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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浮出水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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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下旬,距离画廊开业没剩几天,刘晟难得在傍晚时分地来一趟画廊,跟几个工人师傅结算工钱,以及找了几个朋友来看看场子陈列。
沈韫在画室等他,终于等到人都散了刘晟落单才走上前去找他。
这几天,沈韫已经分明感觉到刘晟是有意避开自己,但她也没有赤急白脸地非找到他不可,只是静静等着,他总要出现的。
“哎程轶,我跟你说,商量下入股的事情?”梳着油光大背头,刘晟今天气色极佳,双眸精光熠熠,颇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
沈韫点头,单刀直入地问他:“你知道郑浩然的事情吧。”
尾音往下落,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刘晟不自觉地往画室一瞥,胖仔在忙自己的事情,现在整个画廊三间屋子打通,空荡荡的大背景里,就他们俩站在一起,说话只要稍微大声点,就能起回音。
“我肯定知道的没你多啊!”刘晟心虚,但这件事隐而不发也不是事儿,他挺直腰板,以一种莫名的过来人口吻劝她,“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嘛,往前看。”
原本沈韫的眼神虚虚地不知道望着哪里,突然之间定在刘晟脸上,或者说,直接像两柄刀一样戳中他的眼,“郑浩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程轶,放在以前只要他拉高声调随口胡扯恐吓两句,小姑娘就吓得没边,唯命是从了,现在,他分明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朝自己倾轧而来,他总觉得程轶变化的太大,甚至超乎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该有的样子。
他一着急,随口道:“什么怎么回事啊!他要跟你好,你就跟他好,你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亲爹,我还管你这些?”
说完这话,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盯着自己走近一步,冷言冷语地说:“看来我问的方式不对。郑浩然说你仙人跳,你能解释下?”
“我日他大爷!”刘晟此刻就是被踩中尾巴的猫,整个儿毛都倒着竖起,骂完这一句才感觉不合适,赶紧推搡着她往角落里走,“程轶,你他妈的,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一句话就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两人头顶。
沈韫不太信地看着他,肩膀靠在墙上,不怀好意地说:“你觉得,你可信,还是郑浩然可信?”
“放屁!”刘晟这回是真的炸毛,“你别不知好歹啊程轶!老子跟你说,是你当初自己答应去陪郑浩然的!老子拦着你发财了?少他妈到这个点儿了跟老子瞎逼逼这事儿!”
沈韫一瞬间脑子里跟进了水一样不好使,但容色依旧不变,冷着声音问:“那我倒问问,你从哪儿钓来的郑浩然?”
刘晟手指发了狠一样点她,“程轶,你缺钱的时候,可没这么腰板硬过!怎么,现在不缺钱了,要跟老子算账了?”
沈韫一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你误会了。不是跟你算账,是了解下来龙去脉,省的郑浩然跑我面前来说你仙人跳,我很被动的。你觉得呢?”
这话算是示好,也算是示弱,总算让刘晟稍微缓缓情绪,他抹了把头发,半晌才看着她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问:“郑浩然跟你说什么了?”
沈韫将手插在工作服的前兜里,望着窗外说:“这人现在弄得很麻烦。说你坑了他这个数。”沈韫照着那天郑浩然笔划的数字比了个五,果然看到刘晟脸色都变了。
不过没管刘晟脸上一阵青白,她自顾自地说:“这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但是现在他老来找我,不是办法,你觉得呢?”
刘晟看她没仔细问这钱,也就顺杆下,“是很麻烦。怎么,真要离了跟你好?”
沈韫摇头,“不见得。”她想想这两天郑浩然除了给自己打电话,也没再来找她,他们这些有钱人真要离婚,也是一出大戏,没这么简单,“我想等过阵子开业,我想要么我回广城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晟跟尖叫鸡似的一惊一乍,“不是,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沈韫抬起头,异常正经地看他,“难道我没有人生自由权?”
总不至于程轶是卖身在这里的吧?
“程轶啊程轶,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恩将仇报,你看看你现在,有几个臭钱了就不记得我对你的好。”刘晟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你尽早给老子歇着少说这种话,这儿不是你想来就能来你想走就能走的!”
