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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记忆的证明(一) ...

  •   面对怒火中烧的高大男人,沈韫实在是无从解释起。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问一句,沈韫真的很想穷根究底地问一句——“郑先生,你跟程轶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郑浩然噼里啪啦的言语中,沈韫有点恍恍惚惚地猜测他们之间曾经可能发生过的事情,但无论是哪一种,显然,最后都只能是男女关系。

      一想到郑浩然是一个有妇之夫,那这段关系前面,就得按上三个字:“非正当”男女关系。

      正当两人坚持不下的时刻,忽然有脚步声踩踏而来,伴随着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还有郑太太的声音:“小轶,应该是在洗手间吧,你别着急,我帮你去看看。”

      出于某种古怪的心理状态,沈韫猛地往后退一步,再度闪入洗手间,这片刻,她也无法顾忌郑浩然。

      她站在门内,只听见郑太太好奇地问:“浩然,你怎么在这里?看到程小姐了吗?”

      沈韫仔细听,却没听到郑浩然的声音,只有一个人脚步离去的响动,随后是郑太太敲门的声音,“小轶,你在里头伐?”

      洗手间有一面大镜子,被擦得干干净净,连边角都不留一丝浮尘,照得沈韫心惊肉跳。

      程轶的脸孔就近在眼前,沈韫却觉得越来越模糊,她真想问问程轶——她应该怎么办?用力捏了一把手臂,沈韫应一声郑太太,打开门出去,见她似酒喝多有点多,脸颊绯红,连眼睛都有点红了,“抱歉,待的有点久。”

      郑太太还是往常一样笑,只是不再亲亲热热地挽她的手臂,“阿峰在等你呢。”

      沈韫点头,顿时之间,她已经不知如何面对郑太太,跟在她身后走过走廊,看见等候在楼梯口的王应峰,她竟有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上前,“可以回去了吗?”

      王应峰看了她身后的郑太太一眼,“那,文蔷我们先走了。你今晚也累了,回房间靠一靠吧。”他在情绪很克制,话语又合情合理。

      至少沈韫看上去,郑太太的确有些酒后的疲惫感。

      郑太太一叠声地应着“好”,连回身的力气都没有,径直往着走廊尽头的客房走去。

      沈韫随着王应峰从这场宴会中离去,一路上她都惶恐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因她思前想后,发现,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帮她从头梳理一遍郑浩然和程轶已经发生过的事。

      这一路,沈韫都没有同王应峰说话,直到她下车进入公寓,回想起来,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被郑浩然的事情裹挟着往前走,根本来不及思考这里面的丝丝缕缕。

      夜晚,沈韫睡得很不踏实,犹如一只笼中鸟,只等待命运的最终审判。

      凌晨四点的时候,她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呆呆坐在床头,开着透亮的灯,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起任何梦中事,但身体却像有感知一般浑身战栗。

      7月初,凌晨时分也不觉冷,沈韫从床上爬起来,就像是第一次以程轶地身体活过来那样,以同样的姿态站在这个卧室中。

      物件都以曾经的样子排列在那里,日常打开的衣柜,甚至每一件衣服的排序,都是以程轶的方式放置的。

      那么,我应该怎么用程轶的思维方式去思考这一已经发生的与即将发生的一切?

      沈韫抱着手臂,冷冷地,一遍一遍地环视房间。

      一个人的行为逻辑与思维逻辑一定是互相交织的,道理沈韫懂,但她现在是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撞到哪里去。

      打开床头的柜子,将程轶的那本笔记本找出来,沈韫放空自己,再度一页一页翻阅起来。

      这是一本程轶用来记录着绘画的本子,上面有她阅读书籍做的关键词摘抄、有随手而潦草的人物速写、有短短的诗,唯独没有感情生活。

      不——沈韫闭上酸涩的眼眸,一定有的,只是她找不到而已。

      看着最后一页,程轶写的那句话——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沈韫那样的画家呢?

      沈韫几乎无奈地想:程轶,程轶,你怎么不肯给我一点应对的办法?我该怎么办?她近乎绝望地逼迫自己回想这本笔记本里所有的文字和画面。

      画面!

      一个异常难以捕捉的思绪像一条猛然进攻的蛇一样刺进沈韫的脑海中,她太在乎那些字句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乃至有些小儿女矫情的文字,却忘记了程轶同她一样,是一个画者。

      她们最擅长的不是用文字描述心情,而是画,仓促的、瞬间的、心情,都在画里。

      沈韫自己就曾经在餐厅用餐时,在白色的纸巾上绘街景,也曾在飞机上在置物袋的背后潦草地随手涂鸦!

