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灯火阑珊处》沐成林

3、因为寂寞

　　（1）

　　叶翔在北京出差学习的两周时间里，每晚都会想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夏天的眉眼在他的脑海中愈发清晰。真正体会到思念如潮水一般淹没他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回去上海的时候要向夏天当面表白，他要拉近他们的关系。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夏天好像一直在躲着他。

　　他坐在办公桌前，不时地看着手表，怎么时间变得这么慢。

　　“叶队，你今天怎么了？”办公室的小袁耐不住了，“你看了有十次手表了吧。”

　　“你不是在忙着整理昨天的那份调查报告吗？”叶翔故意正襟道，“是不是偷懒？”

　　“你老是看手表，心神不宁的，搞得我写报告都被影响了。”小袁靠到叶翔的桌前，“叶队，我看你双眼桃花泛滥的样子哦？”

　　“你这个臭小子，还会看面相了。”叶翔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拍过去，小袁忙做抱头鼠窜状，手脚灵活地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叶翔瞄了一眼躲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小袁，那小子还在偷偷打量他的动静。

　　“报告要尽快完成，局长还等着我们下周一的汇报。”他想了想，拿起皮衣外套走出去，“你小子，我就该让你天天呆在办公室里写报告！”

　　小袁听到天天在办公室写报告，赶紧做出一副作揖赔礼道歉的样子，“不敢了，叶队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就该有你小子不敢的时候。”

　　“叶队，那您老走好，一切如心所愿！”

　　叶翔早已习惯小袁这小子的油嘴滑舌，他回头狠狠地用手指了指这小子，但心里却真的希望如他所说的，“一切如心所愿。”

　　夏天的飞机应该是晚上7点钟到上海机场，但是叶翔6点钟已经开车到了机场，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夏天。

　　夏天从机场出口走出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叶翔。

　　即使没有穿警服，叶翔也看上去英气十足。他穿了一件深咖色的皮衣外套和水洗磨白的牛仔裤，眼神中满是久未见面的兴奋和期待。

　　“怎么样，这段时间累坏了吧。”叶翔迎上去，把夏天手中的行李箱拿过来。

　　“还好，我也习惯了。”夏天笑了笑，“你呢？北京的学习还好吗？”

　　“我都学习回来半个月了，想见却不得见啊！”叶翔一只手拿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夏天的手。

　　夏天把手抽出来，整理自己的头发，“风太大，我们快点上车吧。”

　　叶翔隐隐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努力，夏天可能就又要退回原处了。

　　“送我回家吧，”夏天坐上车，车上正放着杨宗纬的歌《一次就好》。

　　“歌词写得真好，”叶翔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一眼一直望着窗外的夏天，慢慢地念着歌词，“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叶翔，给我一些时间，”夏天转过头来看着他，细长的眉眼有些发红，眼眸中透出些许湿润，“有些事情，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先想清楚。”

　　叶翔把车转到路旁停了下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手上的青筋微微爆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喉间压出一个声音，“给我一个理由好吗？”

　　“我可能是——”夏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太寂寞才和你在一起的。”

　　“夏天，我就是不想你一个人寂寞孤单，”叶翔转身抓住她的手，黑亮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夏天的眼睛，“我们在一起好吗？”

　　他看见夏天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低下头却不言语。她的长发黑亮柔顺，睫毛不长却很浓密，或许是因为有些心绪不宁，浓密的睫毛不时地微微颤动着。叶翔用力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夏天，我想和你在一起。”

　　夏天在他的怀里没有动，只是轻轻地在说了一句，声音那么轻，轻得好像是她在自言自语，“在我心里，一直都忘不了一个人。”

　　叶翔呆在那里，慢慢地松开夏天，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

　　虽然他一直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但是这几个月来的隐隐不安不正是因为这个猜测吗？现在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轻得好像呓语一般，却似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夏天。旋即，他大声地吐了一口气，努力地像要吐出胸口的那块石头。车子缓缓地转回大道上，道路两旁掠过法国梧桐树斑驳的躯干，树上的叶子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最后那么一两片黄叶在寒风中颤抖着，孤零零地诉说着冬天的冷淡和寡情。

　　夏天推开门准备下车的时候，叶翔轻轻地握住她的左手，喉间有些沙哑的声音，“你需要一些时间，我懂。”

