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从十八楼跳下之后》禾出兽兽

2、I

　　你感受到强烈的风将你的头发吹起，贴到脸上，你努力想睁开眼，这个时候你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丝恐慌，是面对死亡时本能的恐惧。
　　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告诉自己。在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你早已咬紧牙齿。
　　“啪！”
　　坚硬的触感没有传来，你感觉自己掉到了水里。奇怪，你选择好的自杀地点怎么会有水？
　　你费力的睁开眼睛，可是你不会游泳，在落水的那一瞬间你只是本能的挥舞手脚胡乱扑腾。
　　你的运气不错，因为扑腾的下一秒你就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是一块漂浮的木板，很大一块。
　　你艰难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使尽全身力气爬上去。这时你才发现你似乎掉在一片残骸废木中间。大海中的残骸，是船。
　　你极目远眺，发现天空阴沉的可怕，而在附近的水域有不少挣扎扑腾的人。
　　你虽然想自杀，但你至少还有人性，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类无助死去。
　　你捞起一根木头，划着木板去救人。
　　你刚刚救上来两个人，海面就忽然翻腾起来，海水像被烧开了一样，咕嘟嘟冒着气泡。你紧紧抓着木板，有些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陆地。然而你的努力是徒劳的。就在你想要开口询问旁边的人是否有办法时，你突然瞥见远处的海面似乎高高扬起，像一堵巨墙，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你们砸来……

　　很幸运，你没有死。
　　海浪卷过来时，你们的小木板被掀翻，你当即被海水拍晕。等你醒来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块孤零零的岩石上。
　　你很虚弱，但本能的支撑着自己站起身举目四望。你发现你正身处大海中一块巨大独立的岩石上。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此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你看见了你救上木板的那两个人，他们跟你一起被冲到这里。
　　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大肚子男人。
　　你跑过去叫醒他们。通过交谈，你得知漂亮的女人是刚刚应聘到船上的舞女，男人则是船上厨房里的勤杂工。
　　你们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这里看不见陆地和岛屿，你们只能等待经过的船只。更糟糕的是，跟随你们一起被冲上岸的食物和水很有限，可能根本不够你们支撑多久。
　　“我们该怎么办？”舞女哭着问。
　　“我想我们应该先把食物分成三等份，然后……你也看到了，洛丽，这块岩石被海水冲刷成蘑菇状，我们不可能爬下去捕鱼。”
　　男人名叫罗纳。此时，面对两个弱女子，他似乎主动承担起了领导的职责。
　　“你说是吧？嗯……你叫什么名字？”罗纳问你。
　　“卢瑟。”你说。
　　“听起来像个男孩名字。”罗纳夸张的耸耸肩，可是你和洛丽此刻都没有兴致欣赏他的幽默感。
　　罗纳又耸耸肩，这次似乎有些无奈。
　　“我提议……”过了一会儿，罗纳又说:“我们三个人分三个方向守着，这样更加不会错过过往的船只。”
　　“好的。”你对比表示赞同。
　　“我……我害怕！”洛丽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别怕，洛丽，你看这里这么小，你只要在原地喊一声我们就都能听见。”罗纳安慰说。
　　洛丽最终同意了这个建议。

　　你拿着属于你的那份食水走到你的监测地点。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你肚子实在很饿，再加上这一气折腾没少耗费体力，对于大学体能测试都是靠作弊糊弄过去的你来说算是很大的消耗了。你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将魔抓伸向了食物。
　　天终于黑下来，你一个人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听着海浪翻涌的声音。你终于有时间来思考一下你奇特的经历了，然而无论你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迷迷糊糊睡着了。精神和□□上的双重疲劳让你睡得很沉。但是你却睡不安稳。睡梦中总是有很多画面，关于你的工作，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遭遇……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当你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并没有很意外，你只是本能的睁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
　　然而就在这时，你恍惚间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向你扑来！
　　你尖叫一声，身体快于意识连滚带爬的躲开了！然而你还没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咒骂。

　　这个礁石上只有三个人。
　　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加冷静，虽然你全身发抖，嘴唇哆嗦，呼吸急促，可是你的大脑却飞快的运转着。
　　罗纳在你睡着的时候袭击你。这是为什么？
　　你没时间思考了，因为这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再次向你扑过来！
　　你恐惧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这块礁石并不平整，你穿着帆布鞋（你庆幸是帆布鞋，如果是罗马凉鞋恐怕早就坏掉了），碎石子和岩石突出的棱角硌的你脚底板生疼，然而你不敢停下来。
　　你跌跌撞撞的跑着。很明显罗纳体力也不怎么好，但总要比你这种连家务活都不怎么做的人要强。这个时候你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养尊处优”来，你总是疏于锻炼，有时间宁可躺着玩手机也不愿出去跑两圈……
　　但是你没时间后悔了，罗纳马上就要抓住你了！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流进了你的眼睛。你不敢去擦，只顾继续向前跑！你并不知道罗纳离你有多近，好几次你都感觉到他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你的后背，这让你非常惊恐，惨叫着继续加速！
　　真可惜，如果是这种速度你的八百米早就合格了。
　　更可惜的是，最终你还是被罗纳抓住了。

