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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醒一 ...


  •   一切都要结束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

      当谢澄站在百层高楼之上,望向这座即将被救赎的繁花之城时,心中油然而生的并不是喜悦,也不是大仇得报后的得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对,不错,就是荒谬。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是个人造人,一个可以在莉莉丝星系当商品流通的、有着与人外表相似,而又不算人的怪物。

      虽然莉莉丝星系的合法公民,更喜欢以宠物来形容她,以及她所代表的人造人们。

      她是莉莉丝星系制造出来的第一个人形宠物。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烙下《宠物法则》的人造人。

      她出生后的第一次睁眼,就是星系进入狂欢时代的开始。

      她的制造者被推上了一座又一座领奖台。

      她的买家将她当成了最得意的所有物。

      她在一个又一个珠光宝气的舞会里成长。

      又在同类宠物的普及下渐渐凋零。

      原来的赞美在转眼间变成了锥心的毒药,原来的万般怜爱也在一刹那变成了厌恶至极。

      作为一个初代产品,她娇弱,她挑剔,她脾气不好,她不会只认一个主人……与后续的产品们比起来,她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缺点,这些缺点足以让她一直喜爱的主人放弃她,将她送到制造者的回收仓中。

      “阿诡,你只是去睡一觉。等你醒来后,你依旧可以拥有我,拥有大家的喜爱。”

      在她陷入长达三百年的沉睡之前,她的主人是这样微笑着欺骗她的。

      她记得她的主人很美。

      是一种人造人不同,充满梦幻,超越了性别的美丽。

      因为莉莉丝星系的公民,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他们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甚至双重性别的特征兼有,亦或者是没有性别,只维持在无性状态。

      但同时他们又拥有极强的生育能力,和极弱的避孕手段。

      对于一个情到浓时,连拉一拉小手都会怀孕的种族来说,尽情放松而无后顾之忧,是他们最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因为没有有效的避孕手段,所以莉莉丝的大部分公民都要保持无性的状态,只有在三年一度的繁殖季内才能尽情享乐。

      这对他们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就在这种极端放纵又极端压抑的风潮之下,人形宠物应运而生。

      宠物们与人相似,但又不算是人。

      他们没有生育能力,既不能让主人怀孕,也不会怀上主人的孩子。

      除了像她这种浑身上下都写着缺陷的初代品外,余下的每一只宠物,都是按照主人们的癖好打造,完美的让主人们心碎。

      也许是时间隔了太久,她已经想不起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反应。

      她以为自己会被销毁,会一睡不起,会陷入永恒的黑暗,可事实却是三百年以后,主人的曾孙冒着风险撬开了她的休眠仓,把她从火海中救了出来。

      当然他救她不是因为爱,只是想把她卖给一个娱乐公司抵债。

      “现在已经不是你生活的那个狂欢年代了。那时候的莉莉丝,强大,繁荣,说一不二,是这片星海中唯一的智慧种族,自以为是整个宇宙的宠儿。

      “可现实总会无情的打破我们的美梦。现在的莉莉丝,只是夹杂在两头巨兽之间,苟延残喘的可怜虫罢了。在我们的左边,是混乱又残酷的地狱星系。在我们的右边,是一个看似庄严有序,但却包藏祸心的天堂星系。

      “我没有办法,我中了他们的圈套,如果不卖掉你,我就没有以后了。

      “不过你放心,我为你选择的买家在天堂星系,还是正片星系的中央,一个极为强盛的帝国里。你去了那里,就等于上了保险,哪怕日子再差,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再见了,祝你在未来的主人手里,生活的更加愉快。”

      这是她临走之前,主人后代给她的最后一番叮嘱。

      之后她就上了飞船,前往天堂星系——严格一点来说,应该是位于天堂星系中心的星海帝国。

      她成为了一家娱乐公司的所有物。

      说是一家公司,但是那家公司就只有一个人,也就是它的法律注册人。

      一个纯粹的人类,没什么本事却有一腔热血的追梦青年。

      “你放心啊,虽然我把你买了下来,但是你和我就只签了二十年的雇佣合同。因为帝国的法律是不允许买卖智慧生物的。”

      “智慧生物?”

