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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上 ...

  •   待到酷暑远去,凉意袭来,唐自远早已养好了伤势,重回唐门内门修习。

      天色连续几日阴郁不堪,阴云低垂厚重,总有大雨将至的压迫感,实际却是滴雨不见。等着乌云散去,也是未见太阳的温度。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蜀地的秋冬之际,总是水汽不足,干涸有余。

      下学后,唐知乐从不急着回家,一般会到唐家集,帮着大娘忙完最后天时的几笔生意,然后一起收摊回家。

      天气越冷,日头越短,唐知乐到唐家集的糖水铺子时,摊前也无一两位客人,秋日萧条,生意也就不如往日的好。

      见唐知乐已经下学,大娘用布擦了擦手,见天边灰暗的颜色,思索道,“今日还是早点收摊吧,再晚了也没什生意。”

      唐知乐点头应答着,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今日也不见唐婳的身影,心下好奇,问着,“怎么好多日都不见唐婳了?”

      平日里,天气冷时,唐婳偶尔会在大娘的铺子前,买上一碗姜红糖水暖暖身子,很多时候也是为着刻意等他下学。小时候教导他读书习字的热情不减,似有成为他良师益友的苗头。

      唐门的私塾也收女子,不过男女授课是分开的,唐婳未入私塾,她都是由唐老大夫亲手教导,据闻唐老大夫不只医术了得,就连才学也算顶尖。

      所以,近些时日一直不见唐婳,他难免觉得不太对劲。

      “她啊……”大娘收拾的手下一顿,叹息一声,却不多言,只是道,“快些收拾吧,回去了才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

      “诶,好。”唐知乐应道。

      说到温书,唐知乐自知自己并非学霸级别的人物。

      读书,不过是人一生中必须要有的过程,而目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读书,读圣贤书,多是为了求得功名利禄。于唐知乐而言,却只是为了增长知识,为了不在听闻别人的言语时一知半解,至少能对答如流。

      吟诗作对这等风雅之事,唐知乐从来不和其他学子们参与,毕竟,他可是一首诗词、一副对子也做不出来,参与其中,也不过是随声附和,听到别人偶尔那也一两句神来之语,拍手叫好罢了。

      私塾里的人和唐知乐熟识之后,有这些集会时,也不大通知唐知乐参与了,他们背后对他有何等议论之言,唐知乐也当全然不知就好。

      所以,温书,唐知乐从来都是量力而为,从不勉强自己,那些头悬梁锥刺股更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而他看得最多的书,庖丁之术算是其一,大娘也说,他现在的烹饪技巧,早已精通了。

      其实说到底,他也就是个懒癌晚期。

      大娘也是早知道他的性子,对此也并不强求,只是希望他能一身顺遂,能有一番手艺,今后人生也是不愁。复又言道,待到唐知乐的烹饪之术有名师水准了,她就准备把唐知乐赶出唐家堡,去其他主城再行精进。

      当时言说至此时,大娘对着唐知乐总是长吁短叹,说自己养的怕是个姑娘,和唐老大夫家的唐婳两人互错了性别,一个男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女子却喜剑好武。

      如此想来,大娘此番闭口不言,总是事有蹊跷,唐知乐却也不好再过多追问唐婳的事情。

      而再见到唐婳,已经是月余之后。

      冬月,天寒物冻。在这个没有寒暑假概念的古代,即便学堂里穿得再厚实,也添置了两三火盆,还是感染了风寒。

      唐知乐拿着大娘给的银钱到唐家集的药铺买药,才又见到很长时间不见的唐婳。

      唐婳站在药柜前,沉默寡言的接过各位取药的药单,回身精准无误的将药材取出,用纸包好,交换回去。她穿得朴素的布衣,脸色苍白,眼神却是染上了死灰,暮色沉沉。

      天气转凉,染上轻微病症的人不少,不过他来的晚,药铺里还待拿药的人也不多。唐老大夫的精神依旧很好,苦寒之日也是坚持坐诊,唐婧跟在唐老大夫左右。

      风寒让唐知乐恶寒连连,头疼昏沉,唐老大夫前已经没有病人,他可以马上得到诊看,不过看着唐婳那副模样,他还是上前去,道,“唐婳,多日不见了,你怎么脸色不大好?”

