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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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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离开南海,殷翎就昏睡过去。
他满身是血,血渍在黑衣上看不分明,只洇出大块暗色。
好在南海离人界不远。
回到玉霄宗后,明崖带他回到自己在主峰的住处,捏了个诀将他一身血迹都清理干净,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明崖放下殷翎,布好禁制,急匆匆出了门。
他已经发现了,殷翎腹部的刀伤倒是其次,更严重的是胸口被孔雀翎扎伤的地方。
这道伤深入脏腑,几乎透骨而出。
更难办的是,伤口难以愈合,已经过去几天,依然流血不止。殷翎自己也试着处理过,可惜一般药物对它没有作用。
明崖离开数日回来,找他的人并不少。
他无暇理会旁人,在不少惊异的目光中飞速赶向灵宝阁,又飞速赶回来。
“几天不见,明长老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据说刚回来的时候还抱着个人,谁都不搭理。”
“那人是谁啊,怎么也能进主峰?”
“急成这样,肯定是心上人。”
“……”
明崖没有管那些声音,直接把最高级别的禁制关上。
殷翎还在昏睡着,他这一路都安安静静躺在明崖怀里,像是个乖巧的娃娃。
明崖不久前帮他清理掉血迹,这还没多久,黑衣上又是一股血腥味。
明崖迟疑片刻,伸出手缓缓解开殷翎的衣带。
衣带很容易就解开了。
衣衫被鲜血濡湿,黏糊糊的。
明崖心疼极了,就要拉开衣襟给他上药。
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拦住。
明崖抬起头看向殷翎,竟莫名有些心虚。
殷翎没有醒来,只是眉头略微蹙起。
“师父?”明崖问道。
殷翎没有回应。
明崖轻轻抚平殷翎眉心,在他额上吻了几下,才让他眉目舒展开来。
伤口还在往外冒血,明崖有些焦急。
谁知刚刚拉动些许,那只手又抓紧了衣服不放。冷白色的指节如同白玉竹节,五指绞紧,指尖深深陷进衣料中。
是极为不安的动作。
明崖本来心无旁骛,只想给他上点药把伤口包好,拉拉扯扯几回,脸却是越来越红。
可是伤口还在冒血,明崖不可能放任不管,又不忍心打扰殷翎休息。
他贴近殷翎耳畔,轻声问道:“师父?”
殷翎:“……”
“师父?”
殷翎还在睡梦中,感觉到耳边的热气,轻轻哼了一声,略微偏过了头。
明崖叹了口气。
烛光幽微,照在殷翎的黑衣上,映出繁复华丽的鸟羽纹路。
明崖一怔,这才想起来,黑衣就是殷翎的羽毛。
殷翎常年就这一身衣服,别说脱下,连袖子都很少挽起。
难怪会不安。
这层衣物对于妖修的重要性是刻在骨子里的,这是难以抗拒的本能。
明崖的心软成一片,竟然觉得师父抓着衣料不松手的动作可爱极了。
他低头亲吻殷翎的手指和手背,反复抚过他的手臂,给他顺毛,才让那只手松动些许。
明崖一边放软了声音哄他,一边慢慢把衣服拉出来,像是从小孩子手里抢糖吃一样。
用尽了法子,那只手终于慢慢松开,最后垂到身侧,不再阻止。
明崖心里满是甜意。
若不是殷翎对他极为信任,断然不能这么轻松。
烛光下的身体瘦削而有力,触手生温,如玉石一般。
而更显眼的是,白净皮肤上狰狞的伤痕。
明崖一看见这道伤,就能想起殷翎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不由心下微颤。
他沉下心,细心给殷翎上药。
一开始殷翎还是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战栗,慢慢才适应。
以殷翎的身体情况,腹部的伤口看起来严重,上药之后很快就能好,连疤也不会留。
难办的是胸口孔雀翎造成的伤。
伤及脏腑不说,还难以痊愈,已经过去数日,还在丝丝缕缕向外冒血。
孔雀翎的强度和使用者的魂力有关。
明崖皱了眉。
殷翎明知道会伤到自己,下手竟也这么狠么。
明崖拿出一个玉瓶。
旁人有了积分,定然先去换灵宝阁里的秘技。他却耗掉大量积分,换来一瓶最为稀有的药。
所幸他的积分积攒了很多年,很少用出去,倒是不心疼。饶是如此,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灵宝阁长老都被他的手笔惊了,向他反复确认三遍才去取药。
整瓶药也不过几滴,明崖倒了三分之一在殷翎伤口上,将剩余的妥善保存好。
这个药相传能活死人肉白骨,真假无所谓,效果的确很好。数日以来流血不止的伤口终于结痂,明崖这才松了口气。
明崖清理掉他身上血迹,小心地用干净的布条包好。
整个过程,殷翎都没有醒。
明崖安顿好他,很快把自己身上的伤口血污也都处理干净,爬上床,躺在他身边。
处理好他的伤,明崖满心惊惧才慢慢平复。
殷翎浑身是血的样子让他害怕,不惜自伤的打法更让他心疼。
明崖忍不住去想,这种危险的局面,他遇到过多少次,他身上有过多少伤痕。
肚子上被砍了一刀,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他活了那么久,究竟经历了多少。
殷翎睡得很不好,眉心常常皱在一起,看上去很是不安,想必是做了不好的梦。
明崖将他揽在怀里,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殷翎又像是做了噩梦,他微微挣动,嘴里含混呢喃着什么。
明崖轻柔地给他顺毛,在他脸侧落下安抚性的亲吻。
殷翎忽地拉住他的胳膊。
抚着发丝的手停下来,明崖心里软成一片。
却听见殷翎喊了一声:“师兄!”