      “对啊,就是开启了智慧的生物,就是像你这样的。要知道我们这里的种族很多,也不是每一个种族都能变成人形,但他们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社会体系,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你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痛快,硬说他们不是人对吧?”

      “……对。”

      “所以啊,你别担心,就跟在我身后好好混,看我怎么把你捧成红遍全宇宙的大明星!连地狱那边也不能逃脱你的魅力,你说好不好?”

      “……”

      “你干嘛不说话?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告诉你人形生物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你瞒不过我。”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想法很奇特。”

      “人要敢想敢做,才有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不然永远都只是个空想家,永远都爬不到成功的巅峰!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叫什么呀?”

      “我之前的主人叫我阿诡。”

      “阿诡?挺不错的,听起来很有个性,这就是成名的第一步。我叫穆显荣,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我是做幕后的,叫法不在意。”

      “好的。”

      “我说你那么拘谨干嘛?来来来,笑一个给我看看嘛,你真的很漂亮啊,笑起来肯定更漂亮。”

      ……

      那是一段很愉悦的时光。

      虽然经历的时候她觉得苦,可日后想起来,却是她这一段人生中最甜的时光了。

      她爱上了穆显荣,在登上娱乐圈巅峰的时候向他告白,却被他婉言拒绝,理由是他们不相配。

      她的粉丝们十分愤怒,纷纷在她的社交账号下留言,称穆显荣配不上她。

      可几日后穆显荣的真实身份曝光,原来他竟是帝国的亲王,是现任皇帝同母异父的弟弟。

      一时舆论倒戈相向。

      她好似又回到了新产品层出不穷时的莉莉丝,回到了她将要被抛弃的前夕。

      但如果她就这么被抛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紧接着她收到了穆显荣的请帖,在他的婚礼上遇见了皇帝,然后稀里糊涂的成为了皇帝的情人。

      皇帝没有成婚,却有情人无数。

      而她不过是其中之一。

      她在他的柔情蜜意中丢了魂,昏了头,以为他能给她安稳……但事实证明,这世上没有天长地久,有的只是镜花水月。

      灿烂只有一瞬。

      美也只有一瞬。

      她在无尽的绝望中逃回了莉莉丝,它却已经被地狱星系所吞噬。

      莉莉丝变成了一个地狱,原先的公民们被当做下贱的莉莉丝族所屠杀,而她的同类们却依旧过着为人奴役的生活。

      她不能忍受不公,也不能忍受践踏,在尊严和生命都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她宁可选择拿起武器战死,也不要跪着偷生。

      反抗的道路极其艰辛,但幸运的是她获得了成功。

      命运女神短暂的垂青于她,可欣喜还来不及生出,一块说不上好快的石头被丢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眼前出了一个小小的对话框。

      就在她前往原国务大楼,准备和天堂星系的代表们,继续谈判的路上。

      起初,她以为这个对话框星网联通的征兆——大战过后的莉莉丝与废土无异,而光凭他们自己是无法重现昔日的荣光,唯一的法子就是接受天堂星系的救援,成为天堂星系的部署,与他们一起抵御地狱星系的侵袭。

      她不介意接受救援,却拒绝回到帝国,甚至这两天与天堂的谈判重点也围绕于此。

      她是莉莉丝的救赎者,不是帝国皇帝的禁脔。

      凭什么要她放弃一切权力去做皇帝的地下情人?

      她又不是脑子进了水!

      因为这种种缘故,她暂时离开了谈判桌,不想看见帝国那咄咄逼人的代表。

      而星网的联通则代表谈判的顺利,至少短期内她不用再为皇帝的事烦忧。

      她心头的巨石松动了些许,正含笑想将方框关闭时,她突然看清了上面的语句。

      “亲爱的内测玩家谢澄:您的内测任务已经完成,在二十秒钟之后即将退出游戏。一、二、三……”

      谢澄?

      谢澄!

