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贺一天

1、我叫什么？

　　今儿是个好日子，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游老板自2个月前出了场大车祸后，今天终于做完了最后一次复查。

　　为了庆祝自己终于彻底告别了医院的白床单儿，游溯买了一堆鸡鸭鱼肉，打算做点儿油腻荤腥医生不让吃的。

　　提着菜哼着歌上了楼，叮咚——电梯门一开，走出电梯，转过墙角...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然后。

　　然后他就顿住了。

　　站在门口的男孩儿也看着他。

　　大概20岁出头的样子，干净的白体恤，五分短裤，运动鞋，黑色短发乱七八糟的不加修饰，居然还不算难看。

　　两人对视了两秒，漂亮小孩儿突然大步走来，怒气滔天的推了他一把：“你他妈去哪儿了？！”

　　游溯不设防，猛的撞到了墙上，后背生疼。诧异的看着这人，既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蹿火。

　　正常，任谁被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吼一嗓子还一点儿不客气的推搡两把都得怒了。

　　好在他向来是个控制得住情绪的人，只拍开了这人揪着自己的手，皱眉道:“...你找谁？”

　　一瞬间，那人的表情比他还错愕。

　　小孩儿怔愣的看着他，似乎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下绊着了什么东西。

　　游溯这才注意到，他脚边还有一个皮箱，托运的行李标签还没来得及摘，应该是刚下飞机。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游溯不由睁大眼睛，他有些犹豫：“...你是...虞...呃...”

　　他不记得了。

　　“虞桀！”一听这话，男生又立马抬头看向他，眼里蓦然闪出隐约期盼，声音沙哑：“你记得...”

　　“…我不记得。”

　　面前的小孩儿猛的噤了声，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对不住啊。”游溯歉意的笑笑，事不关己的样子，洒脱的让人觉得凉薄。

　　“前段时间出了点儿事故，碰到了脑袋，所以...”

　　“…所以我他妈问你…我、是、谁？”小孩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双目赤红的可怕。

　　游溯脸上的抱歉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说呢，这少说能差自己五六岁的小屁孩儿，两句话全掺着脏字儿的态度和目中无人的语气，让他不是特别愿意心平气和的叙旧。

　　“我他妈问你我是谁！我是谁！你他妈说啊！”这人突然崩溃的吼了起来，游溯觉得他可能会扑上来捅自己两刀。

　　而他没有，只是狂躁的把手机砸在了走廊的墙上。

　　“砰！”的一声，在墙壁上四分五裂，一地残渣。

　　游溯貌似淡定的揣在裤兜里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

　　啧。

　　得是怎么样儿一个暴脾气啊？

　　跟被家里惯坏的初中生似的。

　　现在他心里只有三个问号——男朋友？真假的？我就这眼光？

　　…其实也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这几年他日子过的多放浪形骸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可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人了，而且，唯独不记得这人。

　　…

　　这事儿啊，还是得从头说起。

　　2个多月前，游溯醒来时在医院，看到了好多人——爸，妈，姐，杨渭，曹睿杰...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哭的像个泪人。

　　“你可急死妈啦，死小子！”爱漂亮的母亲好像一夜之间老去了10岁，憔悴的瘦脱了像。

　　“说什么晦气话！”父亲抹着眼泪呵斥，“醒来就好啊，醒来就好...”

　　游溯还带着氧气管，迷茫的看着大家，仿佛置身事外。

　　后来他想起来了，自己在高速路出了车祸。听说抢救了10个小时，昏迷了3天，命悬一线。

　　又过了一段时间，情况稳定后，才终于出了一天好几万的ICU“套房”。

　　不过因为小腿骨折，短期内还下不了床，杨渭和曹睿杰便轮着“伺候”他。

　　两个老人担惊受怕了半个月，也终于能回家睡个好觉了。

　　纯白被单儿的病房里，曹睿杰和大姐帮着爸妈收拾行李，杨渭站在游溯床边道：

　　“给虞桀回个电话吧，他之前打了好几通来。”

　　游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眼神里隐约带着茫然：“...谁？”

　　“虞桀啊。”杨渭以为他没听清，大大方方的重复了一遍。

　　游溯还是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微微皱眉:“虞桀？…是谁？”

　　病房里，六个人，鸦雀无声。

　　游母继而大哭大闹，再次叫医生给儿子做全面的检查，却发现一切正常，智商也没下降，除了那个人，什么都没忘。

　　折腾了一天，好容易把二老劝回家了。

　　等人离开后，游溯躺在病床上啃苹果，再次问道:“虞桀是谁？”

　　杨渭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不说话。

　　游溯又看向曹睿杰，老曹倒是比杨渭爽快，平静道：“你男朋友。”

　　男朋友？

　　为什么会有男朋友？自己是同性恋？

　　好像不是…不是吗？可我好像记得他…

　　可他是谁？

　　脑袋突然间变得昏昏沉沉，逻辑混乱，什么都想不清楚。

　　很奇怪，虞桀这个人和有关他的记忆都是一片灰色领域。稍一靠近就会觉得很不舒服，莫名的，感觉很不舒服。

　　…

　　2个月后，现在，眼前，这个似乎人人都知道，只有他没见过，不不，只有他不记得的男朋友居然真的出现了，就在眼前——一长的不错飞扬跋扈教养一般的小屁孩儿。

　　游溯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什么都没说，顾自将人拨拉到一边儿，输密码开门。

　　小孩儿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角，没了声音，却固执的不松手。

　　“你就当咱们是分手了吧，”游溯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道，“我是真想不起来你，也…真的不喜欢男人。”

　　那只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游溯转过身看着他，淡然耸肩微笑，“谁一辈子没爱过几个渣男？你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青春要挥霍。”

　　这个人，说自己是渣男的时候语气自然温和的像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小孩儿呆呆的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表情陌生。他看着游溯对自己微笑，还伸手揉了下自己的脑袋，却关上了门。

　　屋里，游溯打开鞋柜，看到里面一大一小两双同款布艺拖鞋时，有些微微愣神。然后他拿出大的那双，不紧不慢的换了，随手将菜扔在一边，去饮水机旁倒一杯水喝着，打开了屋里的监视器屏幕。

　　小孩儿还是以刚才的姿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游溯微微皱眉，几乎以为是视频卡壳了。

　　过了很久，门外的人低头抹了把脸，从地上拎起自己的箱子离开了。

　　啧...小背影怪可怜的…

　　游溯随意把玩着玻璃杯，漫不经心的嘟囔了一句，拎起地上的超市购物袋，去厨房做饭。

　　他一点都不担心一个从头到脚衣着5万元的孩子会何去何从。也许失恋了去找朋友挥霍一顿，也许回家找爸爸妈妈安慰两句，也许…

　　游溯微微皱眉，看着餐柜上两只挨一起的原色瓷杯。

　　“...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将杯子取下来看了看，做工一般，样子普通。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自己之前是怎么会和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在一起的，而且看来，似乎还住一起？

　　随手将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怪道都说感情这玩意儿最不靠谱，你看，说没就没了。

　　所以游老板并不知道，只要往这杯子里注点水就能看到杯底的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