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光澄花

11、10

　　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风波过去后，阮念遥、路轻舟和尹追三人，便重新恢复到了曾经“三人行”的状态——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再一起放学。

　　生活变回了三点一线，单调而充实。

　　转眼已经到了六月，阮念遥热得发慌，汗水将她打湿成粘腻腻的模样，她不得不用练习本当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风降温。尹追坐在她的身侧，本来还在愁眉苦脸地做着阅读分析题，看她热得难受，便用双手扇着一本本子，替她散热。

　　这反倒弄得阮念遥不好意思起来，“尹追，你给自己扇扇吧，不用给我扇了。”

　　尹追没当一回事儿，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没事儿，我不热。”

　　“真的不热？”阮念遥感到困惑，“今年夏天来得早，现在都已经三十四五度了，你就不觉得热吗？”

　　是的，或许是天气骤变的缘故，原本在课间生龙活虎的同学们，如今一个个都蔫儿成了打了霜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一副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连经常被老师们点名说“好像有无穷无尽、掏不空的精力”的那几个男同学，也渐渐不在大中午的时间跑去操场上撒野打球了，转而趴在教室里睡午觉。

　　其中，就包括校篮球队的主力路轻舟。

　　他原本趴在桌子上小憩，听到后排阮念遥和尹追的对话，抬起身来，双眼迷蒙地看着他俩，“尹追看起来真的不热。”说完，他理了理因为刚刚睡觉的姿势而压塌了的头发——大概是因为天气热，而路轻舟的头发又有一段时间没剪了，略长过眉毛，他便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条黑色的运动发带，将它牢牢地戴在自己的额头上，以防汗水顺着他略长的头发掉进眼睛里。

　　阮念遥看了睡眼惺忪的路轻舟一眼，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便强迫着自己将眼睛转到别处。
　　只一眼，便一眼撞进了尹追的眼里。

　　尹追的目光澄澈得好似台风过境后了无杂质的天空，竟让阮念遥更加觉得心跳如擂。她的眼神乱瞟，一不小心，看到了挂在教室前排的日历——每天都会有值日生尽职地每天将日历撕去一页，而五月刚过，大大的“六月一日”就这样红灿灿地映入了阮念遥的眼帘。

　　“啊。”她借着午自习时没有老师看管的喧闹，猛一拍桌子，一脸兴奋，“尹追，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尹追困惑地抬起头，顺着阮念遥的目光看了一眼教室前的日历，“六月一日啊，怎么了？”

　　“对啊，六月一日啊！”阮念遥迟迟等不来尹追兴奋的反应，只好转头去问三人中的“活字典”路轻舟，“路轻舟，你快跟尹追解释解释，六月一日是什么日子。”

　　路轻舟眼皮都懒得多掀动一下，手上还得空调整了下发带的高度，“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即International Children's Day。是为了悼念1942年6月10日的利迪策惨案和全世界所有在战争中死难的儿童，反对虐杀和毒害儿童，以及保障儿童权利。”

　　阮念遥对路轻舟佩服得连连拍手，“天哪，路轻舟，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吃过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

　　路轻舟看了她一眼，“‘记忆面包’一上厕所就现原形，遥遥，你看我是从昨晚憋到现在的呢，还是从今早憋到现在的？”

　　“哇，那些小孩好可怜啊。”反倒是一旁的尹追最是动容，他光是听路轻舟有如百度百科的科普内容都能听得泪光闪闪的，转头向阮念遥发射着“可怜巴巴光波”。

　　阮念遥的嘴角抽搐几下，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路轻舟闲闲的声音，“尹追，我跟你打赌，遥遥肯定不是要跟你讨论这个，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出去玩儿而已。”

　　乍听此话，阮念遥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一听到“出去玩儿”，尹追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了——尹追自从转到这所高中以后，便特别喜欢跟着阮念遥和路轻舟到处去玩，倒真像是个儿童一样，对一切都充满着新鲜的冲劲儿。阮念遥推测着，大概是因为他出生的地方没有这些发达的游乐设施，所以才让他每次出去玩的时候，都像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一样，兴奋得不行。

　　这会儿，尹追更是兴奋得瞳孔都在剧烈地震动，“阮阮，今天星期五，下午两点多就放学啦，我们出去玩儿好不好？庆祝儿童节！”

　　还没等阮念遥答应了，反倒是路轻舟先笑开了。他一手扶着自己的太阳穴，笑得些许无奈，“尹追，在法律上，儿童是指零到十四岁的人，你们俩都多大岁数了？”

　　尹追不正面回答路轻舟的问题，反倒是将一支水笔在手中转得飞快，嘴角的笑容显得笃定而嚣张，“路轻舟，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万年冰山的脸，突然跟着尹追笑了一声，“干嘛不去？当然要带我一个。”

　　星期五下午的游乐场的人还不算很多，但阮念遥一行人两男一女的搭配实在是有些古怪，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你有没有觉得……好多人在看我们呀？”阮念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尹追的袖子，悄声地问。

　　“有啊。”尹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还不是因为我帅嘛。”