　　她不敢回头，只是拖着行李径直走进电梯间。

　　她不敢回头，害怕再看叶翔那双本该晶亮却暗淡的眸子。

　　（2）

　　周日一大早，佳琪的电话把夏天叫醒，她大声抱怨说夏天忙得都把她这个闺蜜都彻底忘记了，要求夏天必须准时赶到她家享受“欧阳大厨”的美食。

　　看起来，佳琪又把她和欧阳大厨的爱巢重新倒弄了一回。整个客厅的色调已经变成淡淡的暖黄色，向日葵图案的窗帘和电视柜上摆放的向日葵系列油画呼应着，整个室内的气息变得温暖而舒适。

　　颜色真的是一种良好的心理调节器，尤其是这样暖暖的黄色……夏天觉得自己压抑的心情也仿佛被这份暖黄色带着透亮起来。

　　毕业后佳琪的父亲托好友把她安排到上海的一家国企工作，工作清闲简单，很快遇见了现在的老公“欧阳大厨”。欧阳大厨是一个白净的上海男人，身材高大威猛，对着佳琪说话的时候却无比温柔。他家里爷爷辈就是上海人，传到他这一代独子一个。因为上海市的旧房拆迁，家里一共在上海囤积了四套房子。去年佳琪和他结婚的时候，家里就把地段最好的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给他们做了婚房，另外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出租给他们补贴家用。

　　两个人都在国企工作，职位不高压力也不大，生活宽裕而闲适。欧阳大厨在国外留学了几年，喜欢厨艺，中西合璧地常常做出些极品菜式，拿手的创新太多，什么红酒鸡翅、冰淇淋蛋、麻辣意面、水果蔬菜大盘菜，果不然结婚几年把佳琪养得更加丰腴了。

　　等开饭的这段时间，是佳琪和夏天的闺蜜话时间。在暖色调的沙发上，就着窗外的冷冬细雨，两个女人开始享受自己的时间。

　　“夏天，你看你又瘦了，”佳琪心疼地用手摸了摸夏天的脸颊，“搞不懂你，那么拼命做女强人干什么。”

　　“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爱情和事业，两样都不可以缺少，这样就可以在爱情和婚姻面前始终保持尊严啊，”夏天笑着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可以遇见像欧阳大厨这么痴情的十好男子啊？”

　　“说我干嘛，我都老夫老妻了，”佳琪一本正经地说，“夏天, 你不要老是只跟我混，没有希望的，我就是再爱你也没用。”

　　“你又来了，”夏天握拳打了佳琪的胳膊一下，“等我老了，就住到你们家隔壁，你们家欧阳大厨继续做饭给我们吃啊。”

　　“我才不要呢，老了还要被你虐打，”佳琪夸张地揉了揉胳膊，“你和叶警官进展如何了？”

　　“其实叶警官警界世家，家里条件好得很，也是男人味十足啊？”佳琪讪笑道，“你已经30岁了，再这么阴阳不调和，你就很快变成满脸黄气，性情暴戾，搞不好30几岁就提前更年期的。”

　　夏天嘴里正吃几个芥末豆，被佳琪逗得觉得好笑，芥末味一下子呛到鼻喉，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佳琪赶忙给她递纸巾，“怎么了，呛到了？”

　　“啊……呛得过瘾呀，”夏天呛得脸上有些涨红，“昨晚从北京出差回来，叶翔送我回家的。”

　　“你们昨晚，在一起了？！”

　　“是在一起，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夏天看着佳琪夸张的表情，夸张地白了她一眼。

　　她眼前又浮现出那双晶亮的眸子瞬间变得暗淡，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没有怎么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什么啊？你怎么说话一茬一茬的。”

　　“我说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想清楚。”

　　“还要一些时间？你们认识已经半年了。”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太寂寞才和他在一起的。”

　　“人家叶警官哪里不好了？这半年来也对你够上心了，你这不是自断后路？”佳琪不解地看着夏天。“就算真的是因为太寂寞在一起，你也是喜欢他的，这不是正好解决你的正常需求嘛！”

　　“佳琪，你严肃一点好不好，”夏天觉得有些无奈，“你和欧阳是因为心里满是对方，难道是因为怕寂寞将就过日子吗？”

