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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鬼崖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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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崖上怪石嶙峋,又有众多奇花异草,向来是风景宜人得很。此刻正值三更时分,去往崖顶的小径在月色半掩下曲折蜿蜒,别有一番意境,两旁却歪歪斜斜地倒着不少尸体,反添了一些诡异气息。
陈怀德手持长剑步履匆忙,眼中满是焦虑,他的家人被一群青面獠牙的黑衣怪物掳走,此刻生死不明,他追踪至此,几番恶斗,来到了崖顶。
只见崖顶处一名男子背对着他,手持折扇正迎风站立。他的身侧站着一个师爷打扮的少年,头戴纶巾,虽然看着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但却是满头白发。
这两人身后站着的就是陈怀德一路追踪的黑衣怪物,这些怪物此时正将手中的刀剑抵在一群人的脖颈上。那群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着有二十余名,正是他被掳走的妻儿和家仆奴婢,都用麻绳绑缚了跪倒在地,哀声连连。
陈怀德大声喝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与我陈家为难?!”
“陈老爷,”那名男子缓缓转身,合上手中的折扇,微微一笑,拱手道:“许久不见。”
陈怀德这才顺着月光看清他的容颜,却不由得心下一惊,脱口而出道:“山魅王招司?!”
招司应道:“正是在下。”又用扇子指了指身侧那位童颜白发的少年道:“这位青木长老陈老爷可还认得?”
那青木顺着招司的话语对陈怀德拱手示意,道:“陈老爷。”
陈怀德皱眉,低头沉吟道:“青木?”然后忽然抬头惊讶道:“魔界四大护法之一青木?!你不是已经被盛大侠封在缃磐洞了吗?”
那青木微微一笑,道:“多亏山魅王高抬贵手,救我兄弟四人出洞。”
陈怀德怒道:“招司!这四个魔头历来凶残,你为什么将他们放出来?”
招司冷冷道:“自古以来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我如今贵为魔族首领,身边自然需要护法加持,试问天底下有谁能比得上昔日魔界呼风唤雨的四大长老。”
陈怀德不可思议道:“盛大侠助你山魅一族打败魔尊,掌管魔界,难道是为了让你带着这些爪牙回来人间寻衅挑事的?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招司将折扇背向身后,正色道:“实不相瞒,本王此次前来是为了找一个死人的陵墓。”
陈怀德疑道:“陵墓?什么陵墓?”
招司一字一句道:“盛修罗的陵墓。”
陈怀德闻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颤抖着声音问道:“那陵墓不过是个衣冠冢罢了,而且三年前的一个夜里就已经凭空消失,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墓的确切位置。”
招司闻言,也不回话,只微微侧首望了望青木,道:“青木。”那青木就手一抬一放,黑衣山魅如同得令般手起刀落,竟将十个人的头颅砍了下来,剩下的人见状立刻连声哭喊:“老爷救我!老爷救我!”
“招司!”陈怀德惊道:“你这是作甚?”
招司笑道:“没什么,只是希望陈老爷不要再作隐瞒,尽早认清形势,将陵墓的位置说出来的为好。”
青木在一旁附和道:“陈老爷,盛修罗的陵墓中除了他的衣冠,怕是还有星印石吧。”
陈怀德听他们这一说,顿时语塞,略一思忖开口道:“招司,你与盛大侠曾经有过八拜之交,当年你与魔尊大战,也是多得盛大侠与盛夫人鼎力相助。如今你一朝得志,便忘却故人遗志,也要学魔尊为了这星印石血洗人间吗?”
招司听闻他提起盛夫人,眼中闪过不可察觉的杀意,冷冷道:“这些年来,我魔界广派人手苦寻盛修罗的陵墓,都不得要领,看来也是盛……”他顿了顿,这句盛夫人始终喊不出口,终于还是说道:“是林戌的主意吧?”