　　你惊恐的挣扎，罗纳却紧紧抓着你的胳膊！风将云吹散，月亮露了出来。你看见罗纳狰狞的笑脸和丑陋的黄牙，你被海风吹来的腥味和罗纳身上的汗臭熏的想吐，但是你必须强打起精神，因为罗纳那张坑坑洼洼的肥脸已经离你越来越近！
　　“等等！”情急之下，你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喊道。
　　“什么？”罗纳竟然出乎你意料的停了下来，看起来似乎有恃无恐。
　　“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佯装镇定的没话找话，同时脑子飞快搜索着脱困的方法。
　　这块岩石上只有你们三个人，看来能打败罗纳的唯一方法就是和洛丽联手。可是……你不相信你们闹腾了这么长时间洛丽会一点动静都听不见！这里已经距离洛丽的监测地点很近了，她却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这只能说明她知道发生的这一切，然后躲了起来。
　　至于洛丽和罗纳是同谋还是她只是旁观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时候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为什么这么做？哈哈，你可真天真！你以为那点食物够我们三个人吃到等来救援吗？”
　　“可是……即便把我的食物分给你们俩，也不能坚持多久！”你大概已经知道为什么你必须成为牺牲掉的那个人了，很明显，身为裁决者的罗纳更喜欢大胸细腰的洛丽。
　　“那就用不着你操心了！”罗纳说着，嘿嘿笑起来:“在这之前，我得将你剩余的最后一点价值挖掘出来！”
　　你震惊的瞪大眼睛，彻底被这个男人的无耻恶心到了！可是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你想太多，罗纳那张恶心的肥脸已经快要贴上来了！
　　就在这时，你眼角忽然瞥到什么，顿时激动的大喊:“灯光！”
　　夜里的海面上当然没有什么灯光，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船只！
　　罗纳听见你的喊声后果然动作一滞，本能的回头去看。
　　说时迟，那时快，你抓起早就摸到手的石头疯狂的冲着罗纳的脑袋砸去！

　　你也不知道自己砸了几下，等冷静下来的时候罗纳已经没有了任何声息。
　　你顾不上擦脸上湿乎乎的血迹，大口呼吸着咸涩的空气。
　　“你没事吧？”
　　你抬头，看见洛丽从一块一人多高的岩石后面走出来。你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满是鲜血的石头。
　　“你别怕，我和你是一伙的！我……我也被那个混蛋侮辱了！”她说着呜呜哭起来。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帮我？”你仍然戒备的盯着她。
　　“我正要出来的！不信你看！”洛丽说着摊开掌心，将手里的石头展示给你。
　　“那只手。”你并未放松警惕，而是抬抬下巴示意洛丽将另一只手也摊开来。
　　洛丽乖乖照做，你没发现任何问题，但你还是不放心的快速将她手里的石头打掉。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洛丽似乎很害怕罗纳的尸体，绕着弯向你靠近。
　　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这让你觉得整张脸都被这种黏稠的液体糊住了，忍不住撑着一块石头干呕起来。
　　“你没事吧？”洛丽说着似乎想扶你一把。
　　“没事。”你撑着岩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洛丽又问了一遍。
　　你瞥了她一眼，不假思索的说：“分了他的食物。”
　　洛丽愣了一下，但马上就乖巧的点头。
　　“好的。”她说。

　　你们两人来到罗纳的监测地点，但是却并没有发现食物。
　　“他一定是把食物藏起来了！”洛丽肯定的说。
　　你斜眼看她，洛丽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我就是那么做的，所以我以为大家都……”
　　你没再说什么，抬抬手示意两人分头寻找。

　　你寻找了片刻，连一粒面包渣子都没找到。这时，洛丽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和你汇合。
　　“我没找到。”她说：“你呢？”
　　“我也没找到。”由于是夏天，你们俩穿的衣服都很轻薄，是否藏东西一目了然。
　　“会不会没藏在这里？”洛丽说。
　　“有这种可能。”
　　“那会在哪里呢？”她又问。
　　你举目四望，思考了片刻后，似乎有些犹豫的看向礁石边缘的方向。
　　“会不会藏在那里？”洛丽似乎看出了你的想法，开口问道。
　　“去找找吧。”你说。

　　你们俩又在边缘处找了一会儿，就在你想要暂时放弃等天亮以后再找的时候，洛丽突然大喊：“我找到了！”
　　“在哪里？”你说着已经抬腿跑过去。
　　“这里！”洛丽正在吃力的试图搬起一块大石头。
　　“我看见食物就在这下面！”洛丽喘着粗气说。
　　“在哪里？”你弯腰去看。
　　“就在这里啊！”洛丽指着缝隙大声说。
　　“哪里啊？”你疑惑的抬起头想问个究竟，却忽然看见洛丽略显疯狂的笑脸！
　　“去死吧！”她说着，向你扑过来！

