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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经史女傅 ...


  •   “正是小女子。”相比于刘表的惊讶,蔡琰显得平静如水。她起身点头,形容并无谦卑,只淡淡含笑贺道:“刘使君今日大喜,我们却是来得急,不曾准备贺礼。若是不弃,稍后小女子替使君抚琴一曲,聊表心意。”
      蔡琰自小便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女。刘表在洛阳时,不仅听过,而且也是见过的。那时候萧岱恩宠最甚,又赶上党锢清流,便暗中出手解救数人。这其中便有卢植、蔡邕、以及他刘表。众人便是那时结下的情谊。而刘表也因为这层关系,不多不少见过蔡邕之女几面。
      只不过当时蔡琰尚未出阁,形容还是少女打扮,同眼下宫装少妇差别颇大,一时倒也没认出来。适才见她随卢植而来,虽觉面熟,却以为或是卢植家眷,没想到自报家门,竟是蔡邕的女儿。
      蔡琰主动开口要替刘表贺喜献艺,换做旁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刘表却在神思回转后为难了起来。
      他此刻心中疑惑更重,想着既然卢植是作为朝廷使臣来宣旨,怎得人都到了,却偏偏不提宣旨之事,反而东拉西扯,尽说些闲事?蔡琰虽是一番美意,但她随卢植前来,难不成不知大事,竟还要抚琴助兴,延误时机?
      一时间,他是有气不能撒,有话不敢直说,只愣在原地,进退为难。
      不料卢植哈哈一笑,似乎是看破了刘表的心思,解释道:“景升今日大喜,本该喜上加喜,当场宣旨。怎奈此番圣旨不止一道,涉及者颇多。适才进得襄阳时,我便同昭姬商量,决意稍延数日,寻获吉时,再行宣告。在此期间,也可先知会授恩者;更要张贴告示,昭告百姓观礼。届时人员满备,焚香诰天,上宣下授,方显皇恩浩荡。”
      “不止一道圣旨?”刘表心中一惊。
      但又见卢植脸色泰然,笑呵呵道:“荆州奏表朝廷尽已批复,一应人事,尽皆准许,刘使君尽管宽心。”说完,朝刘表使了个眼色,又道:“来来来,让老夫先喝一杯使君的喜酒。”
      卢植说罢,便转身对身后甲士之首道:“董司马,烦劳你先行带离甲士,今日暂不宣旨。”
      不想话音落定,却无人领命。卢植眉头一皱,侧头瞧了身后众甲士一眼。此时侍卫中站出一人,军司马装束,朝卢植行了礼,又瞧着他所在方向顿了会,才抱拳领命,“喏!”而后挥手一招,两侧甲士齐刷刷得令而退。
      这一幕颇有些异常。
      不及在场众人反应,刘表却已经出口留人,“将军请慢。”他以主人之姿邀道:“既然今日不宣旨,那也无须就走。诸位一路风尘,不辞辛苦,总要喝上一杯喜酒。磐儿,请将军与诸位勇士,到偏厅用宴。”
      那董司马又是一愣,复又抬眼望了望卢植方向。稍顿便抱拳答谢,“董贵多谢刘使君美意。”话也不多,再招招手,便引着一众甲士随刘磐离场。
      众甲士一退,场中便只留下卢植、蔡琰和百里芊三人。
      刘表面露诚色,邀请道:“卢尚书,请上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卢植示意身边弟子跟上,又对蔡琰说道:“今日刘使君大喜,我们来的匆忙不及备下贺礼。稍后烦劳昭姬多奏几曲,也算是充作贺礼。”
      蔡琰淡淡一笑,略有逗趣之意,“小女子谨遵尚书大人令。”
      “欸,还改不了口?”卢植也是同她打趣,又似提醒,“你如今该自称本官。”
      “喏!下官遵命。”蔡琰笑吟吟应下。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谈,虽不张扬,却还是惊到了别人。
      刘表身形一滞,脱口惊呼了一声,“什么!下官?”随后猛然回头,直愣愣盯着蔡琰。与此同时,亦有附近坐席中听到的宾客,也一并侧目,都纷纷将目光投向蔡琰。
      蔡琰似有准备,对上众人惊疑目光,也不避讳。当即身形一肃,准备开口说话。不想卢植已经毫不介意的一拍脑门,带着歉意的解释道:“哎呦,可真是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他朝刘表拱了拱手,不咸不淡道:“景升有所不知,此次南下宣旨,老夫为主使,昭姬为副使。”