陈怀德道:“盛夫人料事如神,知晓一定会有不怀好意之人要夺取星印石,所以早已在陵墓当中设下奇门遁甲之法,你想进墓夺宝,我看是枉费心机了。”
招司闻言将扇子收入袖口之中,微微抬高音调,道:“哦?枉费心机?看来你确实知道内情,将盛修罗陵墓的位置告诉我,我便饶你一条性命,否则……”
招司故意不讲话说完,那群黑衣怪物搁在陈府人脖子上的刀剑却会意地用力了些,那些家仆奴婢个个惊恐万分地呼救。但其中有两人倒算镇静,即使脖颈已经被刀剑割出血痕,仍旧不卑不亢,一个是陈怀德的结发妻子陈韦氏,另一个则是陈怀德的独子陈守天。
“我……”陈怀德神色严肃,正想继续强硬回话,但看了看被敌方挟着跪倒在地的家人,心中不忍,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道:“招司,你先放人!其它事情我们可以再行商议。”
招司道:“只要你老实交代,我自然会放人。”
陈怀德闻言低头略一沉吟,寻思着如何让招司放人,又不会违背故人所托失了星印石。正思量间,耳边听到招司道:“青木。”陈怀德惊恐地猛一抬头,正好看见青木再次授意黑衣怪物动手,他眼睁睁看着剩余十数人的脑袋都落了地,只剩下陈韦氏和陈守天两人。陈怀德恨道:“招司!你……”
陈韦氏心中虽然害怕,但仍旧没有出言求救,为了丈夫放心更是强作镇静,道:“老爷,你无需顾及我们母子,盛大侠夫妇对我们情深意重,绝对不可有负于他!”陈守天更是倔强得很,此景此景惨烈,他却硬是不吭一声。陈怀德心中愧疚万分,却始终不愿松口答应用地图交换家人性命。
招司笑了笑,道:“陈老爷,刚刚死的不过都是些不打紧的人,但如果你再不将实话说出来,尊夫人和贵府公子恐怕就命不久矣了。”
陈怀德怒道:“招司!你这么做算什么正人君子。”招司听得此话,却大笑三声,缓缓踱步到陈韦氏身后,接过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刀,冷冷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语毕,就抬手将刀从陈韦氏背后扎了进去,陈韦氏胸前立刻穿了个大洞,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没了气息。
陈怀德见状惊呼:“夫人!”
陈守天在旁看到悲切不已,大喊道:“娘!”正要奋力起身撞向招司,却被黑衣人纷纷钳制住,按倒在地。
招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将刀往陈夫人身上拔出,转而将刀尖对准了陈守天的心脏,道:“陈老爷,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了。这星印石,可不会给你送终。”
陈守天倔强道:“爹,别告诉他,我不怕死。”
青木在旁听到他这么说,走过去举起右手两指凌空一挥,陈守天竟就没了知觉,两眼一闭,不再挣扎。
陈怀德急急道:“天儿!”
青木笑道:“陈老爷不用担心,陈公子只是晕过去了。”
招司道:“陈老爷,要星印石还是要人,全凭你一句话。”说着手上微微使了使劲,刀尖部分就没入了陈守天的身躯,眼看再进一步,陈守天就要命丧黄泉了。陈怀德见此情景,连忙阻止:“慢!”
然后将手中长剑往身旁一扔,红了双眼,凄然道:“罢,我这有找到陵墓的地图,给你便是。”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丢向招司。
招司将手中的刀抽离陈守天扔在地上,伸手接过,打开发现是一张羊皮卷,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就闪过一道白光,青木在旁惊呼:“大王小心!”然后出手打落招司手中的羊皮卷,后者也连忙后仰避开卷中暗藏的兵器。
招司恨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向着青木使了个眼色。青木微微点了点头,就俯身单手提住陈守天的腰带,稍一用力竟将陈守天整个人抛向陈怀德,高声道:“陈老爷接住了。”
