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彼岸亦乐

4、念情不忘

　　那年，她十二岁，自记事便养她育她的师父将她送到山下，自此之后再无踪迹。
　　她学会了自己种菜，劈柴，洗衣物，一天天，将日子过下去，平静单纯。只是，她的记忆却越来越差，往昔的十二年岁月一点点模糊，最后，她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师父，师父在走前对她说了一句似乎很重要的话，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说了什么，甚至，她连自己的名字，也忘的一干二净。
　　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寒冷，她想多打些柴火，留这着最冷的日子里用，所以回去时已星斗满天，空无一人。不巧的是，天也开始下雨。她在林子里四处转悠，竟找到一处破败的寺庙，便急急进去避雨。推开门，她不禁愣住，这寺庙中立着一位少年，一袭红袍，眉眼间却尽是冷清。"你是这庙里的神仙"她呆呆问道。少年抬眼望她，许久，轻轻一笑:"是啊，怎么了？"她被这笑容弄的头晕目眩，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人家，忙低下头，红色一直曼延到耳根。
　　第二日，她劈柴时特意采了些山中的水果，又寻到那庙中，推开门，怯生生道:"给你。"
　　从那以后，她日日找理由去那庙中，寻那少年。渐渐的，她与那少年越来越熟悉，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何为幸福。
　　几月后，她再去寺庙，却不见少年，她苦等一日，毫无踪迹。她不甘心，从此日日前往，但少年再未出现。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日子似乎恢复了曾经的模样。只是，她经常在干活时发呆，直直的望向寺庙方向。
　　一年后，日子似乎完全恢复平静。
　　一日，她正在院中浇花，却听见马蹄震耳，片刻便到了她的茅屋前。为首的少年一袭红衣，笑容明媚，对她说:"跟我走，我娶你为妻，可好？"她虽不明所以，但仍同意了。婚后，她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神仙，而是当朝皇帝，刚刚即位，光芒万丈。她不怨他骗自己，只是欣喜，他爱自己。婚夜，他指着她手上的一个红色印记问是什么，她想了半头，终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他没有追问，只是笑，笑的格外灿烂。
　　婚后，他待她极好，日日捧在手上，不忍她受任何伤害。她甜蜜至极，心想自己真是好命，遇见了他。只是，她总觉得不安心，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她笑自己多心，怕是太过幸福，才觉得不真实。
　　他近日似乎不太开心，眉头紧锁。她温柔问他怎么了，想为他分担一二。他叹气，说近年来天灾连连，民不聊生，敌国又虎视眈眈，不日便可能进攻。她无法帮他，只好陪他叹息，日日尽心尽力，让他不分心。
　　那日，他退朝后便直接来找她，望着她，欲言又止。她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但仍上前为他脱去朝服，问他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他犹豫片刻，吞吐问她，是否听过一个传说。
　　传闻，帝国迟早会有一场灭顶之灾，若要躲过，便要向上天，祭祀一位少女。那少女，是天上花神转世，忘尽前尘，天真烂漫。少女手上，会有一个红色印记，标志身份。若要找到少女，于月圆之夜，到国中最高山上的一座破败寺庙中，即可遇见。找到少女者，必得天下。
　　他背过身，不敢望她:"现在，离传闻中灾难来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意思，你可明白？"她木在原地，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计算好的？她沉默片刻，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回答她的，是他良久的沉默。她笑了，跪在地上，平静道:"不管王上爱没爱过我，我都要谢王上，告诉我，何为幸福。我愿为王上，献出生命，只愿王上，永享这盛世繁华。"他最终没有回头，离开了，自此再未来过。
　　不日，便到祭祀之时。她任凭一众宫女为自己沐浴梳妆，换上一身白衣，平静的，像一个没感情的木偶。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没有一丝害怕，只是一步一步，登上高台，面对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在火旁等她，待她走近，轻道，对不起。她却笑的灿烂至极，我的选择，不管王上的事。说罢，笑着跳入火海，没有丝毫留恋。只是，有一滴泪水，悄悄的，划过脸庞，映出万道金光。她突然忆起，临行前，师父说，此生若能躲过情劫，她必定羽化登仙，重回仙境。她闭上眼，记忆中浮现，那个少年，一袭红袍，眉眼清冷。他望着她跳入火中，面无表情，却没感觉到，袖中的手，因太过用力，已鲜血直流。火焰瞬间将她吞噬，围观百姓拍手叫好，举国上下一片欢呼。然而，天空却刹时变了颜色。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山崩地裂。刚刚还满面笑容的人群被吓坏了，四处逃散，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他仍站在高台上，俯视着逃窜的人群，一双眸子，没有一丝感情。他就这样望着，望着，忽然大笑起来，拔出剑，狠狠划过脖颈。血水与雨水混在一切，将整个国度染成血红。
　　风中，几张泛黄的纸页飘飘荡荡，记载着，那个残忍的传说，最后一页，落入血泊中，慢慢显出一行小字:若要祭祀成功，祭祀者必不能对被祭者怀有一丝爱意，否则，爱有多深，难有多大。
　　-------念情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