沈韫不懂,这儿有什么可走可不走的?这不就是份工作?允许入职不允许跳槽?“我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走?不说别的,就这一个月,没有上百万,至少七八十万有吧?”
那场展出之后,单子跟雪片似的飞来,还有预定的款项进账,沈韫的估计绝对只少不多。
刘晟阴鸷地眼神从她脸上滑过,半晌才压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程轶,没见人吃了肉就跑的,你还想跟我玩阴的?”
沈韫不语,“不如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走?”
“真会装蒜啊!”刘晟在她面前踱来踱去,歪着头半晌才露出一个诡秘的笑,“你还想看看我给你和郑浩然拍的照片吗?”
“什么?”纵然沈韫一直在提醒自己克制情绪克制情绪,但情绪真的上来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她亦是嬉笑怒骂的凡人而已。
刘晟像个流氓一样,诡笑着凑到她身侧,单手撑在她背后的墙上,暧昧地逼近她,在她耳旁阴仄仄地说:“你身材虽然比不上郑浩然他老婆,但也还可以了。”
沈韫的大脑在这个片刻几乎是空白的,甚至连呼吸都停摆了。
瞬间她就明白,郑浩然口中所谓的仙人跳是怎么一回事。
等于刘晟才是中间关键的那个人——现在居然还能来要挟她?
这件事程轶知道吗?还是她始终被蒙在鼓里?沈韫就这么呆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口鼻之间还隐隐闻到了他身上令人作呕的二手烟味。
“你们在干嘛?”
一个声音破空传来,阿晓如鬼似魅地站在他们背后不远处。
刘晟也不见慌张,只是后退半步,看着红唇轻颤的程轶,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他转身,伸出手去揽阿晓,“没干嘛,聊聊天。你干嘛这么紧张。”
沈韫抬起脸,正好与阿晓递过来的眼神相撞。
阿晓穿着一身民族风吊带长裙,长发落在一肩,白生生的胳膊露在外面,全身几乎白得发光,只是那双眼睛,黑漆漆的,跟淬了毒没有两样。
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去,阿晓似在埋怨他、指责他,但沈韫像是失聪一般完全听不见,落地窗外面的车灯路灯亮得刺眼,她也丝毫未觉,后背抵在墙壁上,她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滑下去。
对程轶,沈韫陡然生出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来。现在想来,那个借了程轶几万元并没有要求还的人,八成就是郑浩然了。
她不想说这是爱情,事到如今,已经站不住脚。
“小轶,你干嘛?”胖仔提着钥匙,他看她整颗脑袋都抵在墙上,幼稚又有点可笑,“头疼吗?”
“没有。”沈韫无精打采地道,“先回家吧。”她赶紧收拾东西和胖仔一道走出去。
胖仔要开着画廊的车回去,明天一大早要去市场买绿植盆栽回来,所以顺道载上沈韫。
这条街晚上车多,车子龟速行进,沈韫贸贸然地问胖仔:“胖仔,你觉得晟哥,是怎么样一个人?”
“啊?”胖仔握着方向盘,没懂她这问题的意思,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挺好的,挺好的啊。”
沈韫嗯了一声,继续道:“对了,你是怎么进蔓延画廊的?”
也不知道是问题问的太直白,还是胖仔不方便说,半晌都没见他回答,而且还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
“他,他不让我说。”胖仔熟练地打方向盘拐弯,犹犹豫豫地,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你说,但是,但是,但是你不要跟他说。”
“好。”沈韫笃定的回应他。
“他是我表……表哥。”胖仔说完好像松了一口气。
沈韫了然的挑眉,原来如此,“那他每个月给你发多少工资?”
可能是第一个问题比较为难,第二个问题胖仔就回答得比较快,也比较舒畅,“2500啊。”
2500?怎么够?但是沈韫没再问下去,显然胖仔是满意的,仔细回想他的生活消费的确不高,衣服也就两三件换换,估摸着至少可以省出1500给家用。
一想到这里,沈韫全身都卸了力道摊在座椅中——她还不是一样?每个月还得给程轶妈妈3000大洋,同是天涯沦落人,谁又比谁活得更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