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盈》延安

4、第 4 章

　　待那几个少年情况脱离危险，阿盈便回了下灵宫。下灵宫背靠灵山，面对灵湖，实在是风景绝佳的所在。宫内正中央是座女娲大神殿，庄严肃立；神殿周围造了百余间木屋，供灵力低微的巫女们居住。阿盈的居所在神殿以北，坐落在山坡之上，视野极好，且去上灵宫十分便利。本来阿盈和小满来得晚，是难以住到这么好的地方的，可由于阿袖的缘故，还是住到了这里。阿袖年岁虽小，却生长在下灵宫，从小又侍奉在巫姑大人身边，为了出入便利，巫姑大人便给她选了这么一间所在。
　　阿盈回去时，小满依旧睡着。阿袖已经沐浴过，穿上了最漂亮的红黄相间的绣花衣裳，又将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很多辫子，盘于头顶，饰以美玉，只在左右两侧各留下一股发辫，垂于肩头。“好看吗？”阿袖转了一圈，期待地望着阿盈，身上隐隐散发出兰草的香气。
　　阿盈点头，想了想，又跑到面外，采了一束小花，道：“我把它给你插上，一定更好看。”
　　阿袖开心地点头，跪坐下来，任凭阿盈打扮，“阿盈，最近天热，好几个姐妹去火窑，都被训了一顿，你今天碰到了谁？没被教训吧？”
　　阿盈笑道：“我去的时候，正是火丁当值……”
　　“真的？”阿袖羡慕道：“真好，火窑就是火丁脾气好，上次阿柳遇到了火甲，哭着回来的，听说从制作泥板，到楔字，甚至连衣裳都被批了一顿……不过阿柳的字，确实难看。”
　　阿盈笑了，道：“怪不得阿柳最近总是来找我，让我叫她楔字，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可不是，咱们这里，就是你的字好了。”阿绣叹口气，道：“唉，一到夏天，火窑里的人浑身上下都冒着火气。她们连大巫都不给好脸色，咱们若是去了能不被教训，回来就该拜谢女娲大神了。你一会儿记得去神庙那里拜谢女娲娘娘啊。”
　　“行！”阿盈将最后一朵花给阿袖插好，道：“你去看看怎么样？”
　　“还用看，自然是好的。”阿袖笑睨着阿盈，道，“咱们阿盈可是整个下灵宫里最会打扮，也最好看的巫女了。”
　　“是么？可我怎么觉得最好看的是阿袖你呢？”
　　阿袖叹了口气，幽怨瞅着阿盈，道：“本来是的，可你一来，就不是了。”说着，阿袖站起身，拉着阿盈，边上下打量边撅起嘴，抱怨道：“你说你这眉毛没有我的黑，眼睛也没有我的大，怎么到了你的脸上就好看呢？还有这衣裳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一到你身上，就让人看着特别舒服，特别顺眼呢？”
　　“嘻嘻，你们这样互相吹捧，难道就不怕别人笑话？”一阵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插入两人之间。阿盈转身，望着从榻上坐起来的小满，喜道：“小满，你醒了？”
　　小满兴奋地望着阿盈，道：“阿姐，我……我梦到了！我梦到一个王后！不！她不单是王后，还是开疆拓土、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和主持各种祭祀的大祭司……”小满眼中闪烁着光芒，脸上不自觉地带出向往，“我从来没有想到女子能做到那么多，而且能做的那么好……”小满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而阿盈脑海里却回想起了那句“不悔”！她心道：这世间能有多少人能不悔呢？小满梦中的那位王后又该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等小满说得尽兴了，阿袖笑嘻嘻地说道：“小满，恭喜你，也能进入梦境了。”
　　小满开心地点头，转向阿盈道：“阿姐，你带我去火窑吧，我要把我的梦境记录下来。”
　　阿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天色不早了，还是明天吧。小满，你不知道昨天太阳宫里多么热闹！不如今天咱们一起去太阳宫玩儿……”
　　“不……”小满摇摇头，道：“我怕到了明天就忘了，我想现在就去……”说着，小满起身，拉住阿盈的手，企盼地盯着她。阿盈似乎能明白小满的不安，便笑着应了，对阿袖道：“你先去，等小满录完了，我们去找你。”
　　阿袖爽快地应下，说了句“早些来”，便欢快地出门去了。
　　阿盈带着战战兢兢的小满，又走一趟火窑，虽然火丁依然阴沉着脸，没有好颜色，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火丁察觉小满视线犹疑，不敢停留在自己身上时，仿佛被逗笑了似的，朗声大笑起来，冲着阿盈嚷道：“外面来的小丫头就是心思多！”