　　“为什么？”
　　你后退一步，看着洛丽那张满是怨毒的脸，心脏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因为很奇怪啊。罗纳明知道即便你们两人分了我的食物和水也支撑不了多久，为什么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虽然不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但一定是能让他放下戒备相信你一点威胁都没有的话。”
　　“哼！男人都是蠢货！只要几句甜言蜜语就相信女人甘愿为他们付出一切！”洛丽嘲讽的嗤笑一声，继续不甘心的问：“就算这样也有可能是我被他威胁时自保的手段，可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因为那块石头。”你说：“你握在手里的那块石头是温热的，证明已经握了很久。那块地方比较平坦，除了你站的那里，没有太高的遮蔽物，所以我确定你不是刚刚到达那里看见罗纳的恶行才想要帮我。而你又不可能事先藏好，因为你也不知道我们最终会停在那里，所以只可能是你一路尾随，趁乱躲到石头后面。你一路跟着我们，明明一开始就可以偷袭帮忙，却把石头握热了都不动手，为什么？这证明你在等待什么。”
　　你说到这里心有余悸的长吐一口气。
　　“你在等待罗纳施暴而我绝望的时机。因为这样你就可以轻易获得我的感激和信任。”
　　“接下来的事就很好解释了。你没想到我突然反击，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分食物是必然的事情，但你却等不到天亮，因为你早就将食物藏起来，并且计划在这里将我推下去。所以你不停地催促我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知道刚刚经历过那种事情的人一定不愿意坐着发呆回味那些可怕的记忆，所以只要你问了我，我就会本能的顺着你的思路走下去。但你没想到我对你早有防备，在你叫我到岩石边寻找食物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所以在你推我的一瞬间我躲开了。而你，由于惯性栽倒了。”
　　你说完这些话，静静地看着洛丽。

　　“哈，没错！”洛丽笑了起来，这让她阴郁的面容看起来好看不少。
　　“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她明明双手正扒在岩石边，却看起来并不紧张。“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她说着，自嘲的牵了牵嘴角。
　　“你什么意思？”连番经历波折的你并未放下警戒心，离得远远地注视着洛丽的一举一动。
　　洛丽似乎并不在意你的举动，只是目光有些空灵的注视着远方，自顾自说道：“我有一个男朋友，我特别特别爱他，他也特别特别爱我。我本来打算跟完这趟船就辞掉这份工作，跟他结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你知道吗？”她突然笑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星光。“我已经怀孕了，三个月了！本打算辞职后告诉他，给他个大惊喜的。”
　　听到她怀孕，你的眉头皱了皱，对目前的状况开始犹豫起来。
　　洛丽却紧接着说道：“可是啊，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却发现自己生病了，很不好的那种病。我很害怕，这时我想到了他和孩子，我怕自己的病已经传染给了他们！那一刻对于我来说，比天塌了还要可怕。”
　　“那天我浑浑噩噩回到家，打开门，你猜怎么着？”洛丽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见他正和一个男人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
　　“后来他告诉我，那病是他传染给我的。他原本就是个同性恋，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背着我在外面滥交，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这种病，然后偷偷瞒着我，和我上床……”
　　你看见洛丽眼角滑下几滴泪，在微弱的亮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
　　“罗纳可能已经被传染了。”你突然说。
　　“啊？”洛丽似乎是有些迷茫的怔愣了一下。
　　“你的故事很值得人同情，可是你似乎忘记了，人都是自私的。”你强忍住去想自己是否有伤口粘上罗纳的血液或者血液是否喷溅到眼睛里，佯装镇静的说。
　　“你本打算用这个故事感动我，然后让我救你上来吧？可惜听完你的话后我首先想到的是我自己会不会被传染。所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对于我来说是罪魁祸首，我是不会救你的。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么就更证明你很狡猾，我更加不能救你。你现在一定很着急，所以才会想出这么漏洞百出的策略吧？”

　　洛丽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似乎终于不再伪装。
　　“我没骗你！”她说：“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记得你的手指似乎被石头的棱角划伤了……”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你心里急的要死，脸上却一片淡然的说。
　　洛丽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片刻后，她又有些讨好的说：“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我们合作好不好？都是那些臭男人把我们害成这样的！我们一起活下去，然后跟好多好多男人上床，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洛丽越说越疯狂，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狰狞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让你们隐瞒同性恋身份！让你们滥交！让你们故意传染给别人！杀了你们！把你们都杀光！都杀——啊！！”
　　癫狂中的洛丽一个没抓稳，突然摔下岩石！
　　你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直到洛丽的尖叫随着“啪”的一声戛然而止，你才回过神来。

　　罗纳和洛丽都死了，现在这块岩石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你抱着自己的胳膊，倚在一块岩石上慢慢滑下来。
　　洛丽的话你觉得不能全信，证据就是她和你对话那么久却一直没掉下去说明她体力特别好，根本就不像一个生了病而且怀孕三、四个月的人！
　　你极力说服自己，尽量想救援的事情。如果……如果你真的也被传染了，那至少也要等你活着离开这里才能确认吧？
　　到时候，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吧。
　　这样想着，伴随着初升的太阳，你渐渐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