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光澄花

2、01

　　高一下半学期，阮念遥的班上，来了一名插班生。

　　插班生很高，很瘦，皮肤也很白，五官精致得就像女孩子一样。插班生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泛出蓝色，他自己说，这是由于他是混血儿的关系——虽然，阮念遥也不知道，哪个国家的混血儿才能混出蓝色的头发。

　　插班生站在讲台上，开始做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很好听，如一双纤细的手拨弄着古琴一样好听，“大家好，我叫尹追，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希望在接下来的三年中，能和大家逐渐成为朋友，谢谢！”

　　非常中规中矩的发言。阮念遥混在一群因为新同学，隐隐透露着兴奋的高中生中，懒洋洋地拍着巴掌，想着一会儿午饭去食堂吃些什么。

　　可世事从来不遂人愿。

　　正当阮念遥撕下练习本的一角，写上“中午吃什么？”，打算传给坐在自己斜前方的路轻舟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就被老师点了名——

　　“诶，你就坐那个……那个阮念遥同学旁边吧，她旁边正好有个空位。”

　　于是乎，新来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同学，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阮念遥的新同桌。

　　新同桌很热情，高高兴兴地拿着个书包、三步并两步地就跑到了阮念遥的身边，行云流水一般拉开椅子坐下，向她伸出手，笑得格外阳光灿烂，“你好，我叫尹追，很高兴和你成为同桌。你叫‘阮念遥’是吧？我可以叫你‘阮阮’吗？”

　　阮念遥的嘴角抽搐几下，“不带你这么自来熟的吧……”

　　————

　　新同桌很粘人，吃午饭的时候，缠着阮念遥介绍食堂里各层间的不同特色——

　　“尹追你看哈，我们学校的食堂呢，一共三层。数数你会吧？来，跟着我数——一层，二层，三层——对，就是这样。这个一层呢，数盖浇饭最好吃——你喜欢吃甜的呢就点西红柿炒蛋盖浇饭，你喜欢吃咸的呢就点咖喱鸡盖浇饭。二楼呢——尹追，看我手！这是二楼！二楼呢，最靠里窗台的米线最好吃，不过排队的人也很多，你要吃的话得是提早下课的时候来排队比较合算；最后！当当当，到了我最喜欢的三楼啦！”

　　尹追一脸兴致勃勃，“怎么！三楼是最好吃吗？所以你最喜欢？”

　　阮念遥摇了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另有其因！真相就是——好吧其实只是因为三楼比较高大家都懒得爬楼所以人最少最适合我这种不愿闻汗臭味的人吃饭罢了。”

　　尹追：“哦！原来是这样啊！”

　　阮念遥原地踉跄了一下，“……新同学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是不会让你兴奋的吗？”

　　尹追入校第一天的午饭，是和阮念遥以及路轻舟一块儿吃的。他兴奋地看着路轻舟替他端来的餐盘，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哇，看起来好好吃啊！”阮念遥一听这话，用几乎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尹追同学，红烧茄子和脆皮鸡柳都值得你发出这样的感慨啦？那被做成这盘鸡柳的鸡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尹追似乎完全听不出来阮念遥语气中的揶揄之意，依旧是一脸兴奋地眨巴着他如大型犬一般的星星眼，用筷子夹起眼前简单的菜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阮阮，你不知道，在……在我的家乡那边，都没有这些东西。”

　　终于，在一旁一直默默无言吃着饭的路轻舟将眉毛一抬，将视线在阮念遥和尹追两人之间来回扫射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重复了一遍尹追的话，“‘阮阮’？”

　　阮念遥霎时间感到了头皮发麻，手忙脚乱间差点把自己的餐盘打翻。为证自己清白，她忙出声解释道，“不是的！路轻舟你别误会，是他硬要这么叫的，我可没同意！”说着，她赶忙火急火燎地瞪了尹追一眼，并在餐桌下对着他的小腿肚悄悄地踢了一脚，隐隐有着怨气，“尹追，你快解释清楚啊！”

　　尹追这人呢，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吃过红烧茄子和脆皮鸡柳，但好歹情商不算低。在接到阮念遥的信号后，他立马心领神会地向路轻舟点点头，目光炯炯，“对，是我硬要这么叫的，和阮阮本人无关！”

　　“……”路轻舟沉默着看了看尹追，半晌才憋出一句，“好，我就是随便问问。”

　　“诶，你叫‘路轻舟’是吧？”可没过一会儿，“好奇宝宝”尹追再次上线。这一次，他将问题的矛头指向了路轻舟，“你和阮阮很熟吗？”

　　“对，我俩挺熟的。”路轻舟“嘶溜嘶溜”地吃着红烧牛肉面，还不忘在闲暇之余回答着尹追的疑问，“我们俩小时候住在一个家属大院里，双方父母也都是同事。我和遥……阮念遥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哇，那这算不算你们说的那种……青梅竹马？”尹追问。

　　“嗯。”路轻舟点了点头，“算。”

　　尹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念上一句，“真好。”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阮念遥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羞红了脸颊。

　　和尹追一样，此刻的路轻舟也没能顾及到阮念遥的这些琐碎的少女心事，反倒是想起了尹追先前有关“我家”的话题，“诶，对了尹追，你以前是在哪儿念书啊？怎么突然会在高一的时候突然转校？”

　　在高中转学的人自然是不多见的。

　　“啊，我啊。”尹追的眼睛不自在地转了一圈，他的身子微微后仰，与桌面保持着一段距离，“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家那边很穷的，物资不太多，你们大城市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呢。”

　　“啊。”阮念遥对这样的回答表现出了些许惊讶，“具体是哪个省啊？真的很远吗？”

　　尹追说了一个生僻的西部省份的名字，“就那种地方嘛，你也知道的，都是山，运输也不太方便。我们那片区那么多年就出去了我一个，真的很穷的。”

　　“那你之前都在哪里念书啊？”阮念遥接着问。

　　“就在我家那边的高中。”尹追看着自己的餐盘，没有抬头去接触阮念遥好奇的目光，“后来，就我们那个……呃，村里吧？有一个和你们城里交流的机会，我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校……校长就将我推选上去了。”

　　“哇，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啊。”阮念遥挑了下眉，“还是个学霸嘛。新同桌，你倒是挺深藏不露啊。”
　　“嘿嘿，没有没有。”尹追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傻笑着谦虚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