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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王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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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出正月,县里不少人家都还兴每日一串炮仗的放。“噼里啪啦”炸起来,仿佛就能将这越来越淡的年味儿留得久一些。
迎儿早早的就被炮仗声炸醒了,躺床上发呆。
今日是正月十二了呢,她愉快的轻轻勾唇,荡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若是熟悉她的人见了,定会惊掉下巴去。
这还是以前那个武大郎的闺女吗?
迎儿听见隔壁房里有了动静,她爹又早早起来蒸炊饼了。自个儿也再躺不住,起身穿好衣裳,下了楼去,果然那个矮小的身影已经坐在灶下了。
“迎儿起了?这天还冷着呢,怎不多睡一会儿?”忙要让她去锅洞门前烤火。
迎儿打了个哈欠,帮着打了半盆热水来,父女两个分开洗过,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个不足巴掌大的小盒子,扣了半个指甲盖儿大一块乳白色的膏子,轻轻抹到脸上去。
这是她爹偷偷攒钱买给她的雪花膏,据说抹了脸白净得很,长期用还能让脸白如鸡子。当日问过她爹说是花了四百多个大钱,可把她心疼坏了,撺掇着要拿回去退货。
但已经售出的物件儿了,人家哪个愿意退?她昧着良心说了一箩筐好听话,那老板最后又送了她半盒店里试用的,外加两朵绢花、两条头绳,才将小财迷的心疼病给治好了。
遂她用起来就竭尽所能的省,每日只舍得晨起洗脸时挖苍蝇大小点,抹到脸上,慢慢的,轻轻的从额头揉到两颊,再到鼻子再到下颌……最后已经没味儿了也要揉到脖子上去。
她已经将每日的净面抹脸当作一种享受了,仿佛慢慢的闻着那股“钱味儿”就能舒服些。
武大郎见闺女那闭着眼“享受”的模样,也就不忍打断她。直待她脖子也抹完了,才问:“今日可还跟爹出摊?”
迎儿猛点头,肯定要去啊,为了同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撇干净,她得有不在场证明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拦住她爹,不让他家来,不然保不了又要被王潮打一顿。
于是,父女两个也不耽搁,待炊饼出笼就急着出了门。
而自他们走后,金莲睡到日头照到窗棱上,才被一阵拍门声吵醒。
“金莲,快起了,昨日不是说好要来替老婆子整治酒席的?怎这时辰了还赖被窝,也就你汉子是武大郎了,若换了旁的男人,还不得……”
“干娘倒是早,大清八早来催命!”金莲瘪了瘪嘴,睁开朦胧的睡眼,见窗棱上暖融融的阳光,也有点难为情,将这“锅”推到迎儿头上,骂道:“那死丫头昨晚让她叫俺的,好吃懒做将老娘交代的事忘光了。”
王婆子进门来听见,“噗嗤”一乐:“你啊,冤枉那丫头了,俺见着老早就跟她爹出摊去了。”
金莲被当面揭穿,脸不红心不跳,神情自若的起身梳洗。
只见她净过面,抹了层猪油膏子似的东西,又擦过一层淡淡的茉莉花粉。将个小脸抹得白扑扑,又要找眉笔与口脂来,王婆子就惊诧道:“娘子这是做甚?打扮得倒似个仙女儿了,但老婆子那肮脏灶下怕是污了仙女儿……”
金莲纤手微微顿住,反倒笑起来:“干娘倒是会说笑,俺这丑模样,可不就得拾掇拾掇?干娘莫催,待俺收拾好了定帮你做一桌好席面出来。”
王婆子撇撇嘴,怕自己那讨债鬼家来了不见她,弄出动静来,又颠颠下了楼去。
直到她将饼子都蒸上了,菜肉全洗好切好装盘了,金莲才姗姗来迟。
王婆子看着她那身玫红挑银线的衫子嘴角抽搐,就这模样,还怎上灶?于是又只好使她出去茶锅旁看着,若有客人来了,就帮着打打茶,收收钱……这生意本说好今日歇业的,但她怕街坊起疑,还是装模作样又开起来。
金莲拿了把瓜子儿,坐在外头水帘子下,翘起二郎腿,不消多大会儿功夫,那地上已经薄薄盖上了一层瓜子壳儿。
“哗啦”一声响,玳瑁水帘子被掀开,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窜进来,只见他高六尺有余,长手长脚,头戴毡帽脚踩雨靴,靴缘还沾了好些泥土,大正月里裹这般严实……
金莲瓜子儿都惊得忘记吃了,愣着道:“敢问壮士……”
“哟!还有小娘子啊,俺娘给俺备得真齐全!”说着就过来拉潘金莲的手,惊得她打了他一下,骂道:“死囚根子,拉你老娘做甚?”