　　阮念遥：“……”

　　撇去尹追的不要脸不谈，这一趟“六一游乐园之旅”还是相当圆满的。

　　尹追说他这是第一次来游乐园，也是第一次过“儿童节”。阮念遥脸上还沾着冰激凌的奶油呢，就仰着头哈哈大笑，“尹追，可你已经不是儿童啦。你比我们还大两岁呢，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尹追低头，挠了挠后脑勺，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哈。”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仿佛眨眼间，就要飘散在风里。

　　阮念遥神经大条，自然感觉不到此刻尹追异样的情绪波动，只有拿着餐巾纸，替阮念遥擦着脸上冰激凌痕迹的路轻舟的手顿了一下。他去看尹追垂下来的面孔，一时有些不解，“尹追，你在伤心吗？”

　　没想到路轻舟会问那么直白的话，连尹追这样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人都愣了一下。他像是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找到了一个理由来搪塞路轻舟，“嗯……就是因为我的家乡没有游乐场，感觉有点可惜吧。那么多年的儿童节，我们那边有那么多的小孩子，可谁都没过过儿童节，更别说去游乐园玩了。”

　　“啊……”阮念遥的怜悯心尽起——她向来大大咧咧的，自然不会懂得此刻两个男生间的互相试探，只以为尹追是因为对家乡儿童的可惜而难过失神，便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眼前高高搭建起的云霄飞车架，连声音都是藏都藏不住的兴奋，“尹追，别难过啦，我们去做云霄飞车！如果在云霄飞车上喊出你的烦恼的话，那么，那些烦恼一定会变得烟消云散的！”

　　说完，她也顾不上身后的两个男孩儿是否同意，便兴冲冲地一手一个，将两人拖到了云霄飞车的售票处，对着售票处的阿姨欢欣鼓舞地比出“三”的手势，“阿姨，三张票！”

　　尹追几乎全程是懵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云霄飞车的第一排，被扣上了保险带，一副随时就要出发的架势。

　　“等……等等！”尹追向前，眼见着前段就是一个高度绝对不亚于二十五层楼的平台，立刻就后悔了，哭着要下车，“阮阮！我不想坐了！我我我我没有烦恼！真的！我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没有过过儿童节！！”

　　“哎呀，你就不要跟我客气啦！”阮念遥却只当他是假客气，还“嘻嘻”笑着，腾出一手来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到时候’咻——’地从那个地方冲下去，很爽的！什么烦恼也没了，你相信我！”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不相信你……”尹追感到自己额顶的汗水“哗啦啦”地直往下淌，眼见着和阮念遥讲道理讲不通，他立马回头，对着自己身后的路轻舟发出了最后的求救，“路轻舟！阮阮她不懂事，但我相信你是个很成熟的人了，我们不要玩这个了，我我我们换个危险系数小一点的游乐项目好不好？！”

　　谁料，常年被尹追吐槽成“死人脸”的路轻舟的脸上，这时，倒是咧开了一个极其真诚、角度极大的笑容。腾不出手来的他阴测测地“嘿嘿”笑着，可仅仅是那状似“安慰”的目光，就让尹追的脊梁骨感到了阵阵恶寒，“尹追啊，开弓没有回头箭，遥遥可喜欢做云霄飞车了，指不定咱还得陪遥遥做第二趟呢，嘿嘿嘿嘿……”

　　“等，等等……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冲啊——”

　　“嘿嘿嘿嘿嘿嘿嘿……”

　　于是乎，伴随着一车人的尖叫声，云霄飞车攀上最高的巅峰，以每小时一百一十五千米的时速向下俯冲而去——

　　“尹追——”阮念遥的双手挥舞在空中，她兴奋得好像一只在顺风中拍打着翅膀的海鸥。

　　“啊（ā）啊（á）啊（ǎ）啊（à）？”尹追将“啊”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这四个音全部发了个遍，却没能顺利地将一句完整的话给喊出来。

　　“你有什么愿望吗——喊出来——”

　　“我——我的愿望吗——”

　　“对呀——说出来就能成真啦——”

　　“我——我——”尹追张了张嘴，感觉呼呼的风猛烈地灌进他的嘴里、胃里，“我不想回家乡——我想永远留在这里——”

　　“尹追——”阮念遥呼喊着身边少年的名字。

　　“什么——”

　　“你不能这样——你要回去建设家乡的——”想着尹追的家乡，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能将尹追送到他们这城市来也不容易，阮念遥想着得劝这少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你的家乡还有那么多小孩——没过过六一儿童节呢——”

　　“可是——可是——”尹追的声音里隐隐有着破碎的哭腔，“可我的家乡没有你和路轻舟啊——”

　　阮念遥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个身高腿长的年长同桌还挺是念情的，心下觉得他可爱，嘴上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尹追，你是傻子吗——”

　　“你们俩才是傻子呢——”可还没等尹追喊话回复，阮念遥忽然听见身后的路轻舟发出难得的怒吼声：

　　“你们的口水都飘到后面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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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不用上榜，今天开始恢复八点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