　　小满满脸通红，更是不敢看火丁。火丁愉悦地对阿盈说道：“你怎么就没你这小妹子可爱呢？”
　　阿盈淡然笑道：“您若开心，自然看谁都是可爱的。”
　　火丁哈哈笑了起来，点了点阿盈，“鬼灵精，什么都瞒不过你。”说完，挥了挥手。
　　阿盈便带着小满离开火窑。等脱离火丁视线，小满低声问道：“阿姐，火丁怎么不穿上衣，只穿下裳？”
　　阿盈道：“咱们楔字的泥板，要放到火窑中烧过，才能保留长久。不过现在这么热的天，火丁她们烧窑的话，穿着衣裳就太热了。”
　　“可……可她现在又没有烧窑？如此也太不雅观了，又不是男的……”小满低着头，喃喃说道。阿盈诧然停步，望向小满，“小满，你觉得女子不穿衣裳不雅，难道男子这样就可以么？女子和男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满疑惑道：“咱们在家里的时候，阿娘、姆妈她们不就是这样告诉的么？”
　　阿盈这才想起来，不由得闭上了眼，脑海中却浮现起梦中女子畸形的脚趾和被束缚的腰肢，以及那些女子的亲族长辈们的谆谆教诲……
　　“阿姐？”小满疑惑道：“你怎么了？”
　　阿盈苦笑一声，道：“我想起了我的梦。”
　　“啊？”小满歪着头，说不出的天真，“为什么回想起那些梦？”
　　阿盈摸着小满乌黑顺滑的长发，摇摇头，道：“希望是我胡思乱想吧。”
　　小满“哦”了一声，转而开心说道：“阿姐，咱们去太阳宫么？我还没有见过太阳宫的欢宴。昨夜隔着灵湖，我都听到了太阳宫里热闹的鼓声了……”
　　“你想去，咱们就去看看吧。”阿盈点头，她也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热闹了。回到居所，姊妹两个梳洗一番，才沿着灵湖畔小径，直奔太阳宫。此时，凉风习习，吹皱一池湖水，倒映在水中的星光随着水波不住摇曳，好似随着啁啾的虫鸣在起舞……
　　小满脸上洋溢着欢喜，脚步轻盈得仿佛在跳舞，“阿姐，你听那鼓声多么欢快多么激昂，仿佛还有琴瑟之声，你听他们在唱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声……”
　　阿盈看着小满，耳中听着欢快的歌声、鼓声、琴瑟声……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
　　“快些，阿姐，走快些……”小满跑了几步，回身催促着。阿盈也加快步子，跟了上去。远远地，她们就看到太阳宫前面的广场上燃烧这熊熊篝火，一群人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小满看着稀奇，跑得近了，跃跃欲试。
　　“阿盈！小满！你们来啦！”阿袖不知从哪里转出，一眼看到她们，便跑了过来，“快来，现在正热闹呢！”说着，拉着二人加入了绕着篝火的人群！
　　这个世界上，总有某些场合——虽然不多，但是依旧存在——会让人觉得自己不适合。阿盈跳了一阵儿，就有窒息的感觉。她悄悄退出人群，远离了火焰，向着灵湖走去。当清凉的风越过湖面，吹拂到脸上时，阿盈才觉得舒服起来。而那些歌声鼓声也似乎隔了一层帷幄，不再让人心神震颤……
　　阿盈屏息，静静聆听着夜风带来的讯息……忽然，一阵兵刃交击声打破静谧，接着一人厉声喝道：“子旬！你居然敢为了一个贱奴对我拔剑？！”
　　“阿旬不敢！”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卑不亢道：“不过，大兄，你听信一面之词，便要处置我的奴隶，难道还不许我过问一声么？”
　　“我处置奴隶，何时需要问过别人了？！”
　　“大兄处置自己的奴隶不需要问过别人，可这是我的奴隶！”
　　“那你便把这个奴隶给我，我再送你十个健壮的奴隶！”
　　“阿旬不敢！”
　　“不敢？那你还不让开！”
　　“……”子旬沉默片刻，又道：“可阿旬也不敢让大兄妄动杀戮！要知此处可是灵山。”
　　“好啊……”那人冷笑一声，怒道：“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啊！莫不是你以为到了灵山，讨好了那群巫女，你就有机会成为咱们商族的大王了？！”
　　“子旬不敢，也请大兄慎言！”
　　“哼！今天你无论说什么，我都要杀了这贱奴！”说着，那人挺剑又刺！
　　子旬伸手一挡，反手压住那位大兄的攻势，“大兄！不要忘记叔父临行前的交代！”
　　“你少拿那帮子巫女来唬人！咱们商族百年没有巫女，不是依然好好的！”
　　“是么？”
　　一道凌冽的声音忽然发出，令阿盈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