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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夜行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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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业的活动结束,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从人声喧闹到空无一人,也就一时半会的时间。
胖仔不在,沈韫一个人收拾整间画廊,画廊尽头那间全新的办公室里,隐隐约约传出说话的声音。
沈韫戴上手机耳机,点开一手山羊皮的老歌,将一切都挡开。
办公室内,刘晟无视在自己面前恼羞成怒的阿晓,拿着银质的叉子戳起一颗白草莓,左右看了看,一口塞进嘴里,边嚼着边道:“你就是的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跟程轶有什么了?我跟你说,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
阿晓是小姐脾气,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把叉子夺过来,看不得这种吊儿郎当的德性,“刘晟我跟你多少年了?你这话说的心里虚不虚?”
“我怎么虚了?”刘晟坐进沙发里,将二郎腿架得天高,半吊子地开玩笑说,“这事儿上,我就算肾虚也不心虚!”
阿晓真的是气急了,抓起盘子里剩下的那几颗草莓往他身上掷,刘晟这半坐半躺的姿态连躲都没法躲,勉强来记得伸手本能地挡住自己的脸。
“放屁,刘晟,你特么就是心里有鬼,你不肯承认,你——算你狠!”
刘晟光火,蹭的一下站起来,踩碎了一个草莓,汁水横流,“疯了?这事儿你要给我计较到什么时候去?”
“我跟你计较?变成我跟你计较了刘晟?你摸着良心说说,你是不是对程轶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意思!”
阿晓最后这句话简直就是不顾一切地喊出来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刘晟本来都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得得得,别气了。”他娴熟地姿态一低,眉眼一转,“好啦好啦,今天这么漂亮,说这些干什么?妆都花了,晚上我还想带你去吃顿好的,补个妆?我带你去个高级西餐厅?”
他伸过去的手被阿晓挡开,不恼继续伸过去,还是被挡开,第三次阿晓不挡了,任他搂着自己,就这个刹那,本来崩得好好的,阿晓瞬间就哭了。
刘晟心里叹口气,给她抽纸巾,“傻瓜,哭什么?”
“你当我乐意啊?!”阿晓锤他一拳头扭着扯过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下眼睑,不让眼泪弄花了妆容。
这边又是亲又是哄的闹腾了个把小时,刘晟才算把阿晓给安抚好,等两人手挽着手出去,正巧沈韫也准备回去。
沈韫看得到阿晓眼眶泛红,刘晟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没话找话说地问:“我锁门?”
放在平常,最后一个走的基本都是胖仔,钥匙也归胖仔管。
“你锁就你锁吧,怎么还要我自己锁啊?”刘晟不耐烦地问,大热天的一听就容易自燃。
习惯刘晟的这脾气,沈韫倒也不往心里去,“恩。”说着将门口的电灯开关啪啪啪地全按灭了。
三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刘晟自得意满地看着新做的蔓延画廊四个字,“不错!”
那边沈韫刚将玻璃门锁上转过身来,就猛地看到一个瘦瘦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从马路对面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颜料桶模样的东西。
这个点,路灯明亮得有些耀眼,赶上晚餐时间,街面上的人少的可怜。
奔向他们的人,黑眉黑眼黑衣,简直就像是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宠出来的鬼怪,行动如风一般眨眼间就到了画廊门口。
沈韫的瞳孔瞬时放大,因她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的,而此刻阿晓正站在刘晟面前给他收拾衣领。
“你干什……”刘晟看到呆若木鸡的沈韫,顺着她的眼神不经意地转身,却在刹那间看到一个陌生人就站在自己背后三步远,而他已经抬起那个白色的水桶,“躲——开——”
刘晟的声音如果可以形容,大概是石破天惊吧。
这一嗓子,将沈韫和阿晓都喊得打了个激灵,但常人的反应始终不够快,阿晓被刘晟不收力气的一推给推到地上,而沈韫则被他挡在身后。
“哗”
瀑布倾泻三千里的声音出现在几人的耳中,这一秒,就像是凝固了一样缓慢。
从沈韫的角度而言,她只感觉到自己被刘晟用力往后拽了一把,整个人后退撞到画廊的玻璃门,后背凸出的骨骼感觉直接被撞平了,但这千钧一发的疼痛远不及面前这一幕震撼。
一桶黑漆漆的水劈头盖脑地冲着他们泼过来,丝毫不浪费地全给倒在他们身上了。
从刘晟的角度而言,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的同时,脑子里和嘴里同时出现了无数个脏话,从操你他妈骂到对方祖宗十八代不带停的。
水桶哐当一声掉在马路上,行凶的人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只剩下全身黑渍渍往下淌水的两人。
等沈韫可以睁开眼睛,周围站满了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出来的路人甲乙丙丁,她似乎还看到有人掏出手机在拍摄,下意识地挡脸。
刘晟也没好到哪里去,堂堂一个大男人,从头到脚都是墨汁,不仅黑,而且腥臭。
不过这人,极可能也是天选之人,他一边顺手把摔倒在门前的沈韫捞起来,一边啐了一口道:“妈的,我他妈还以为是硫酸。”他一甩手,甩出一溜儿墨汁,把围观的人直接吓退三米,“看什么看?”
