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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偷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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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武家父女两个在这头悄声悄气说话,隔壁潘金莲听见武大撂挑子声音,晓得他家来了,忙催着张大户从临街前门猫着腰跑了。
她自个儿再打整一番,将才脱下的衣裳好生穿上了身,汗巾子取下来珍而重之的收拾好,头发梳理齐整了,才一摇三晃着过来。也不耐烦与武大说话,只指着迎儿道:“你瞧瞧,这贼囚根子,只知在房内偷奸耍滑,这都快午时了,还冷锅冷灶等着老娘来伺候她!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居然嫁来你这等懒痨鬼家……”
父女两个俱被她骂得不敢抬头。
直待她骂累了,武大才朝着闺女使眼色,让她赶紧将米蒸上,自个儿咧着嘴给金莲赔不是:“嗨!这丫头人小,偷奸耍滑难免之事,你莫与她一般见识。”
金莲只斜着眼儿瞧了他一眼,甩着袖子回房歇着去了。
迎儿一个人在灶上又洗锅又淘米,刚把米给蒸上,潘金莲拿了把瓜子儿斜靠在隔间木板上,红艳艳嘴巴一动,一个接一个吐了一地瓜子壳儿。
见自己刚扫净的地板被她七零八落吐了一地,迎儿心内虽有不满,但也只敢怒不敢言,尤其一想到自己好容易过回这有爹有吃的日子,分外珍惜这黄粱一梦般的“幸福”,亦只作不见,转过头去。
哪晓得潘金莲记着被她抖跌地上之仇,本就是故意找茬的,见她居然敢不理自己,心头无名火起,“迎儿”“迎儿”一声声叫她。
待她抬起头来怯懦的看着自个儿,金莲就笑得格外得意,笑着笑着,突然就将一把瓜子儿,猛地给她兜头罩脸甩过去,有那小些的,还飞进了迎儿鼻孔,有几个就挂在她头发间。
迎儿莫名委屈,不知自己哪里又惹了这毒妇不快,嘴巴微微蠕动,想要问一句“为何打我”,想起上辈子被她扒光衣裳按着打的羞辱来,忙将嘴闭上了。
就像她爹说的,忍忍也就过去了,让她将这口气出了就好了……打够了她就不会再打了。
于是又低下头来择一筐韭菜。
潘金莲出了这口恶气,外加肚子饿得慌,也就不耐烦再找茬,只催着她快些造饭。
待米蒸熟了,她又不想吃韭菜了,对着武大道:“这几日也没个油水,肚里寡得很,你去割半斤猪头肉来罢,再买几个鸡子,光吃韭菜又腥又辣!”光动嘴,却不回房拿钱,摆明了是又要将武大身上几个钱也榨干的样子。
迎儿垂着头,心内又自说自话来了句:我都三年未吃过韭菜了,这香喷喷的,恨不得将舌头都香掉咯,哪里就腥了?嗯,不过,有鸡子和猪头肉吃……我更喜欢哩!
想着就狠狠地咽了口水……也不知自己那样子有多没出息。
事实证明,她自个儿想多了。
桌上的猪头肉她连碰都未曾碰到一下,就是韭菜炒鸡蛋,她刚伸过筷子去,潘金莲就照着她手背上“啪”一下,打得她筷子掉地上。
武大就小心翼翼劝道:“罢了,她小孩儿家家嘴馋,就与她吃一筷罢。”
母老虎将眼一瞪,骂道:“她个女娃娃,吃甚韭菜?这韭菜可是专门炒与你吃的……我啊,只盼着你吃了这壮/阳菜,能长两分本事,别再软塌塌鼻涕一坨……”
武大就难为情的看了闺女一眼,却也不敢自己伸手夹一筷好的与闺女。
迎儿上辈子什么事未经过,晓得继母说的什么浑话,只低着头,趁她不注意,悄悄大大的夹了一筷鸡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待她转过头来,只看得见她嘴巴微微动了动,不会起疑。
话说,这可是她在以前的婆家练就的生存技能哩!迎儿不无得意的想。
自此,武迎儿终于过上了”虽吃不饱,但也不甚饿”的日子,日日在家端茶倒水,还得帮着金莲把风,瞧见她爹家来了赶紧通风报信,好让张大户遁走。
而那老头自得了胡僧的“神药”,果然龙虎精神了得,日日大老婆一出门,他就借着“盘账”“瞧货”的由头,瞅准了武大郎挑着担子出门,就窜来外间与人家老婆偷奸。
迎儿为了混一顿饭吃,也不敢与武大说,想着待她偷汉子偷够了,自也不再偷了。
上辈子,那毒妇之所以会有机会向她爹下毒手,还不就是她爹冲动捉奸先被西门庆打了个半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才被灌的砒/霜……这辈子,她只想她爹好好的。
况且,她还有个偷着乐的好处却是,那毒妇忙着作奸,顾不上管她灶房之事,她每日借着煮茶汤的功夫,都能偷一碗茶水冲面吃吃。
原以为这“好事”能一直持续下去的。
哪知十月二十那日,也是该当她有事。
潘金莲将脚步虚浮的张大户送走,进灶房看迎儿做饭,见她样样收拾得整整齐齐,就撇撇嘴道:“好丫头,你乖乖做活,娘哪里舍得打你?”