      这句话说的音量不小,听到的人更多。
      “什么!女子为使?这、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在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卢植好似没听见,反而提了气,朗声道:“圣上在京师重开宫学,昭姬被辟为经史女傅。虽不列朝理政,但与博士同绶,秩俸六百石。此次同我南下,一来充作副使,二来也是考察荆州各郡县教化之风,以推举适龄学子赶赴京师,为天子伴读。”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再定睛细看,只见蔡琰腰间系着黑绶,绶带另一端挂着一个印囊。
      铜印黑绶,果真是六百石的官身。
      两汉之时,儒家理学对世俗的影响远远不及后世。女子在当时的地位以及权利保障,还是相对较高。女子封君、封夫人的情形屡见不鲜,甚至是封侯得邑也未尝不可。但是女子为官,则大大出人意表。前朝虽有班昭“曹大家”入兰台修汉记,甚至在邓太后临朝后参与政事,但那都仅仅是圈在京师,多掌文史而已。
      眼下蔡琰虽也只是经史女傅,甚至作为宣旨副使也尚可接受。但她身负监察教化之责,更兼手握推举之权,那才是真正的令人惊诧羡慕。
      虽说眼下天子为董卓掌控,形同虚设,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毕竟还是汉之正统。在各世家眼中,家中子弟若能得入宫学,与天子伴读,实在是一份无上的光荣。将来若要出仕,便是一条通天的捷径。岂不闻萧岱当年便是和先帝结下了同窗之谊,才享尽恩宠,荣耀之极。甚至于长女萧凌都被恩及,尚在垂髫之年便破天荒封侯。
      而蔡琰手握的,正是打开这条通天捷径的钥匙。
      想到此一节,在场众人看蔡琰的眼光,便从初时的好奇、惊讶、甚至不屑,大多化成了友善和恭维。更有善于经营者,早早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蔡琰依旧表现的很平静,只在卢植点出她身份后,又用同僚之礼向刘表作揖,还颇有些大胆的打趣道:“刘使君莫怪。今日喜宴,本官原想以晚辈之礼恭贺。不想尚书大人说破,那便不好再做女流之态了。但无论如何,请允我为使君奏上几曲,以作贺礼。”
      她此时再请,刘表自然想都不想便拱手答谢。随后蔡琰便由下人引路,回转车内去取古琴。
      而卢植看着场内众人的各色表情,暗自勾了勾嘴角。只是眼下众人尚沉浸在蔡琰身份的羡慕妒忌恨中,谁都没有注意到。
      萧岱静静看着场内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着急以旧友身份同卢植见礼。直到哗然稍静,卢植携弟子百里芊入席坐定后,这才端起酒杯,笑意真诚的朝他隔空敬了一盅。
      卢植也是眼含笑意,回敬了一杯。而后便自转向,忙于应对其他人去了。
      “子干兄适才那一笑,似含深意……”他想着卢植一闪而过的暗笑,却一时想不透。当下习惯性的转头,问道:“阿凌,可见你师尊适才那笑容……”
      只是话说一半,却硬生生顿住。
      只见萧凌唇角微颤,脸上竟无声无息挂着泪水。原本生辉的美目,此刻却呆愣愣瞧着。他一时惊吓,急忙用手去扯她衣袖。扯了几下,才将人扯回神。
      “阿父!”萧凌猛然一醒,眼神尚有些恍惚。见萧岱神色紧张,顿了顿,才微笑道:“阿父勿忧,我只是许久不见恩师和昭姬,感慨甚多罢了。”
      她说的并不是假话。就在刚才,卢植等人甫一现身,她便神思泉涌,走马灯般的看了一部回忆录。原主昔年在洛阳的点点滴滴,但凡同卢植和蔡琰有关,都清清楚楚演了个遍。
      同窗共读,辩经较史。上问下答,演武听音。
      虽每每会在经史、文章、乐理上输给蔡琰,但萧凌总以善骑射、能舞剑之事向她炫耀。而卢植总是笑呵呵的看着两人,一副无限慈爱的模样。
      思及过往,一股真挚而又深沉的眷恋,竟一时抑制不住,冲涌而出。
      此刻被萧岱唤醒神思,萧凌才明白或是原主遗留的情感作祟,让自己失了控制。她不想萧岱担心,也不想叫旁人看了笑话,当即很是豪迈的抬袖一抹,回问道:“阿父刚才唤我何事?”
