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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琴歌(二) ...

  •   "浅浅,我会给你一个孩子。
      孩子?呵呵,我敛眉低笑,斜倚在院子里唯一算是名贵的檀香木雕刻的雕花门栏旁,沉郁的檀木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于鼻端生香,将连日来的细雨翻出的泥土腥气也冲淡了不少。
      右手轻轻抚摸着腹部,一遍又一遍,惊讶、激动、兴奋、委屈,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块儿,终究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我没有想到,只是一晚,便有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若不是绿儿的父亲原是相国府的府医,绿儿也曾习得他十之有三、五的本事,二十几天的喜脉恐怕也不能轻易发现,而我,也在作践自己的同时,就连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也要失去!
      思及此,心下自是一番后怕,转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难以想象,在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我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生命等待着我.
      孩子、孩子,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想到了那天他来的场景,本以为不过他的一时兴起,倒不曾想,此番,确是真真错怪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转而便滑落不见,化作强装的漠然。
      如今,我又能如何?事情已经成了一个死结,我与他、相国府与这整个天下,而这次,我再没有勇气,为我二人那虚假的感情,一路披荆斩棘。
      这般,已然很好 。
      ——————————
      "浅浅,你不恨我了,对吗?"
      还是冷凝的语气,一如既往。
      嘴角挂着一抹疏离的笑意,眼里却是散不开的嘲讽。我心下惊异,我俩之间隔着的已经远远不是夫妻离心的问题,还有我相国府数百无辜人口的性命,而那其中,有着我挚爱的亲人、朋友,想到阿爹、阿娘,再想到我那立志战场杀敌、憨厚护短的大哥、天真烂漫的小弟,梦里不断蔓延的鲜血、冒着寒光的刀刃,以及那天,他给我的最冰冷的话语。
      我想,我这一生,可能永远也逃脱不了他为我布下的魔障。
      那天,我仍然自欺欺人,对我百依百顺的夫君,怎么就要杀了我的家人?
      但是,我又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满身的伤痕,甚至是散落一地的自尊,我作为相国嫡女的骄傲。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我所有的天真烂漫都被他的一句话催毁。那天,我带着满身的伤痕去想要一个答案,哪怕当时他骗我也是一种安慰,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司徒霖,其实,钟浅兰在你的面前,一直都很好欺骗的……
      只是,后来我终是知晓,佛家讲究因果报应,大抵,我家破人亡,不过是破坏了他二人命定的姻缘,连带着被他处以极刑的二皇子,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那天,我冲进勤政殿,看到的却是我的夫君,将曾经的二皇嫂搂在怀里,眼角眉梢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那是我过去两年多来都未曾融化的柔情蜜意,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我、我的家人、相国府、甚至是那二皇子,他也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
      “兰心赐封皇贵妃,赐住归兰殿,择日入住。 ”
      ……
      “我娶你,不过迫不得已,要怪,只怪你的父兄太过宠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回忆起往事,总归是不太情愿的,暗自注视着面前墨色龙袍的男人,时光倒是挺优待他的,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余下的尽是天主的霸气与成熟,就像年少时和大哥一起偷喝过的陈年老酒,时间越长,味道越浓,更有味道。
      微微摇头,也不管那人瞬间冷下来的表情,款款道:
      "司徒霖,你凭什么以为,在发生了那么多以后,我还爱你,甚至压过了过往种种仇恨?杀父之仇、背叛之痛、剜心之辱、走投无路之哀、家破人亡之恨,还不算上其他,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我又怎能不恨你呢?”