“阿晓!?阿晓,你没事吧?”他随意抹了一把脸,大概被自己恶心到了,拎着衣服下摆,“程轶你把门打开。”
沈韫有点被吓傻的意思,等刘晟不耐放地推她才整个人毛骨悚然地瞪着他,“我好像认识这个人。”
她脸上、裙上都是墨汁,这件裙子又薄又长,现在可笑地淋着墨迹,简直像是一个疯婆子,但她一双眼睛亮得可怕:“我真的见过这个人。”
但是在哪里呢?沈韫脑子很懵地转不动,定定神,才意识到刘晟刚才说了什么,赶紧开门,那把钥匙甚至都没放进包里,在那个霹雳瞬间被她紧紧拽在手心,现在手掌打开,手心肉疼得要命。
沈韫的手以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程度在疯狂颤抖,浑身也是冷的,刘晟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太妙,赶紧将钥匙接过来,“我来我来,你怎么样?”一说话嘴里都是没擦干净的墨汁,他赶紧呸呸呸了几次。
门好不容易打开了,正在打电话报警的阿晓也挂了电话进来,三个人站在画廊进门处,也不走进去,毕竟走进去弄脏了还要清理也是麻烦事。阿晓对沈韫道:“在这儿等警察来,你跟警察说吧。”她遇事不慌张,比一个呆一个气的俩人更沉稳,只是情绪不太好,正在包里找烟,好不容易找到,打火的手却也轻微地在颤。
看来,每个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门口的看客指指点点的,终于散去,警察来得很快,大概十分钟的模样就到了。
阿晓给他们两人取过毛巾已经擦拭过一遍,沈韫还套上一件画室的工作服,模样是说不出的可笑滑稽。
“怎么回事?”警察一问,再看了眼沈韫,“我是不是见过你?”
沈韫一抬头看到这张有点印象的脸,一下子就把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一起了——那天画廊收到死物,胖仔开车送她去派出所,当时给她录笔录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位警察?
“是。”沈韫站出来,将之前的情况简单一说,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但由于发生得太快,人跑得更快,谁都没看清怎么一回事就被泼了个彻底,实在是没法提供什么有用的证据。
两个警察,一个在听沈韫说话,一个在检查地上、玻璃门上的墨迹,“看样子是警告。”
“算上前两次,第三次了?”警察问沈韫,见她点头,再看她整个人从脖子往下肩膀都是黑的,那墨汁横流,非常难看。“有线索吗?知道是谁吗?”
沈韫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又犹豫着看了刘晟一眼,后者正在等着她说话。
“我刚才看到这个人的手指,有六根。”沈韫瑟缩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所见。
所以她才在那个紧急的瞬间愣住了,否则,按理她至少可以躲开半边,或者来得及推开刘晟。
但那个手,实在是完完全全地震住了她。
“六根?”两个警察相视,“有别的吗?你原来见过这个人吗?”
沈韫点头,将画廊曾经来过文城美院几个学生的事情,尤其是这位六指同学的事情说了说,末了补充一句:“不过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恰好有相同的特征。”
在场所有人都以“你觉得呢”的表情看着她。
警察小心翼翼地踏出去,避开那摊墨水,“走吧,会派出所登记一下,签字立案。”但是沈韫和刘晟两人都黑漆漆的,坐车简直就是脏了车。
“我们明天上午去派出所可以吗?”刘晟和气地问,毕竟对方是警察,自己是受害者,完全没了平时的张牙舞爪的样子。
可能是看到俩人的实际情况,的确有点……“行吧,那在这个单子上签个字先。”他将初步的案情记录本递给刘晟,想了想又递给沈韫,“你签。”
沈韫经过刚才的简单复盘已经平复了心情,手起笔落地签上程轶的名字,也亏得她一直在练习程轶的笔迹,没让刘晟和阿晓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