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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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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玉动了怒。
他这个人有许多缺点,比如吊儿郎当、不正经,信口开河、总爱欺负人,也没什么责任心……但也有一点好,他护短。
而且,特别、特别、特别护短。
“……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什么吗?”
冼玉语气温和,缓缓地将左手剑换到了另一侧。他的指尖轻轻从剑身中掠过,那道裂开的纹路静静地躺在中间。
男人眼神微凛。
再用下去,这把剑会断的。
“我说你和我相差甚远,这是事实。”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可莫名多了几分肃穆之气,“你的刀是救命之刀,也是无望之刀,但这不是你该走的路。”
“看好了。”剑柄从他腕间灵巧地转过、照出一道银光,他缓缓道,“我只教你一次。”
话音落毕,剑锋出鞘!!
两道灵力暴动而上、地面骤然裂开!风啸自地底翻涌而起,裹挟着万发雷霆、灰尘碎石被卷到半空之中,将月色染得灰蒙暗淡。
冼玉一身法衣被剑风吹得飞舞,那妖尸暴怒,双爪刺入泥土、数万妖力灌输涌动、肆无忌惮地向他的方向袭去!
砰!!
一声巨响,地表碎裂出合抱之树大的地洞,尘土飞扬、面前甚至都看不清。然而除了簌簌抖落的碎石,里面别无旁物,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它扑空了。
妖尸停顿片刻,骇然回头,只在这一刹那间,一道霹雳雷剑落下,谁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但紧接着,万千剑光亮起、透过扬起的灰尘,照亮了这一幕——
妖尸半跪在地面,上半身向后弯折出人类难以想象的弧度,黑色血液喷涌而出,将对面那人的白衣染上大片的墨色。
妖尸瞪大双眼,可是这个角度,它只能看到剑身冰冷的寒光。冼玉握紧那柄刺穿他胸口的锐器,面无表情,一寸一寸地按下去,将这妖物彻底钉死在这把剑上,剑身全数淹没。
血液顺着地面塌陷的弧度,一点一滴地淌进地洞,周围一片死寂,只剩下这微微的嘀嗒声,立证世界还留存着声音。
它死去得太快,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顾道友心中微寒。
一招足以毙命。
那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剑招,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刺剑,就连灵力也是入门弟子会考校的基础引雷术。
他忽然想起冼玉刚才说的那句:
“看好,我只教一遍。”
这确确实实是一遍就能看会的剑招,但并不是所有修真者都能将一化作无穷,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
这人到底是谁……
许久后,冼玉松开手,那柄剑还留在原地。他神色冷淡,“这里很难闻,走吧。”
他没有取妖尸的妖核、也没有吸走那些灵力,说完之后就抬步走向了洞外。顾道友沉默片刻,最后看了一眼那妖尸的身体,然后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迈出小林境的那一瞬间,这个遗留了百年的洞宇,随着洞内最后一位‘生灵’的离去,好似被抽干了灵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在洞内逗留了不知许久,出来时已经黄昏,山底温度渐低,空气格外清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洞口的常青藤比初见时更加青翠欲滴,树叶末梢隐隐窥见勃勃的生机。
夕阳挂在山头,摇摇欲坠。
“你一人就能杀了它。”顾道友目光直视着冼玉,语气平静,“为什么选中我?”
冼玉不求回报邀请他组队,他想过其中的原因,但当时只是猜,这人也许是能力低微、又请不起别的散修,所以想跟着他蹭牌子。
只要能拿到足够多的灵石,他不在乎身边跟着谁。但现在不一样,冼玉明显是抱着目的、或者说,就是为他而来。
他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冼玉没有回答他:“你叫什么?”
面前的男人不禁皱了皱眉。
很少有人会对他的姓名刨根问底。这并不是什么很隐私的东西,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这次分别之后,也许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那告知姓名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能理解。
他不回答,冼玉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张面巾将他的五官裹得很严实,刚才那样激烈的打斗都未曾掀起那张神秘的面纱。冼玉好奇心不算重,甚至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是面前这个人除外——他只看到一双眼睛,一双锋利冷淡的眼;他们素未相识,但又莫名熟悉。
冼玉是个很相信缘分和应果的人。
冥冥之中,他们之间很有缘。
这人身材高大、周身总是遍布着阴寒冷硬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可是和冼玉直视时,没过片刻就不自然地移开眉眼——莫名有些像犬,还是被主人强行掰开牙齿检查时、疑惑又委屈的狼犬。
冼玉还知道,这一定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鼻梁应该很高挺、五官硬朗、或许还稍微一些偏西域的血统。
而且,对方一定会告诉他、他的名字。
片刻后。
“顾……顾、容景。”
他从唇齿中缓缓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很低。他寡言少语,从来没和别人通过姓名,所发音的腔调很生疏,还有些怪异。
冼玉缓缓念道:“容景。”
“……”
冼玉又反复念了好几遍,记在心里,“学习交换名字是很重要的一课。”
“虽然你应该知道,但是我还是要正式介绍一遍:冼玉,两水冼,玉石的玉。”
说着,他伸出手。
冼玉个子比顾容景矮一些,手掌却很纤细,在男人中并不属于宽大的类型。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皮肤总是微微泛着冷白的光泽,指甲上嵌着几个小小的月牙。
像是女孩子的手。
顾容景看着他,学着他的模样缓缓将手递了过去。他不明白冼玉要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冼玉握住他的手,轻轻一翻,宽大且布满老茧的手心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但冼玉的手却是柔软的。
他指腹上也有薄薄的一层茧,但好像和他手中的不太一样。
顾容景忽然有些难堪,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轻轻打了一下。
冼玉瞥了他一眼,“别动。”
顾容景:“……”
“唔,根骨不错。”
要收徒,自然要摸清楚徒弟的根骨。眼睛能看出一些问题,例如万山桥上的那位小公子,但更多的还是要摸了才知道。
说着,他按了按手腕,又顺势往上探了探手臂,顾容景被摸得很不自在,几次想躲避都被他按住了。
“金丹修得也很好,只是气息不太稳,我刚才看你用刀时,好几次灵力逆流险些出岔子……平时不怎么练基本功吗?”