      是恨,但是,也只是恨了。
      我不由得自嘲一笑,也不去看那人的表情,只是觉得好笑,这般人生至苦之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如今,却能以这般平淡的语气叙述出来,大抵,真如静慧师太所说,我也算是大有所成了。
      想来也甚是可笑,以前我从不信佛,如今,却要依靠佛来化解心中的执念,不由得涌起阵阵悲哀,其实,心中自是有所思量,往日不信佛,现在,又凭什么希望它的救赎?一切,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变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这般心境,经历了千疮百孔后,已然是油尽灯枯、心如死灰,之所以信佛,也不过是害怕了孤独,祈愿为我的家人超度,希冀早登极乐。
      \"陛下请回吧,这极乐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因为,只要你在,我便会想起过去的种种不堪,不敢面对我死去的父兄亲人,不敢一个人入睡,面对那些血腥的噩梦。
      你司徒霖,如今,也不过是我的污点:不忠不义、背信弃义。
      我在心里大声呼啸着。
      "浅浅,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听到那人这样说着,语气是如此的迫切。
      迫切?那人向来是面瘫脸,这样人性化的情绪,又怎会出现在他身上?
      听到他的话,不由自主的,却是顿住了脚步。脸上尽是复杂。我到底是不明白,我俩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死结,我的原谅与否,于他,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想,终此一生,我可能不会再恨他,但到底是不会原谅他的。
      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尽数清除,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色,总归,如今我是不在意的。
      我说:“司徒霖,除非你把我的亲人还我,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活生生的亲人,不是那些白骨锦衣,如此,尚还有几分希望。 ”
      死去的人又怎会复活?天命如此,到底是强人所难,但这也是我这般言论的目的了。我实在是不明白,这样的结果,司徒霖不是不清楚,只是为何这般不理智?
      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也曾无数次幻想,倘若我先于方兰心遇见他,结局是否有所不同?只是我忘了,姻缘天定,天上的月老啊,早在我们还是婴孩儿之时,便将注定在一起的两人心上牵了红线,不论前途多么曲折困难,不论相距万里八千,也不畏惧生离死别,注定在一起的人,终究没有例外。
      我之于他,不过一次不起眼的插曲罢了,无论我早方兰心多长时间与他相识、相知、相交甚至是相爱,只要遇见她,于是,我再怎样千辛万苦偷来的姻缘,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如今,我好不容易劝说自己放下,司徒霖,你又何必再来互相折磨?
      半晌,身后没有传来声音,自嘲一笑,将眼角的泪水迎风,直到泪水流过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刺痛、慢慢的化作泪痕,再消失不见,终是抬脚往内走去,一步一步,我知道,我与他,将再无瓜葛……
      ————————————————
      我震惊的回头,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他说:“浅浅,我们要个孩子吧,他,会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不是白骨锦衣,我会绐你,你想要的亲人。”
      思绪渐渐回神,我不由得微冷,紧了紧碧青色的外炮。尽管已经过了半个多月,那天的事,仍是历历在目。
      我不明白,当时,我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同意他的请求?
      而且,是怎样的运气?一晚,便有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到底,事情越发混乱起来,这本帐,也越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了,而我心里的账本,到底。也不能明分楚汉河界了。
      思及此,不由得一阵头疼,也罢也罢,总归,我是不会轻易就原谅他的。
      “小姐,你怀孕的事真的谁也不告诉吗?"
      望着绿儿关切的眼神,到底,她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啊,我又怎么忍心将这世上最腌攒的事情讲述于她?只是深处深宫之中,到底又有多少迫不得已?
      “绿儿,如今我不过一个不得势的皇后,这后宫,早已是方兰心的天下,我与她不熟,但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腹中的孩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我赌不起,更不敢赌。”
      "那……姑爷呢?望”着绿儿小心翼翼的眼神儿,我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这世上,我最不想怀上的是他的孩子,如今命运给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那么,就让我自私一些吧,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够顺利逃脱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笼,哪怕是那最脏最臭的掏粪工,也比这皇宫干净清白。
      将绿儿遣退下去,靠在床上,望着远方的云、山,心内一片沉重,孕妇的膳食尤其注意,即便我不出去招惹是非,也总有那鼻子灵敏的夜猫几会溴出这其间味道,隐瞒,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想着,心下终究是有了决定,总该是为自己做一些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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