈昱就嘟囔道:“我姑妈怎么没想着把表妹送来我们府上,外祖父也只我和阿黎两个小的,送来我们府上还亏待她不成。”
罗成就笑了笑没有答言,这样的家务事他不想插嘴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