陈怀德连忙迎上前去张开手臂要接住陈守天,但那陈守天还在半空中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紧随其后将他的身躯自后背贯穿而过,陈守天并没有醒来却只闷哼了一下,就没了声息。原来是招司将袖中藏着的折扇发力扔向陈守天,力道之大,那折扇从陈守天身躯穿过落在地面上,尚借着余力入土三分。
陈怀德不可置信地抱着陈守天软绵绵坠落的身躯,颤抖着声音道:“天儿,天儿。”只见陈守天满面血污,没有半分回应。
陈怀德怒气冲冲,恨道:“招司,我要你的命。”说完就抖动剑尖,直指招司奋力刺去,招司只是不慌不忙地冷冷一笑,口中念动法诀,右掌凌空打向陈怀德,后者立刻口吐鲜血后退数丈之远,尔后缓缓跪倒在地,便没了气息。
招司施术击杀陈怀德后忽然捂住胸口步履不稳,嘴角流出一丝黑血。青木连忙跑回去扶住招司,关切道:“大王。”
黑衣人纷纷单膝跪地,拱手道:“大王保重。”
招司几乎站不稳,整个人靠在青木身上,虚弱道:“无妨,本王只是旧患发作。”青木急道:“大王,陈怀德既已死,我看找盛修罗陵墓的事情应该暂时搁置,当务之急是先回去地宫找玄水为你疗伤,将这旧患治愈根除才是。”
招司闻言费力地点了点头。
青木见状连忙搀着招司,又举起右手,口中默念咒语,就与一众人等消失在夜色之中。
整个百鬼崖顶忽然就万籁俱寂,只剩下风声潇潇,遍地死尸,令人不寒而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地上一个人影费力地挣扎起身,竟是陈守天,只见他捂着身上被扇子贯穿的创伤,那伤口上还有一大滩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陈守天踉踉跄跄地走到陈韦氏身边,那陈韦氏早已死去多时,连身躯也是冰冷的了。他又跌撞着来到陈怀德的身边,看着父亲紧闭双目,毫无气息,心中大恸。
忽而,陈守天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环视崖顶,终于发现地面上那柄染血的折扇,勉强走过去捡起来,更是悲从中来。他想到家中奴仆都惨遭杀害,母亲也未能幸免于难,父亲更是不得善终,不由得咬牙切齿,满脸尽是悲切之情,手中紧握扇柄,心中恨道:“招司。”
一年后,陈守天领着一名女子在一群魔物的追赶下仓皇出逃,那名女子生得娇弱,陈守天边拉着她的手边柔声安慰道:“颜儿,别怕。”
陈守天带着穆颜儿跑到了一座山崖脚下,被一群山魅团团围着脱身不得。只见包围圈中陈守天身着粗衣麻布,右手提刀,左手则将穆颜儿护在身后,细一看,那穆颜儿手中还紧抱着一个淡黄色包裹,包裹内是一个未满月的婴孩,乃是陈、穆二人的骨肉,此刻正酣然睡着,并不知晓周遭有此变数。
“陈守天,把穆姑娘交出来。”为首的山魅大吼一声,随之渐渐缩小了包围圈。
“天哥。”穆颜儿满面惊慌,一只手抓着陈守天的左手臂,另一只手则将婴孩紧紧抱在胸前。陈守天虽手持兵器,仍旧柔声安慰道:“颜儿,别怕。”
但他话音未落,那群山魅就一拥而上,穆颜儿惊呼一声,只见一片寒光闪现,山魅竟全数向后倒去。原来陈守天自平地跃起,刀锋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转了一圈,那一群山魅颈间徒留一条血痕,便立即命丧当场。
只余下为首的那个山魅尚留存一口气,他拼尽力气出声威胁:“穆姑娘,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回去见青木长老,莫要再做垂死挣扎。”
陈守天冷笑一声:“哼,随你回去也不见得就能活命。”说完他右手斜出,手中大刀顺势飞出,直直钉在了带头的山魅身上,那山魅当即毙命。
陈守天上前将刀拔出,环视四周,才发现两人仓皇之间居然逃到了百鬼崖下,当年陈家上上下下正是被山魅掳来此处,他想到灭门惨况,心中略有不安,但仍旧回身拉着穆颜儿的手往崖顶跑去。
穆颜儿经此番惊吓,早已是花容失色,逃出不过数里,就跌倒在地。陈守天忙忙蹲下扶起她,道:“颜儿,你还好么?”
穆颜儿道:“天哥,你带着我是跑不掉的,不如你把孩子带上,先走吧。”说完她将手中的婴孩往陈守天手中一塞,就要往山路边的大石头上撞去。
陈守天眼明手快护着她的头部,急急道:“颜儿,你这是做什么?!”
