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盈》延安

1、第 1 章

　　“阿盈，醒来，阿盈，醒来……”
　　阿盈蓦然睁眼，鼻端仿佛还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迷蒙的视线里中那张苍老的容颜带着笑容，渐渐淡去。
　　“阿盈，快醒醒！”
　　呼唤声越发急促，一张略带焦急的俏丽脸庞映入阿盈的眼底。阿盈眨眨眼，迟疑道：“阿袖？”
　　“可不是我么？”阿袖松了口气，略带埋怨道：“不然还能是谁？你又梦到什么啦？”
　　“我梦到了一个也叫‘莹’的人……”阿盈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消失的人影。那个莹虽然年纪很大，应该比巫咸大人年岁还大吧，可她经历了半世浮沉，却在回忆往昔时，依然眉目之间尽是包容和平静，笑容也还是那么干净温和，没有任何戾气与哀怨……
　　“她说，”凌乱的梦境梦境充斥着阿盈的脑海，最后她只抓住了一段言语，“她说‘要是没有……我是不会吃什么苦，可是我也永远不知道我能吃什么苦，我有多大的力量，现在，我可以说我经历了许多不同的生活，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说完，阿盈叹息一声，似乎是回味着什么。
　　阿袖撅起嘴，嗤道：“我可没听出那个‘莹’有什么力量，最多是能吃苦罢了，算了算了，每次你说你梦里的女人，我听着都憋屈，你还是也不要和我说了……”
　　“阿袖，”外面忽然有人叫道：“阿袖，快来呀，太阳宫那边有人来了，很多很漂亮很年轻的男子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阿袖扬声应了一句，不好意思地看着阿盈。
　　“你去吧。”阿盈笑着说完，就见阿袖欢快地跑了出去，连门都没来得及关。门外，春山苍翠，几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牵着手，笑着闹着，迈着轻盈的步子跑开了。
　　阿盈看着少女们渐渐消失，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敛去，沉重感觉压得她连肚腹中的饥饿都无暇顾及了。她倒在木踏上，直直地望着木头做的房顶，一片茫然。
　　这是一间木质的房屋，面积虽然不大，但门窗宽大，采光极好。此时，红日当空，日光透过户牖，将整洁的小室照得亮堂堂的。外面时不时传来女孩子嬉笑怒骂之声，却趁得屋内更加安静了。
　　“阿姐？”一个声音迟疑地叫了一句。
　　阿盈坐起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的圆脸圆眼少女，端着碗，脸带迟疑。阿盈招了招手，叫了一声，“小满。”
　　小满欢呼一声，笑着跑了进来，道：“阿姐，你醒了？太好了！”说着，凑到阿盈身边，坐了下来，叽叽喳喳地道：“你这次都睡了五天了，我都快吓死了。巫彭大人虽然说你身体没有问题，只是睡着了，可是哪有人一睡就那么多天啊，你再不醒来，你再不醒来……”小满的眼眶里忽然溢满了泪水，似乎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要大哭一场。
　　阿盈紧紧拥住小满，一边为她擦泪，一边安慰道：“小满，小满，没事，我真的只是睡了一觉，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么？”似乎是对这句话的抗议，阿盈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小满破涕为笑，将碗递给阿盈，道：“还说没事，肚子都叫唤了。”
　　阿盈望着依然带着泪水的笑靥，身上忽然觉得暖暖的，接过碗，吃了一口，赞道：“小满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说着，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慢点，慢点。”小满道：“巫彭大人说，你不能一次吃得太快太多，不然……”话音未落，阿盈就被噎住了，噎得满脸通红，险些晕了过去。小满忙给她用力拍背。阿盈一手端着碗，另一手用力敲击胸口，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但已然是满脸通红，双目含泪……这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引来几个少女。她们看到阿盈，便笑嘻嘻地道：“阿盈，阿盈，你醒了啊？这次你又梦到了什么？”“还是一个女孩儿被人拉了一下袖子，就自己砍掉臂膀么？”“难道是头大如斗的小儿，还有两个脑袋的鱼什么的……”其中一个少女忙抓住说话的女孩子，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现在看到鱼，都不想吃了。”……
　　“阿姐才刚醒呢！”小满气鼓鼓地将凑近的少女们往后推，叫道：“你们没有看到阿姐不舒服么？出去，等阿姐缓过神来再说！”少女们见状，又笑嘻嘻地跑了。小满哼了一声，低声道：“一群没眼色的野丫头。”
　　阿盈轻轻叹息一声，拉过小满，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她多么希望小满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野丫头’，可惜……
　　小满依偎着阿盈，半晌忧心忡忡地道：“阿姐，巫真大人又带回来十几个有灵力的女孩子，你说咱们会不会被……”
　　阿盈叹息一声，道：“不会，你忘了阿姐虽不能预知，可能沟通鸟兽啊。凭着这能力，咱们住不到山上灵殿，可在这山下住，还是足够的。”