      萧岱见她并无伤心,倒也松了口气。但又见她一脸疑问,猜到她或是追忆过往而不及注意卢植言行,当下又将心事按下,连声说道,“没事,没什么大事。”
      “没事?”萧凌一脸不可置信,知道萧岱必有所隐瞒。
      萧岱笑了笑,见女儿此时已经神采复燃,便也不装腔作势。低声将适才的事情又简单的叙说了一遍,还特意加上了自己的观察和想法。
      “哦?阿父的意思,是指恩师和昭姬有意为之,刻意给人一种惊诧之感?”萧凌听完适才之事,总结了一句。
      “正是。”萧岱皱了皱眉,幽幽道:“子干兄宣旨而来,临到了却将公事暂压一边,甚至还能忘记介绍昭姬的身份?实在不似他以往的作风。”
      他顿了顿,又道:“可他却又偏偏在闲谈之中点破昭姬的身份,随后更是当场宣告了此来目的。如此环环相扣,怎会是无意为之?而且我观他那位弟子百里芊,似乎身份很不一般。适才那队甲士的举动,与其说是在犹豫,更像是在等候命令。”
      “阿父是想说,其实那队甲士的真正听从的,并不是恩师的号令,而是那位百里芊?”萧凌因为陷入回忆的缘故,没有亲眼见到适才的情形。但萧岱描述的颇为准确,稍一分析,便得出了结论。
      萧岱默默点头。暗中瞧了对面卢植师徒一会,又道:“子干兄适才所举应有深意。为父虽一时想不透,但相信以你恩师的为人,必不会是歹事。估摸着婚宴之后,便可得悉。”萧凌一旁听了,也觉得有理,点头附和。
      “只是,只是他那个弟子百里芊,为父总觉得古怪?”萧岱又低低喃了一句。
      “有何古怪?不就是身有甲士护卫。明为弟子,暗藏身份不是?”萧凌淡淡一笑,随即抬手指了指厅门,那边蔡琰正抱琴而来,“阿父勿多心。今日刘世伯大婚,又有昭姬献奏,咱们先听几曲再说。”
      两人话语间,蔡琰已经起手抚琴。
      蔡琰不愧是大家才女,上来先是一曲《迎仙客》,既为贺礼,又有替主君酬答宾客之意,曲调雍容揖让,肃接大宾。刘表夫妇和众宾客听了,都暗暗称赞,满心感激。
      接着蔡琰又祝刘表夫妇百年好合。纤指轻拨之间,“无射商”调子已起,又是一曲《淇奥》。这首琴曲虽温雅平和,但途中曲调却忽徐忽疾,颇有缠绵之意。众人听得心神渐走,慢慢如坠云间。直到曲落弦停,不少人都还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众人连声叫好中,蔡琰又奏了第三曲。这回却是一曲《桃夭》。华美灿烂,喜气盎然。听得厅内众人心情愉快,甜美非常。有几个自诩风流的文士,还和着曲子歌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时之间,宴厅内气氛高涨,又是一轮恭贺互敬、推杯换盏。
      蔡琰三曲奏完,方才在众人的赞誉声中入席。待到坐定,感受有目光注视,扫寻远近之后,才发现对席有个人正笑吟吟举杯对着自己。
      萧凌举着一爵酒对着蔡琰,却并未饮下。而是虚虚做了个相敬手势后,慢慢起了身。
      “女儿要去同子干兄和昭姬见礼?”萧岱瞧着卢植和蔡琰身边敬酒之人颇多,便不急于此时见礼。但见到萧凌执酒起身,竟也喜欢上前去凑热闹,心中略有惊讶,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想到萧凌似笑非笑,只答道:“是,也不是。”
      萧岱一抬眉,萧凌便又道:“顺带会一会那位眼高于顶的小师弟,也好叫阿父心里有个着落。”(待续)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文的女配,未必一定要是恶毒的敌人。其实姐妹花、文武配的设定,也应该是有读者喜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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