穆颜儿双目垂泪,凄然道:“天哥,你带着我,就是死路一条。”
陈守天道:“就算是死路一条,我们也一定不能分开。”
穆颜儿听得他此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怆,良久只是无奈道:“可是再往前到了崖顶,我们也是避无可避。”
陈守天握住她的手,道:“无妨,躲得一时是一时,说不定能逃过去。”穆颜儿听此言,也只得振作精神站起身来。
陈、穆二人继续抱着婴孩往崖顶逃去,本就是慌乱不已,身后却陡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陈守天,许久未见。”
陈守天听到这个声音如被雷劈中般,整个人都呆住了,穆颜儿更是手脚发软。他二人回头望去,只见青木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人,他身后还站着四五十个山魅,与刚刚死去的那些山魅装束一般无二。
他旁边身着青色长衫的人物是魔界四长老玄水,此刻正关切的直盯着躲在陈守天身后瑟瑟发抖的穆颜儿。
“青……青木长老。”穆颜儿颤抖着声音开口,却又讲不出下文。
青木听言只是冷笑,道:“你原来还记得我这个长老。”
穆颜儿见状,早已吓得失魂落魄,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陈守天连忙蹲下关切的将她揽入怀中,又转向青木道:“青木,你我之间的恩怨与颜儿无关,你要找的人是我。”
青木冷冷道:“哼,倒是鹣鲽情深得很。你若是肯将盛修罗陵墓的秘密说出来,我就姑且留你一条全尸。至于穆颜儿,她是玄水府上的人,如何处置,自然由他定夺。”
陈守天恨恨道:“颜儿已经嫁给我为妻,自然是我陈家的人。所谓祸不及妻儿,你们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
“你放屁!”玄水原本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此刻忽然怒气冲冲的喊道:“你以大王的折扇为掩护,趁着我兄弟四人为大王疗伤疏于防范潜入地宫,伺机重伤我魔界少主不说,还拐带了我府上的人协同作案,你简直就是荒唐。”
陈守天道:“你们地宫山魅伤我家中数十条人命,我如今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哈哈哈。”青木闻言只是大笑三声,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说道:“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来当时还是我疏忽了,这斩草还是得除根才行。”说完右手虚空成鹰爪状,一收,穆颜儿怀中的婴儿竟自到了他的手掌之中。那婴儿原本正在熟睡,忽然感觉离了母亲的怀抱,于是开始咿呀哭闹。
“哎呀!”穆颜儿只感觉手中一空,怀中的孩子就到了敌手,惊呼一声几乎背了过去。陈守天见状立刻手持大刀,起身要冲过去与青木拼命,那青木却只是挥一挥袍袖就将他隔空打翻在地。
而穆颜儿原先见自己的孩子被青木抓了去,本是几近晕厥,此刻却只能强作精神跑过去奋力抱起陈守天,眼睛仍旧不离青木手中哇哇啼哭的孩子,却不敢妄动。
陈守天顺着穆颜儿的搀扶坐直了上半身,只见他被青木掀翻在地后脸色苍白,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穆颜儿手忙脚乱的为他擦拭血迹,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青木老贼,把孩子还我。”陈守天虽则口吐鲜血,但总算性命无忧,咬牙切齿的向青木讨要孩子。那青木却置若罔闻,将他形同空气。又见包裹中婴孩哭得厉害,遂将包裹横放在左手臂,右手伸出两指逗弄婴儿,婴儿竟不哭反笑。
此情此景,看得陈、穆二人更是心惊胆战,不知青木待要如何。
穆颜儿见青木只是逗弄她的孩子,心中忐忑不已,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向着旁边玄水的方向跪下不住地叩头,哀求道:“四长老,是我不好,求求你,帮我和青木长老说说情,把孩子还给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玄水本来一心只放在穆颜儿身上,但见她此刻为了陈守天惊慌失措,又为了他们俩的孩子跪在他面前如此祈求,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只得将视线转向他处,凄然道:“颜儿,你糊涂啊。”