　　“刚开始就是喜欢对方，然后双方投入时间和情感，才心里满是对方的啊。”

　　“我原来也以为自己可以，”夏天拿起沙发上的一个靠枕抱在怀里，“以为投入时间和情感，就可以做到。”

　　“你是说，你的心没办法被叶警官填满？”

　　“我本来也不太清楚的，”夏天看着佳琪的眼睛，“可是，我又遇到他了。”

　　“你是说？”佳琪立起身来，做了一圆形撅起的口型，却没有发出“钟“字的音。

　　夏天点了点头，“是，我见到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次我不是告诉你公司被宏远集团收购了吗，” 夏天叹了口气，“宏远集团总部的首席战略官Michael Chung, 就是他。”

　　“真是钟师兄啊？”佳琪立即在手机上搜索宏远集团Michael Chung, 翻看起网上仅有的几张照片。

　　“他以前没有用过英文名字，后来去了香港，换了香港身份，开始用Michael Chung的名字，”夏天的眼睛有点红红的，“他看见我的时候，那种冷漠和平静，好像我们从未认识过。“

　　“哇，后来还拿了CAF和哈佛商学院MBA, 目前负责宏远集团的战略发展和投资。可惜照片就这么几张，你看看，钟师兄这些年真的是越发有味道了，”佳琪兴奋地看着网上的照片，“真的是毒药一枚哦，看来钟师兄这回是卷土重来，把你迷得七晕八素了？”

　　“他身上散发出来一种磁力，”夏天无力地笑了笑，“他可能已经淡忘我了，其实他根本就不介意10年前的那段恋情。”

　　“夏天，他是男人啊,”佳琪摆出一副爱情专家的模样，“当年是你提出分手的，所以他不可能忘记你的。”

　　“是吗？”

　　“当然，他是谁啊？钟师兄钟大哦！像他那么骄傲自信的男人，还是个在感情中腹黑记仇的天蝎男，怎么放得下内心的那个叫自尊的东西。而且他今天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就更不可能在你面前显露什么了。”佳琪站起来喝了一口果汁，继续分析着，“夏天，其实你转了一大圈，总也忘不了那个最初的原点，这不是天意吗？”

　　“天意？”

　　“现在最初的原点出现了，你的时间太紧迫了，一定要紧紧抓住哦。”

　　夏天有些茫然，“但是他说我们现在只是同事。”

　　“夏小姐，你怎么老是在感情的事情上犯糊涂呢？你想啊，现在引力波都发现了，以亿万年单位来计量的引力波，我们人类这一生数十年就简直是太太秒逝太尘埃了。你已经浪费了10年，你的人生还有几个10年可以浪费？”

　　佳琪用手捧住夏天的脸蛋，夸张地说，“你看看你，黑眼圈眼袋眼纹全都熬出来了，姿色也就只剩下六七分了。要是再浪费10年，连我都不想看你了。”

　　夏天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周围，“真的这么严重？”

　　“是啊，夏小姐，”佳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人家对你冷淡了，你就受不了了。那当年，还是你移情别恋提出的分手呢？你想想，钟师兄现在的事业成就品貌气度，又到了一个男人最成熟性感的年龄了，那得多少环肥燕瘦，花红柳绿天天萦绕着他啊。”

　　“他自己也说他经历蛮多的……”

　　“那又怎样？！只有你，只有夏天你，是他当年的那只小猫咪啊，”佳琪挑起眉毛，斗志昂扬的样子，“你们做了大半年的恋人，很多细节的东西，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男人嘛，你主动出击进攻他啊？”

　　“主动出击进攻他？” 夏天看见佳琪脸上挂起的坏笑，忽然明白过来，“你怎么这么色啊？”

　　“难道你不想吗？”佳琪的脸靠过来，逼近在夏天的眼前，“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哦？”

　　“想而不可得，”夏天红着脸道，“你满意了吧！”

　　“是啊，这就对了，有时候我都奇怪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夏天脑子有点发愣，好像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佳琪的话。

　　“一句话，你想不想扑倒他？ ”佳琪又逼上来。

　　夏天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砸到佳琪头上，嘴上大叫着，“欧阳大厨，你们家佳琪耍流氓。”

　　欧阳大厨正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佳琪一下子串到他的身后，大喊，“老公，救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