明崖一怔,整颗心都僵住了。
这两个字击碎了他的美梦。
再怎么回避,他始终记得殷翎对那个人的在意。
明崖甚至能察觉到,殷翎话中的惊惶和痛意。
他梦见了什么?
殷翎睁开眼睛。
他刚醒的时候一向有些迷蒙,此刻也是如此。
往日幽深的漆黑眼瞳里蕴着雾气,月光照下,眼里漾着波光。
明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他的唇还停在殷翎脸侧,如果是平日,他会装作什么也没有做,安安分分地躺回去。
兴许是那两个字的刺激,明崖忽而有些不甘心。
迎着殷翎的目光,明崖带着些许火气,第一次吻上了那双柔软的唇瓣。
过电般的酥麻感从尾椎骨升起,一发不可收拾。
明崖没有经验,不得要领,只知道横冲直撞,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他颤抖着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殷翎的神情,也不敢去想以后。
明崖原以为自己会被推开,面对殷翎的怒火。
可他感受到的,只有慢慢开始生涩迎合他的唇舌。
满腔的火气忽而散去,明崖放缓动作,更能体会到殷翎的温柔。
明崖停下来,低声轻喘。
殷翎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唇上覆着一层水光。他无声和明崖对视,眼神空洞而茫然。
明崖神色一变。
他忽而有种猜想。
如果殷翎只是没有分清楚现实和梦境,如果这份温情并不是因为他,如果殷翎朝思暮想的都是另一个人……
如果殷翎从不向他说明心意,却对另一个人温顺地迎合。
明崖使力抓住殷翎肩膀,问道:“我是谁?”
殷翎微怔,皱起眉不答。
明崖回过神,连忙松开手,强行压下心中波澜。
他直视殷翎,不给他躲避和错认的机会,哽咽问道:“告诉我,我是谁?”
他想起刚刚殷翎梦里那声称呼,想起残魂记忆里殷翎对他师兄的敬慕,只觉得心如刀绞。
后来的事情他不知道,可他们师兄弟享有无尽的寿命,漫长岁月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两人面对面躺着,距离极近。
殷翎静静看着明崖,伸出手去,用指尖缓缓描摹明崖的眉眼,又顺着鼻梁慢慢向下,点了点他的鼻尖。
明崖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因为紧张下意识地放慢。
殷翎说:“你是我的小明。”
明崖先前不过强作镇定,一时间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我刚才听你喊……”
“什么?”殷翎倦声道。
明崖:“我听见你喊师兄。”
殷翎嗯了一声,坦然道:“我梦见他了。”
明崖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太多,又恐唐突,更不想揭殷翎伤疤惹来厌恶,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饶是他心思敏感细腻,也对他们的过去没有头绪。
他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殷翎……喜不喜欢那个人。
殷翎抬眼看他,神色沉静:“我梦见他死的时候了。”
明崖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殷翎面色平静,明崖看不出他的心情,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回应这句话。
是惋惜,还是愤怒,抑或是欣喜。
也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是回忆,还是幻象。
明崖想了想,问道:“谁杀的?”
殷翎:“是我。”
明崖愣住。
殷翎将明崖的碎发挽到耳后,手却没有收回,在明崖的脖颈间游移:“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明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能感知到,殷翎的心情变得低沉。
被那种悲哀的情绪感染,明崖的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他凝着眉,问道:“你喜欢他么?”
“以前喜欢过。”殷翎问道,“我杀了他,你怕不怕我?”
真正听见答案,反倒像是大石落地,如释重负。
明崖抿了抿唇:“他辜负了你。”
“是我强求。”殷翎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明崖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斗起胆子,摇了摇殷翎的肩膀。
“又怎么了?”殷翎没有睁眼,话里满是困意。
明崖问得直接:“那我呢,我和他比,你更喜欢谁?”
殷翎忽而笑起,眉目间的沉郁之气反倒淡了不少。
明崖从被子下捏了捏他的手,闷声道:“我问你话呢。”
殷翎嗯了一声,并不回答。
明崖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一句话都不说,连之前不安分的手都收了回去,两个人之间不再有任何接触。
只有一道满是怨念的眼神直直投了过来。
殷翎睁开眼,果然看见明崖双眼微红,气鼓鼓却不敢发泄的模样。
“你气什么?”殷翎捏住他的脸。
明崖的脸被他拉得变形,嘴里漏风:“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
殷翎松开明崖的脸,屈起指节在他唇上蹭了蹭。
温热的手指蹭过唇畔,让人心猿意马。
明崖想起刚才的吻,喉结滚动,问的问题却幼稚极了:“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我杀过他……可能五次?六次?记不清了。”殷翎拈起明崖一缕头发,“你猜猜,他该有多想弄死我。”
明崖:“……”
殷翎手里不停,给明崖扎了条细细的麻花辫:“后来我死了,他却救了我。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救我,又为什么送我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