想当初,他与穆颜儿在翠青峰初次相见之时,她被一群山魅追赶着也是这般珠泪轻垂,叩头求他搭救。如今,却是这般场景了。
穆颜儿泣不成声道:“四长老,我父母早亡,家中叔父为夺家产将我赶到山林自生自灭,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现在,我求求你再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陈守天费力拉过妻子,道:“颜儿,别求他。”
玄水不由得无名火起,怒道:“可笑,你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护不住,还有脸让她不要求我?!”当初他救下穆颜儿,可怜她孤苦无依,方将她从人间带到了地宫生活,却不想她竟会被陈守天诱骗,帮着他重伤地宫幼主后还一同逃离地宫,更为他生下孽障。思及此,他难免愤恨不已。
穆颜儿见他脸有愠色,凄然道:“四长老对我有救命之恩,又素来体恤我身世孤苦多加照料,是我忘恩负义。如果此番长老们能饶过我的夫君和孩儿,我愿意回地宫领死。”
玄水苦笑一声,道:“笑话,谁要你的性命。”
穆颜儿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又想到玄水救她的那些前情始末,不由得悲从中来,落泪不已,道:“四长老,是我负了你。对不起。你帮我和青木长老求求情好不好?求求你了。”
陈守天见妻子此番模样,心疼不已,于是抱紧了她,轻声唤道:“颜儿。”
穆颜儿望向陈守天,心中难过,她自从决心跟定陈守天之日起就已经是不怕死的了,只是实在不忍幼子无辜被害。
玄水见陈、穆二人眼神相对,似有千般浓情蜜意,气愤不已,双手陡然出招,只听得空中飕飕作响,两枚金镖应声打入陈守天胸中。
“天哥!”穆颜儿惊呼,急急查看陈守天的伤口,只见他胸前被金镖打中处正汩汩地流着鲜血,脸色顿时惨白。
陈守天爱惜地拂着妻子的脸颊,轻声安慰道:“颜儿,不要紧的,我没事。”
穆颜儿按住了陈守天胸前的伤口,想让血流得慢些,口中喃喃道:“天哥……天哥……”
玄水见此状,恨恨将头转向别去,不再望陈、穆二人。
青木在旁像个没事人一般抱着婴孩笑笑道:“陈守天,我劝你尽早把盛修罗陵墓的秘密说出来,否则这孩子可就要去见阎王了。”
陈守天倒吸一口凉气,知悉他所言非虚,家人父母被害的一幕又再浮现脑海,心中明了如果不将盛修罗陵墓的所在之处讲出来,这孩子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但又想到父亲遗志,复又望了望妻子,实在拿不定主意。
穆颜儿见他面色沉重,知他心中为难,就抓住他的手掌微微用力。陈守天知悉她的心意,为自己的妻子如此大义感动不已,转而坚决对青木道:“青木老贼,你想要进盛大侠的陵墓,妄想。”
青木听言,冷笑一声,伸出两指扣住婴儿的喉咙,那孩子复又开始放声大哭,但喉咙被扣住,哭声却渐渐小了。
陈、穆二人心中如火烧火燎,却只能眼看着无能为力,穆颜儿耳边听得婴孩哭声渐渐弱了,不忍地伏在陈守天胸前悲恸不已。
陈守天紧抱妻子,正当以为孩子将死之时,有一通体赤色的大蛇,蛇身有两人手臂合抱那般粗壮,张着血盆大口飞向青木,从他手中叼去了孩子,然后就向着陈守天身旁的地面落去。
陈守天与穆颜儿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那蛇落地之时烟雾腾起,竟变成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手中抱着的正是陈、穆二人的孩子。
这老头衣着残破不堪,脸上只是堆满笑容道:“还好还好,总算来得及。”
青木只觉得掌心一空,居然就被人夺去了手中包裹,心下一惊,高声喝问道:“什么人?”
那老头得意洋洋道:“还能是谁,我蛇老儿呗。”话音未落,空中又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句应答:“还有我。”这声音洪亮有力,在这空灵的百鬼崖中竟然回声无数。
青木只觉得周遭陡然生风,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就从空中落在了陈、穆二人身边。
“林道长。”陈守天见到此人不由得心中大喜,强撑着站起身。穆颜儿见自己的孩子脱离虎口,忙忙从蛇老儿手中接过孩子,抱在胸前,再不肯放开。
青木怒道:“林九?!”
蛇老儿在旁边听到青木的话不由得气呼呼道:“哎呀,青木你就看见臭道士没看见我啊?!”
林九倒是稳重许多,只是甩袖将手背向身后,道:“不知青木长老这次带这么多山魅到人间来,意欲如何?”