      这两个字一出,她脑中的某一个开关被摁下,所有被掩盖的回忆破土而出,如潮水般向她席卷而来。

      是了,她想起来了。

      她根本不是什么阿诡。

      不是人造人,不是闻名天堂星系的大明星,也不是那个遭到皇帝强行攀折的绝望女人。

      她是谢澄。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她没有过人的谋略。

      也没有轻易就修炼成功的术法。

      莉莉丝用不着她来拯救。

      莉莉丝人也不是人。

      甚至整个宇宙都不存在。

      它们通通都是数据,都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对,就只是游戏。

      一个能让她获利千金的游戏,让她一夜间从穷光蛋变成千万富翁。

      因为种种缘故,她不得已离开了家里,辗转流落了一家游戏公司里面试。

      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叫常盈,是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很亲切也很和善,每一句话都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威力。

      “赚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要说一个月赚一万两万,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做我们游戏的志愿者就可以了。”

      “游戏?是什么游戏?”

      “全息拟真游戏,你听说过这个概念吗?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让参与者身临其境的游戏。我们在现实中所感受的一切,在游戏中通通可以感受到,甚至还可以加以升级。”

      “升级?”

      “对啊,”青年微笑,“毕竟这是个游戏呀,照搬现实是没有一点意思的。我们在其中加入了许多幻想元素,游戏里也有许多特殊的种族。而你只要里头痛痛快快的玩一场,尽可能保证自己不死就行了,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你答应,你现在的所有愿望,我们通通都能帮你实现。”

      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这种连小孩子都骗不过的谎话,真的有诱惑力吗?

      如果不是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她根本不会同意这样荒谬的提议。

      但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现在游戏她已经完成,退出也不可逆转,就剩这么短短几秒的功夫,她还是考虑一下怎么面对常盈比较实际。

      钱肯定能有一点,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么大的一家公司,总不至于连打发她的钱都拿不出来。

      至于其他的,就是算了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

      常盈嘴上说得好听,但真要是信了他,她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原只说好是玩个游戏,结果她在游戏里却彻底忘记了自己谁——这要万一她在退出前还想不起来一切,常盈能负担她一辈子吗?

      那她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精神病,以为自己从游戏穿越到了地球,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差别?

      跟这种人打交道,风险太大了,还是早点摆脱他为妙。

      正想着的时候,她周围的景物在渐渐模糊并破碎。

      谢澄此时却已然忘记了莉莉丝,只专注的想起她在现实中的生活来。

      在黑暗降临的最后一秒,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阿诡,叫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一个游戏而已啊。

      内测完毕就要删档的游戏。

      什么都留不下来,什么都是只是一场浮云。

      ……

      ……

      退出的过程很顺利,黑暗只维持了短短片刻,光明便又重新降临。

      谢澄睁开眼,发现她站在一个狭隘封闭的密室中,被一种温柔却又不会影响呼吸的液体所包围。

      舒服是很舒服,但……站着算是什么样的操作?

      她记得那时候,常盈是带她进了一个大房间,指着一排排躺在地上的游戏舱对她说:“就是这里,你只要躺下去,就可以进去游戏。”

      游戏舱原本是黑色的,质地看起来也像是木头,方方长长的一块,一眼望去真是像极了棺材。

      她怀疑里头会蹦出僵尸,不太敢走过去。

      常盈察觉了她的抗拒,就走到墙边,看似随意的一按,就把棺材们调成了五颜六色。

      还是带渐变的那种,看起来更诡异了。

      她不情不愿的躺下来,现在却要她竖着走出去?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等了片刻,游戏舱自动开启,不需要她额外操作。

      她身上是有衣服的,一条白色的丝质长裙,款式简单,剪裁也一般,沾水不透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鞋是没穿,但出去了应该是瓷砖地,光脚踩一会儿也不要紧。

      随着舱门的开启,里头的液体也倾泻出来,流了一地。

      外头不是她先前进来的那个大房间,而换成了一个小上许多的空屋子。

      屋子里没有窗户,装修的也不细致,就是把墙刷白了,地上再铺了一层水泥而已。

      她一步踏出去,还能感觉到地面上有细小的颗粒在摩擦她的脚板心。

      正当她在要不要出去而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开了。

      常盈西装革履的走进来,冲她微微一笑,“你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苏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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