“哟呵!俺就稀罕这种伶牙俐齿的,小辣椒!”说着愈发拉住纤手,重重捏了一把。
“干娘!干娘!救命啊!平白无故进了个贼汉子!”梁山泊强人杀进梁中书府的事她也听了,只当自个儿也遭了呢。
老婆子顾不上擦手,颠颠着跑进来,一把捂住金莲嘴巴,喝道:“哎哟我的娘子诶!快小声些,他不是歹人。”
金莲这才晓得他们是认识的,秋水大眼在二人间转了转,生了一样的长马脸眯缝眼……回过神来,这怕就是王婆的儿子了。
王婆子放开她的嘴,拉着王潮抹眼泪:“好你个小短命的,一去就是三年,再不家来就等着给老娘收尸骨罢!”又重重打了他两拳。
“哎哟!娘诶,俺这不是家来了嘛,可莫在娇娘跟前丢了俺的份……”一面油嘴滑舌,一面偷瞧潘金莲。
将金莲闹了个大红脸,似笑非笑斜着眼儿觑了他两眼。
那眼里似含了秋水,盈盈荡漾,王潮的身子骨儿一下就酥了,若非还饿着肚子,只恨不能立马就能云雨一番。
王婆子见状,重重咳了一声,道:“烦请娘子去帮老身看看锅里。”
金莲羞红着小脸去了,母子二人开始说起离别来。
“死囚根子,倒是好狠的心,与你那死鬼爹一样……这三年都去了哪儿?”
王潮猛灌了两碗热乎乎的茶水下肚,大马金刀躺坐在椅子上,回道:“俺跟着走商的去了一趟西北,那头枸杞子种得可好,俺寻思着啊,娘给俺筹点本钱来,过几日再去走一趟,定能赚上一笔!”
王婆沁了一口骂道:“啊呸!莫说去党项人地盘上走商的话了,就是只离了清河县,俺这心口都像缺了块……老娘就是有那钱也不与你!”
王潮眉毛一竖,急道:“俺亲娘诶!你只俺这一个儿子,走街串巷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俺独一个,难道还养了汉子不成?”说着怪模怪样挤眉弄眼。
“滚滚滚,俺同你说着正经的,莫来编排你老娘!”
“你一辈子攒下的银钱,不拿来与俺花,还能与哪个?亲娘诶!你儿子能不能翻身可就看这回了。”
王婆其实早心动了,只“嗯嗯哈哈”随意敷衍着,怕外头金莲听见。
“娘啊,给不给你倒是放个准话啊,做甚支支吾吾。”
“嘘!你个死囚根子!隔墙有耳没听过?仔细让那小娼妇听了去,将你传扬出去……”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去将屋后门给闩上了,好让院子里的金莲进不来。
“那小娼妇是哪家的?”久经风月的体态,配上妖娆妇人的打扮,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王潮想着就得意起来,待会儿请着她来吃两盅酒,说不定就能上手了。
“警告你,可别沾她身啊,这娼妇不是个好惹的。她原是张大户的房里人……”
母子两个如此这般的说起来,谁也没注意到水帘子外头有几个人影晃动。
王潮一路风餐露宿偷跑回来,路上躲躲藏藏不得好生歇息,在暖烘烘的茶局子里坐着,听他娘叨叨半晌,慢慢的就困乏起来。
就在他眼皮儿半睁半闭之机,突然“哗啦”一声,水帘子被猛的拉开,五六个持刀拿棍的男子就冲进来。
王婆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儿子提起往后门推,一面将自己头脸转朝那几个男子,喝问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各位闯进老婆子家来是想做甚?”
打头那男子近七尺高,一身灰黑皂衣,生得剑眉星目,好不威武。
只见他往前两步,正色道:“老婆子且速速避开,刀剑无眼,俺们奉命捉拿逃犯王潮。”说罢不再理她,欲绕过她去。
王婆偏不让开去,只在那张牙舞爪横加阻挠,想要给后头的儿子争取时间逃跑。
哪晓得也是她作茧自缚,才将怕金莲听见母子私话,将门闩得紧紧实实,情急之下,笨儿子王潮在那儿拔半日也出不去。
……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几名皂隶就将王潮拿住了。
直到儿子被押解走了,王婆仍在门口哭得回不过神来。
众人听他“儿啊心肝啊”的哭,有几个老街坊不忍,就上去劝开了:“罢了罢了,权当给他吃点教训,坐几年牢也替你省点心……”
“啊呸!你儿才坐牢哩!你全家坐牢!你家方圆十里全坐牢!”王婆一屁股跌坐地上,破口大骂。
街坊自讨没趣,吐了口唾沫也走了。
迎儿拖着她爹,卖完炊饼,一会儿去买面,一会儿去瞧柴火,一会儿又说要扯点尺头做衣裳……磨磨蹭蹭,直到人都被抓走了,传到县前大街了,才家去。
嗯,小财迷很满意,重生一回,终于使上了力,让他爹成功避开了一顿打。
迎儿心满意足的多吃了两个炊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