青木道:“你与蛇老儿三番五次害我魔族,这次难道也要多管闲事不成?”
林九闻言皱眉,还没来得及回话,身侧的蛇老儿就咋咋呼呼道:“招司出尔反尔残害人命,盛大侠真是信错了你们。”
青木道:“哼,这世道素来是成者王败者寇,那盛修罗自己技不如人,难不成你们还要为他报仇不成。”
林九斥道:“当年魔尊残杀五界生灵,神界置身事外。是招司答应日后与人间一同力保五界太平,盛大侠才以血肉之躯封印魔尊,如今他位高权重,便将你们这班魔物放出来为祸世间,还杀了陈姓满门,更是罪无可恕。”
青木竟冷笑道:“哼,满门?这不是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么,还拐了我地宫里的奴婢生下这么个孽种。”
陈守天闻言只觉气血上涌,怒道:“你……”
穆颜儿见状忙忙伸出一只手扶住他。
青木道:“我当如何?”
蛇老儿见他如此嚣张,道:“哎呀,几年不见,你怎么比我蛇老儿还嚣张呢。”
林九拦住欲要冲上前去和青木拼命的陈守天,道:“你且不要妄动,护住夫人孩子才是。”
陈守天虽然只是小时见过林九和蛇老儿几面,但知道他们都是得道高人,所以听到林九的吩咐很是受用,连忙看向穆颜儿,正见她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遂冷静了下来。
林九走前几步,道:“你我双方争斗多年,彼此也都各有伤亡,今日不如就暂且歇战,容我为陈世侄先行疗伤,其余事情择日再做计较如何?”
蛇老儿在旁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跳脚,大声怒道:“臭道士你怎么可以不打就认输?”
林九道:“老妖怪你别添乱。”原来他寻思着,真要打起来他与蛇老儿倒是可以全身而退,陈世侄的伤势却是不能再折腾了,他胸前中的两枚金镖看着寻常无奇,实际是能吸人骨血的邪门毒器,再不施救恐怕陈守天是活不过今夜了。
青木自然知道林九的打算,笑笑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想给陈守天疗伤是么?也不是不可以,把穆颜儿留下,一切好说。”
未等林九答话,陈守天就急急表明心迹,道:“林道长万万不可,我的娘子绝不能交给地宫那群魔障。”
穆颜儿见陈守天如此护她,心中不禁大喜。
蛇老儿也在一旁帮腔道:“你这青木,太厚颜无耻了,怎么还觊觎起别人家的娘子来了?!”
玄水见此情景,心知大哥是为了他才肯忍让与林九讨价还价索要穆颜儿,又对自己引狼入室感到羞愧,所以心中又气又急,怒道:“大哥,别和他们多番废话,什么穆颜儿什么别人家的娘子,我玄水不稀罕,今日就和他们打个你死我活,誓死方休。”语罢,就身形晃动要上前与林九他们决一死战。
青木伸手拦住他,道:“莫急,听听林道长怎么说。”
林九略一沉吟,伸出两指在陈守天两肩点了几下,嘱托穆颜儿道:“好生看待陈世侄,莫让他再激动了。”穆颜儿重重点了点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陈守天坐下。
蛇老儿见林九如此动作,知悉他心中已有对战的打算,大笑道:“哈哈哈,臭道士你既然要和人斗法,就让我帮你把那些宵小都解决了。”说完就显出赤练蛇儿的原型,威风凛凛的在空中盘旋,乍一看竟然如同飞龙一般,只见这赤蛇动作迅猛地钻入青木带来的四五十名山魅中盘踞,将他们缠住勒紧,又张口吐出红信喷出毒液,不过片刻那群山魅纷纷表情痛苦卧倒在地,手脚扭曲挣扎了下就都死去了。
然后这赤蛇又飞回林九身边幻回人性,得意道:“都是些没道行的小魔道。”
青木与玄水仗着道行深没有被蛇老儿的毒液所伤,但是也对他这一张口吐出的毒液就能将四五十名山魅全数毒死的本领感到震惊。
青木道:“林九!你们欺人太甚,看来今天这一战是在所难免了,看招。”只见他提起两掌就往林九飞去,林九口中念动咒语,将法力修为注入掌心就飞身接住青木的招式。两人在半空中对掌相斗,竟飞沙走石,激起山林鸟叫兽吼无数。
蛇老儿见状也忙现出原形跑去与玄水纠缠,玄水见蛇老儿来势汹汹,想一掌劈向他,只见蛇老儿的真身缠着他左闪右避,玄水劈了几掌都屡屡落空,在空中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久久分不出胜负。