      唐婳闻声垂眼,唐知乐看到了唐婳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蓦地起了雾气,那双眼睛陡然清亮,细眉隐怒,他昏沉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被唐婳忽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半边脑袋更懵了。

      巴掌声脆响,在本就安静的药铺更加刺耳,频频有人偷望。

      “是啊,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唐婳打的用力,她自己的手现在也麻了,但她克制不了,愤恨之下她声声质问,“为什么?你明明也支持我的啊,为什么你还要……”

      “阿姐!”唐婧满含担忧的唤道。还留下来的病人们看向唐知乐和唐婳两人的眼色古怪,还不知今日之后,唐门内外会传出什么样的话语来。

      唐婳堪堪止住喉中言语,其中酸涩和苦意只有她自己明白。眼圈早就红了,只不过早先几日已经哭干净了。

      她最后一挥手,将手中的药单交给唐婧,声音骤冷,“从今后,你我之间的友情,到此为止吧。”

      随后,转身去了院后。

      稀里糊涂挨了一巴掌,啥都还没搞明白,当事人就和自己断绝了亲友关系,转身走了,而且就刚刚唐婳的那番话,说得好像原因还是在他身上。但不对啊,他那么长时间都没见过唐婳,怎么这口锅就这么扣在自己身上了?

      唐知乐很懵,脑子里晕乎乎的。

      唐老大夫诊过脉后,对唐知乐道,“外感风寒,不大严重,老朽开一方羌活胜湿汤,你拿回去煎服便可。”

      唐老大夫说的是一口雅言,虽说垂垂老矣,却总有一种心定的之感。这或许也是那些来求医之人,对唐老大夫医术称赞的原因之一。

      唐老大夫睁着苍老却精神的双眼,看着被打的脸已经开始泛红微肿的唐知乐,长长一叹,“老朽再开一剂药膏,你拿去擦擦,不消片刻就能消肿。”

      唐知乐咳嗽两声,见着这药铺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追问道,“唐婳她到底怎么了?是我哪里招惹到她了?”

      唐老大夫又是一叹。

      “不是的……知乐哥,对不起……”唐婧摇头,也只是道歉,却不说缘由。

      “我那孙女婳儿,最像我年轻的时候。”唐老大夫道,“我年轻时,颇为自傲,总认为自己医术了得、才华横溢,哪怕成了家,也是傲气不减,也拜过一两个江湖师父,自认自己可以纵横江湖,随留书一封,势要在江湖上创出自己的名声。”

      然而,这精彩的江湖,从不缺天资聪颖之辈,真正得了名声,得了好名声的,又剩下几人?

      回顾自己的年少轻狂,仍是唐老大夫心中一道难以言明的痕迹。

      “自以为自己医术了得,却是救不了听着老朽名气前来求医之人,老朽也被这求医之人的亲友惦念上,几番杀手。”唐老大夫从后背往前心,有两道狰狞的贯穿伤,这除了他的夫人外,他不曾和任何人提起,就连自己的儿子孙女也不知晓。他也没打算说给唐知乐听。

      唐老大夫只是说,“是老朽的夫人知晓了一切,付了唐门银钱,才得以让老朽平安。原本的心高气盛,变成了自我怀疑。我那孙女亦如此。她面对求诊之人时自然掩饰得妥帖,但老朽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来?”

      唐知乐听着,半晌点头,“她的确说过自己在医术一道上没有天赋,难以精进。”

      唐老大夫扬声一笑,“你俩还真是两小无猜,她从不和我这个爷爷说这些事情。我也知道,她是怕我失望。”

      “她有天赋,我的孙女怎么会没有学医的天赋?她只是在逃避,就像老朽年轻之时的自我怀疑,她只是不肯跨过这道坎,她在害怕,和老朽一样,她怕的不是病人会死去的事情,她不过是怕自己的无能为力。”

      害怕自己的无能无力。

      唐知乐听在耳里,心下微震。

      不过人生在世,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害怕不过枉然。

      “她今天说的,也只是郁郁不得的气话,老朽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伤过不少亲人。”唐老大夫最后长吁一声,“老朽待不懂事的孙女,向你说声抱歉。”

      唐知乐哪敢当这声抱歉,他连忙说道,“我们不过是口角之争,那能认真?过两天说不定就和好了。”

      唐老大夫不再言语,干瘦的手拍了拍唐知乐的肩头,亲自去给唐知乐抓药了。

      等唐知乐拿好了药,回了家,疼懵了的脑子才算转过来一点。

      不对啊,唐婳到底为啥和他置气,唐老大夫和唐婧两人,全都没说清啊?!

      之后,他的风寒好的差不多了,唐自远中途还回来过一趟,抱着自己好不容易做任务才得来的机关小猪,说自己等到来年开春了,就能跟着内门的师兄们出一些简单的任务了。

      而唐婳就像她说的那样,和他断绝了亲友关系,他和唐老大夫说的,过两日就和好,现在听来就是句玩笑话了。

      仔细想了,他发现自己这辈子的人生很单纯,除了大娘、唐自远是亲人,唐门外堡里的各位都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而他的圈子也有过意外出现的人——如唐无乐、唐书雁,其实唐婳也算是意外,只不过唐婳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

      乏善可陈,他圈子里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如今唐婳不来找他,他竟连朋友也无什么人了。

      唐知乐叹息。

      去不曾想,来年开春,他的人生之中,又多出了不少意外之外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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