      时间已经慢慢走到五点,天已经开始彻亮,光明驱散了黑暗,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拥抱人间的悲欢。

      摊开的笔记本上,有许多人物速写,而其中一个,多么像郑浩然呢?

      虽然仅仅只一个正侧脸的线条,挑高的鼻梁,薄情的嘴唇,以及深凹的眼眸——沈韫不会猜错,因为她那样仔细分解过郑浩然的脸,五官布局、肌理走向!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沈韫奔跑着从卧室冲到画室,找到那张被她随手放在架子上的照片:郑浩然和郑太太结婚时合影。

      两相对比,不会错。

      更让沈韫惊讶的是,笔记本不止一张郑浩然的速写,都是线条,有一张甚至连线条都没有,只有一双闭着的眼睛。

      沈韫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当她最早浏览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程轶在做五官局部练习。

      那么,到底对程轶而言,郑浩然是什么样的存在?

      深深地吸气,沈韫将笔记本放回床头柜,瞥见那本病历本,她想到了当时令她震惊的HIV检测报告单,鬼使神差地,她再次将那份报告单从病历本中抽出来。

      为什么程轶会去医院检测艾滋病?

      从沈韫醒来到现在,除了突然冒出来的郑浩然,她可以近乎武断地认定:程轶没有男友。

      那为什么要检测艾滋病呢?是经历了什么事件后的恐慌吗?否则谁会凭空去检测艾滋病?

      “钱又不够,又出来卖?”郑浩然的质问如惊雷,点醒了沈韫。

      ——不,不可能,沈韫作为一个女人,处于本能地拒绝这个假设,她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多想这一点。

      看着手中薄薄的一片纸,沈韫留意到一个日期——2017年3月18日

      这是一个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么眼熟?

      3月18日?

      福至心灵,沈韫抽出笔记本,疯狂翻到某一页——那上面有一首诗,沈韫不会忘记。

      “日出时分,我醒来
      我希望我死去的时刻
      我醒来了

      日落时分,我睡去
      我希望长眠的时刻
      辗转反侧”

      末尾,是程轶的单名签字以及赫然的3月18日。

      沈韫早就注意到的相同的日期,只是她居然遗漏,说不清楚是懊悔还是对自己粗心的责怪,此刻,她心情很复杂。

      在3月18日之后,过不了多久,就陆陆续续出现与郑浩然有关的内容,但在5月21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而5月21日那天,有清晰的时间落款,纸张上就是一双闭着的眼睛——沈韫想象自己手中正有一支铅笔,她通过草图起笔落笔的轻重,一点点在虚空中慢慢地绘画。

      这是怎么样的心情,才能将这一双眼睛,画得这么细致而生动?

      每一笔,都看似随意而精细,甚至都不存在擦改,一蹴而就。

      沈韫抬起的右手从虚空中轰然坠落,她深深地意识到,程轶,真的卷入了郑浩然的婚姻,而郑浩然的太太,不久之前正在这间屋子的画室里,与她亲密攀谈。

      郑太太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沈韫脑海中如浮光掠影。

      在这一个瞬间,沈韫的情绪,已经分不出左右是非。

      作为一个从未与人坠入爱河的爱情的局外人,但沈韫也大概可以想象郑太太对郑浩然的感情,而程轶……

      手机7点半的闹钟,像是为这世界吹响了末日审判的钟声。

      沈韫抹了一把脸,走入洗手间洗漱,她应该去画廊,一个人呆着,她根本无法好好面对一锅粥似的现实。

      吵闹、嘈杂、纷乱的环境,能让她感觉到妥帖,甚至是无以名状的安全感。

      出门之前,沈韫将笔记本放进包里,某种潜意识里,她认为这本笔记本里还有很多东西会告诉她一些信息。

      然而,沈韫没有意识到的是,命运之神已经在敲门,她就算找到再多程轶过去的蛛丝马迹,又能如何?

      画廊的装修已经逐渐进入佳境,门面将改成透亮的玻璃窗,只要路过,一眼就望尽所有风光。

      刘晟早宣布8月8日画廊要开张,沈韫和胖仔各自领了不少事情要做,尤其是沈韫这边,仍有三四个客单要兼顾,一旦忙起来,的确是无暇顾及其他事。

      待到傍晚收工时分,装修的工人都走了,沈韫和胖仔在收拾东西,一道人影走进来,沈韫弯腰再捡不小心掉落的画笔,头也没抬地说:“抱歉,我们已经要关门了。”

      却未料到,一个巨大的拉力将她一把从蹲着的姿态拽高,沾了颜料的画笔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糊在对方的衣服上。

      “郑——郑先生!”沈韫手腕痛得差点叫出来,但一看到这张脸,已经吓得浑身战栗不止,脸色瞬间失血苍白。

      不,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沈韫内心第一个反应是——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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