话音未落,见板子搭的橱柜里那摞碗碟摆放得尤其整齐,就问:“这碗碟可每日用干净帕子抹净水气了?”
迎儿也不敢抬头,只唯唯诺诺应了声。
金莲随手拿起最上头那白瓷碗,定睛一瞧,脸色顿时就变了!
反手揪住迎儿头发,用力将她拽过来,扬着碗骂道:“死丫头!还满口说都抹净了,倒是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又是什么?”碗里正淋漓着两路水珠。
迎儿下意识就小声道:“是抹净了呀,娘平白莫冤枉人……”
“啪!”
金莲将碗放下,照着她脸颊扇了一巴掌,骂道:“死囚根子!好厉害的口舌,还敢与俺顶嘴?老娘今日非得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着就要去灶下寻烧火棍。
慌得迎儿六神无主,可怜巴巴分说:“娘啊!莫打孩儿,孩儿将才用了一下就……”情急之下居然将实话脱口而出。
潘金莲柳眉倒竖:“好啊!好啊!个臭肉烂货,你用碗做甚?可是偷嘴吃了?今日不交代清楚,老娘就不给你活着出这门!”说着捡起婴儿臂粗的棍子,照着她腰臀打了几下。
迎儿上辈子被打得哭救无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忍不住就鬼哭狼嚎起来,边哭边求饶,将自己偷吃茶水冲面的事儿认了。
“俺问你,偷吃了几回?”
迎儿不敢说实话,只一口咬定:“光今日一回,儿饿将不住……”
金莲狐疑的打量她一眼,见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也信了七/八分,但手上却不肯放过她,照着腰背又狠狠打了好几棍子,疼得迎儿嗷嗷直叫,“娘啊皇后娘娘啊观音娘娘啊”的瞎求了半日。
直到估摸着武大要家来了,潘金莲才收了手。
武大郎开开心心家来,说起今日遇着西门大官人上街,赏了他三十文钱的意外之喜来,娘俩各怀心事不出声。
当然,最后,毫无意外的,这三十文连带着卖炊饼的收入,全被母老虎收走了。迎儿身上又痛,心内又苦,只恨不得找个地儿痛痛快快哭一场,这贼老天,既让她重来了一回,为何还要让她受这活罪,怎不将这母老虎收了去,让她下拔舌地狱浸油锅才好。
自己腹诽半日,只盼着天收恶人,求了半日也不见道雷劈下来,终是忍不下这口气,睡前怒怒道:“毒妇!且等着,明日就将你丑事告与我爹,让你也吃他几个大棍!”
果然,被逼急了的武迎儿,翌日她爹家来了,趁着继母去街坊家做针线,就自个儿悄悄拉住他:“爹啊,儿有事要与你说哩。”
“怎了?你说。”
迎儿又频频瞧了门口,见金莲还未家来,这才大着胆子道:“我娘……我娘她……”
“你娘咋了?倒是快说啊!”
“爹你每日卖炊饼去了,娘就与里头张大户睡到一个被窝去……”
“呸!小孩子家家的,嘴里没个好歹,这话哪是能乱说的?担心她晓得了又骂你!”一副压根不信的样子,只怕母老虎责骂闺女。
迎儿就急了,指天画地道:“是真的,爹你一走,她就拿张新的桃红色床单,铺在你们铺盖上头,再抱出床绿面被窝来,将你们原先那床收起……与张大户躲在那被窝里头……”
武大本是不信的,想这张大户何其惧怕里头主家婆,哪里就敢再出来偷人了?只是小女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又觉着有两分可信了。
迎儿见此,想到张大户那路都快走不稳的样子来,与年轻力壮的西门庆不同,她爹定能打得过他的……又想起昨日被打的痛来,忙指天画地道:“爹不信可以去柜子里头瞧瞧,可是有这两样东西……”
武大忙去隔壁,翻箱倒柜半日,果然这两样铺盖被藏得深深的,这丫头不敢自个儿来翻找……定是真瞧见了!
心内就有些恨恨的,咬了牙骂道:“这……这淫/妇竟真敢!”一副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迎儿见他面色涨得发紫,分明气得不轻……瑟缩了下肩膀,下意识只怕她爹与母老虎对质时扯出她来,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突然就打起了退堂鼓。
小声劝道:“爹,要不还是算……算了,估摸着是俺瞧错了……”
武大见她模样,就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你个丫头,怎不早与爹说,俺打得她哭爹喊娘!”
“你要将哪个打得哭爹喊娘?”潘金莲没头没脑听了这么句,进门就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