　　“嗯，要是我也有灵力就好了……”小满沉默半晌，又道：“我不想再去外面的世界了。”
　　阿盈听小满声音中隐隐含着恐惧，默然不语。她听小满慢慢抽泣起来，才低声道：“不会，我们不会离开的，我们一定能留下来，一定……”
　　“阿盈。”
　　门再次打开，一个笑意盈盈的和蔼妇人走了进来。她看姊妹二人泪水盈盈，一副凄惨哀伤之态，不由吃了一惊，讶然道：“这是怎么了？阿盈，怎么你刚刚醒来，就哭成这副样子？”
　　阿盈和小满忙起来，对着妇人行礼，道：“巫姑大人。”
　　巫姑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色对阿盈说道：“阿盈，你这次一睡五六天，莫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盈忙摇头，道：“不是，不是……”赶忙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梦中所见说了出来。
　　巫姑坐下来认真听着，听完了又就着自己不明白的几处细细问了。阿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到天色渐渐晚了，才笑着说道：“你这梦真是越来越清晰了，不过我也并不懂你说的很多东西，算了，我去跟巫咸大人说说，她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阿盈，你这几日就不要走远了，随时等候巫咸大人召唤吧。”
　　阿盈应诺。姊妹二人恭送巫姑出门。
　　等巫姑走得远了，小满满脸不解地道：“阿姐，你每次长睡，巫咸大人都遣巫姑大人过来，每次都说巫咸大人可能会召唤，可每次又都不了了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盈望着天边的斜阳一会儿，低头垂眸俯视着小满，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巫咸大人心思深沉如海，并非咱们所能揣测的。”
　　小满似懂非懂，应了一声，转头望向被斜阳染红灵湖，紧紧抓住了阿盈的手，呆了一会儿，又略带向往地道：“湖那边的太阳宫很热闹呢。”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太阳宫内已亮起灯火，将整个宫室映照得辉煌灿烂。宫室内，笑语轩昂，歌声时而缠绵时而嘹亮……
　　阿盈拉着小满的手，目光中隐隐有着哀伤，“再多的热闹，也不是咱们的。”说完，拉着小满进屋，将那欢声笑语关到了外面……
　　“阿姐……”小满恋恋不舍，可看到阿盈的脸色，便不再言语了。
　　阿盈以为这次梦醒后，还是和以往一样——巫咸大人对于自己的梦置之不理。可她没想只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巫姑大人又返回来，要带着她去见巫咸。小满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阿盈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心却沉到了谷底。她望着巫姑大人，欲言又止。巫姑想来慈和的面庞，此时却挤不出笑容，只对阿盈淡淡说道：“你随我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再问问你。”阿盈点点头，随着巫姑出门，在走出一射之地后，回头望了一眼。就见小满依着门，尤带稚气的脸庞洋溢着兴奋，一双眸子灿如星辰。阿盈轻轻笑了笑，对着小满挥挥手，转身随着巫姑大人向着山上而去……
　　夜幕低垂，繁星闪耀。点点明星汇成一道银河，在天空流淌闪烁。阿盈随着巫姑走了一阵儿，脚步迟疑起来，忍不住问道：“巫姑大人，这不是去上灵宫的……”
　　巫姑脚步不停，只低声道：“巫咸大人此时在灵溪，你随着我走吧。”
　　阿盈闻言，立时停下脚步，诧然道：“可灵溪是禁地，我……”虽然不想承认，可阿盈还是逼着自己说完，“我……我没有资格去。”
　　巫姑轻笑了一声，道：“你是名门贵女，来灵山也有两年多了，看来还没习惯呢。”
　　阿盈脸色惨白，嚅嗫道：“巫姑大人莫要笑我了，我……我不过是……”
　　“忘了吧，”巫姑停步，忽然转身望着阿盈，“忘了过去吧，名门贵女也好，乡野贱民也罢，到了灵山，就都是侍奉女娲大神的巫族之女，若总是记着过去，只怕于你于巫族，都非善事。”
　　“喏！”阿盈应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脸色依然惨白。
　　巫姑看了一眼，叹息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不过你的梦……”巫姑迟疑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你的梦多有怪诞之处，有些东西甚至是耸人听闻的……你和小姐妹们说笑也就罢了，但若被人知道巫咸大人因此而见你，只怕……”
　　阿盈了然，“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巫姑点点头，道：“这件事我就不再多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喏。”阿盈想起小满因自己被巫咸大人召见而如星光璀璨的眸子，心中黯然，不过转而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巫姑大人，巫咸大人真因为那些梦而见我，她……她难道……”说到最后，阿盈再也说不下去，她的梦对于这世上的女子来说，没有一个是快乐幸福的……
　　巫姑叹息一声，道：“你有什么想问的，自己去问巫咸大人吧。”说完，默然前行。阿盈这次不再迟疑，紧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