陈守天见他们四人斗得难分难解,心中焦急万分,唯恐林九他们要顾着自己和穆颜儿而占了下风,思前想后,忽然下定了决心看向自己的妻子,正好对上了穆颜儿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陈、穆二人做夫妻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久,但是情深义重,穆颜儿怎会不知道陈守天此刻所思所想,只是如今他们的孩儿还年幼,她实在也舍不得陈守天赴死。
陈守天知道她向来聪慧体贴,于是抚了抚她怀中孩子的脸庞,又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颜儿,我父亲在世之时总是叮嘱我要匡扶正道,如今林道长与魔界相斗,我如若不助他一臂之力,恐怕将来九泉之下也没有面目去见我陈家的列祖列宗,你且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记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穆颜儿闻言不禁泪如雨下,但她素来知道丈夫正气凛然,所以也无法劝说他苟且偷生,只能抱着孩子低头流泪。
陈守天稍稍推开她,奋力跳起身飞向青木,那青木本来正聚精会神地与林九斗法,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冲他而来,连忙挥手打出,对方却不躲不避地接下这一掌,青木这一掌正中陈守天的胸口脉门,后者直接就灰飞烟灭。林九趁着这空隙一掌打中青木的胸口,只见青木在空中吐出一口血,又转了一圈落在地面。
玄水原本正在与蛇老儿纠缠,突然见陈守天硬生生地接下青木那一掌,为林九取得先机,不禁大惊失色,连忙退下阵来躲开蛇老儿,飞身向着青木而去。
玄水伸手扶住青木,只见他忽而脸色苍白,几乎站不稳脚步,玄水伸手探了探青木的脉门,所幸林九虽然道行高深,但是青木修为也不浅,总算是性命无忧。
林九、蛇老儿见陈守天以命相拼,诱得青木失神,大为震撼,纷纷回到穆颜儿身侧,查看她的情况。
穆颜儿眼见陈守天在自己面前碎成光束,就再没了踪迹,连个尸身都没有留下,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蛇老儿急急从她手中接过孩子,道:“哎呀,别摔了孩子。”林九蹲下身去查看穆颜儿,见她只是忧伤过度,才放下心来。
玄水扶着青木,对林九道:“我大哥今日受伤,你我之间的新仇旧恨就留待日后再做清算。”
林九见此番恶斗青木身受重伤,陈守天也丧命死无全尸,就不再打算拦他。蛇老儿抱着孩子逗玩,更不理会他兄弟二人是要走要留。
玄水见他们二人不做拦阻,正要扶着青木回地宫再做打算,又见穆颜儿呆坐着也不落泪,如同没了魂魄般,心中不忍,问道:“颜儿,陈守天已死,你可要随我一同回去地宫?”
穆颜儿闻言,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半晌终于开口道:“四长老,你曾救我性命,颜儿本来无以为报,如今我夫君已死,你我主仆之情,也就缘尽于此了,我这条贱命,就此还你。”说完她挣扎着起身,撞向旁边的树木,她这一撞去势凶猛,林九根本来不及拉住。穆颜儿抱着必死的决心,撞上去的力气可谓毫不含糊,随着她撞向树干的一声闷响,立刻就香消玉殒,魂断九泉。
玄水见她如此决然,心中憋闷,不再看向她的尸身,只是扶着青木就扬长而去。
林九走到穆颜儿面前,叹道:“可怜陈少夫人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蛇老儿在一旁道:“他们夫妇还留下这么个小娃娃。”说着他抱着婴儿走向林九,那孩子还不知道父母已经离世,正瞪大眼睛直盯着蛇老儿看,一边伸手就要揪蛇老儿的胡须,蛇老儿轻轻拍拍孩子的手,道:“这孩子以后也不知怎么办是好?”
林九叹了口气道:“唉,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