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 水面之下》球母

54、番外

　　“晚上好，神父。”

　　彼特神父认得这个声音，那个老兵，他好久没有来了，久的彼特以为他已经离开这个小镇，又或者追随天父了。

　　“亲爱的弟兄，很伤心又一次迎接您的忏悔，这说明你心里的罪孽还没有消除。你好久没有来了，这些年还好吗？”彼特神父说道。

　　外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道，“是的神父，我没有一夜能得到安宁，希望主能原谅我的罪孽。”

　　“主怜爱世人，孩子，那不是你的错。主只会因为你的固执而降罪与你。”

　　“不是的，那一切都是我的错。”

　　彼特悄悄换个姿势，好让酸痛的腰舒服点，这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亲爱的孩子，你唯一需要求的，是你自己的原谅。”

　　彼特神父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外面的人到底是谁，他甚至想过直接帮他联系一个心理医生，但出于职业道德，彼特还是忍住了。

　　这个老兵第一次来的时候，彼特可没有现在这么平静。

　　那是——大概8年前了，一个无聊的夜晚，克莱尔郡的人生活简单快乐，并没有特别多人来忏悔，无非就是在教堂里礼拜祷告。

　　“。。。神父。”一个年轻的声音，彼特估计不超过岁。

　　“亲爱的孩子，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彼特问道。

　　“我有罪。”男孩轻轻说道，他好像无比愧疚，彼特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

　　“你这样的年纪会有什么罪呢？”

　　“我——我想我应该去死。”男孩好像冷静了一点，声音从颤抖变得空洞。

　　彼特坐直了身体，严肃地道“你选择了教堂，那就是天父的子民，自杀同样是极大的罪。这里是告解屋，或许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天父，再由神来判定你到底有没有罪。”

　　等了好久也没有声音，原来人早就走了。

　　这是彼特第一次和这个奇怪的孩子说话。

　　第二次彼特再听到这个声音时，是一个月之后。

　　“我每天都在做噩梦——”男孩抽泣道。

　　“是什么样的噩梦，亲爱的孩子，你可以说出来，主会给予你宽恕。”

　　“我不会得到任何宽恕。”

　　“即使是最罪大恶极的人都会有值得宽恕的瞬间，投向主的怀抱吧，让你的心灵得到抚慰。”

　　“我害死了很多人。”

　　彼特手一抖，“怎么会？”

　　“他们本来有机会不用死——”

　　“是一场事故？”

　　“是一场战争。”

　　彼特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东欧逃过来的娃娃兵，“那是战争，你能做什么呢？”

　　“孩子？你还在吗？”彼特无奈地捂脸，这人又跑了。

　　第三次，彼特在小黑屋里昏昏欲睡。

　　“我必须这么做，神父。”

　　彼特一个激灵，一下子精神了。

　　“孩子，请说。”

　　“。。。我只能这么做。”

　　彼特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理解的，我参加过二战，战争总要有人牺牲的。”

　　“里面有我的至亲，我亲眼看着他被杀。”

　　“上帝啊。。。”彼特鼻子有点发酸，“但是你只是个孩子，什么也做不了，你还有另外的亲人，他们一定很需要你。”

　　“我不是无能为力的，我只是。。。就让事情这么发生了。。。没有人会原谅我。”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彼特只能听见一个人巨大的痛苦。

　　“嘿。。。这不是你的错，是刽子手的错。”

　　然后，人又走了。

　　第四次，是半年后。

　　“我该怎么生活下去。”外面的人低声道。

　　“你终于来了！我在日夜为你担心。”彼特高兴地道。

　　“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问我为什么不让他们活下去。”

　　“他们的死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命，我相信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不会怪责你理智的选择。孩子，那只是你自己的心魔。”

　　“还有我的父亲，质问为什么不救他的爱人。”

　　“你的父亲很爱你，或许你们应该谈一谈。”

　　“我不能回去了。”

　　“他还在东欧对吗？”

　　“。。。是的。”

　　“战争让他失去爱人，请不要让他再失去你了。”

　　彼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卡片，从门缝里塞出去，“这是非常厉害的心理医生，他帮助了很多有应激创伤后遗症的老兵，或许他比天父更能让你得到安慰。”

　　又是半天没人应答，彼特叹了一口气，把没人接住的名片放回口袋。

　　第五次，是一年后。

　　“晚上好，神父。”他的声音平静了很多，少了那份惊恐的稚嫩。

　　彼特辨认了一回才认出来，“是你，亲爱的孩子，你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吗？”

　　“永远也不会。但是——我最近感觉好受点了，也许我能赎罪。”

　　“每个人生来都有罪，但是你自认为的罪，是不存在的，主早就原谅你了。”

　　“请求您，不要宽恕我”

　　“好的，好的。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会好好活着，活着才能感受痛苦，才能赎罪。”

　　之后的两年内，这个人再也没有来过。

　　但是彼特后来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那天天气很好，彼特拿着篮子上街挑选新鲜的蔬果。他很享受在大街上慢慢行走的感觉，看着行人安详的神情，他为这片被祝福的土地感到欣慰。

　　然后，彼特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个熟悉的声音。他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的警察正在给迷路的行人指路。

　　“。。。是的，前面路口转左就到了，祝你生活愉快，女士。”那是个棕发棕眼的英俊的年轻人，阳光的照耀下，他的笑容温暖而和煦，那个迷路的女士脸上发红。

　　彼特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个阴郁的忏悔者联系起来，稍一走神，人便走开了。

　　——现在。

　　“我要走了。”

　　彼特捉紧手上的圣经，“走？你要回去了吗？”

　　“也许。”

　　彼特突然觉得，如果这次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一把拉开小木门，第一次违反神的规定。但是外面早就没有人了。

　　直到彼特在医院的床上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那个忏悔者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