冼玉本想再说几句,但是看着顾容景纠结无措、想躲又无处可躲的表情,实在是好笑,最后还是没忍心再欺负他,主动松开了手。
“走吧,太阳落山了。”冼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夕阳下笑意温柔,“夜里冷得很,我虽还行,但可不能冻着小朋友。”
小……小朋友?
顾容景怔了怔,冼玉朝他招招手,已轻松地向山林中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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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最后的光线被云层笼罩,山林陷入浓重的云雾和黑暗之中,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呼吸时吐出的都是一团团的雾气。
冼玉走前给赵生留了两张传音符,现已入夜,却迟迟没有消息过来。他查看了一下,发现这两张符都已经烧过了。
大约是在打斗时赵生点燃了传音符,但是当时他们都忙得很,一时间没注意到。
赵生在驿站里应该很安全,这两道传音符大概是看到太阳落山,怕他们有危险,所以烧来传讯的。
但凡赵生留一道符,这会儿传音过来,他也不至于……在林子里迷了路。
对,没错。这位曾经血洗魔界、以一人之力拔高修仙界大能平均水平的玉清道君,私下里是个十足的路痴、撒手没。
月明星稀,树林远近疏密,冼玉站在某棵似曾相识的老槐树面前,一脸茫然、脸上狂冒热汗。
身后还站着被他拐来的准弟子顾容景。
他甚至不用回头,都能猜出顾容景脸上一定是疑惑的神色。
冼玉偷偷扫了一眼地面,在一团草丛里看到了被压扁的痕迹——那是他走上一圈的时候为了防止迷路,特意在某一个扁平草垛上留下的印记。
……他竟然真的走回来了。
当着他新徒弟的面,绕了个九曲十八弯,然后重新绕回了原地。
冼玉:“……”
冷静、冷静。
他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施了个小火苗,团吧团吧堆出一个还算像样的篝火,然后若无其事地抖抖衣服,坐下。
“容景,过来坐会儿吧。”他说,“走得有些累了,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休息,等下再上路好了。”
顾容景在原地站了半晌,满脸狐疑。
“对了。”冼玉顶着压力、面不改色,若无其事道,“说起来,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其中的缘由你真的还不明白吗?”
顾容景当然明白。
他不是聋子,冼玉在洞中盛怒之下说出的那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为什么他只是筑基期,为什么偏偏选中他,为什么在他面前故意藏拙,为什么要在和妖尸打斗时故意拆招、又给他喂招……
他心里这么多的疑问,还是人生头一次,只是每一句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顾容景只能选择沉默。
“我想找个徒弟。”冼玉说着顿了顿,“你和我……很有缘分。”
“你看错了。”顾容景平静道,“我们是两路人,何来的缘分?”
先不说他们之间修为差了一截,其中一个使刀,一个用剑,刀剑水火不容,冼玉挑他做徒弟,实在是……令人费解。
冼玉说:“遇见了便是缘分,哪有那么多道理。”
“可我不信缘分,也不信命。”
顾容景道。
这倒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回答。
冼玉抬头,昏暗中他对上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眼底透出橙红色篝火的倒影,但顾容景站在角落里,这火光没有照耀到他。
他笑了笑,托着下巴、语气轻松 “你跟着我学剑,这不好吗?”
“不好。”
顾容景皱眉,“我讨厌剑,也学不会。”
冼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容景一脸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冼玉掸了掸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上还残存着那具妖尸的血,黑白交织,夜间分辨不出颜色,但风一吹,就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从旁边随手折下一根大约三尺长的枝条,随意一挥,一道剑气鞭笞而下,在地面上留下几寸的伤痕。
“我这人懒得很,不爱多费口舌。”
他身形慵懒,站也没个站样,根本没有一点戒备的姿态,但是顾容景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剑意从他脚下波涌而来。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想清楚再回答。”冼玉不打算再说什么大道理,他已经明白了,顾容景是个死脑筋,而且十分固执,一切的怀柔政策都是没有用的。
劝服他的最好办法,冼玉已经想到了。
“胜过你刀法的人,修真界成千上万。但是能从我剑下逃走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他说,“你若不信,大可与我一试。”
夜风嚎啕而过,顾容景立在原地,目光宁静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