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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死一念 ...

  •   姬行涯在睡梦里头打个寒颤这才幽幽自梦中醒转过来。屋里生着炭盆,暖意该是足得很,却偏偏姬行涯仍是觉得冷。

      自打第一世起他便体温较常人偏低,虽不怕酷暑,却怕极严寒。第一世时尚能够以自身灵力维持体温,可自打转世,没灵根修不得法便没这等好使的本事,年年至冬日,于姬行涯而言便是异常地难忍。

      在被褥子里头颤颤发抖一阵子,再是软实温暖的被褥盖在身上却没多大用处,此时尚未至五更,但姬行涯已然无睡意。

      他打着颤从被窝洞里摸出来,穿衣、穿袜。虽是严寒日子,偏是打从心底不喜欢裹得太厚太严实,嫌穿太多行动不便,他的衣衫总是只穿那么几件。

      第一世在寺里生活,日日都是天未亮便起床念经、打坐,如此日子重复十数年,再到后来虽然不用再一大早起来念经打坐,却还是习惯早起。

      外头天色尚暗,屋里的烛火早在昨夜便被吹熄,此刻屋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姬行涯只得靠着记忆里的印象摸索着。打着颤,他走到自个儿的桌案边,左手摸到烛台之际,右手似是不当心碰落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点着烛火,姬行涯这才借着烛火看向掉至地上舒展开来的画卷,那上头画的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分明已过十二年,可那人的相貌仍与当年一般,真要说是哪里有变化,也最多是眉眼间的桀骜随着岁月变化而浓重一二分而已。

      姬鸿渐说过他不愿见到姬行涯,所以姬行涯除刚出生时便从未能够与姬鸿渐面对面见上一眼、说上一句话。三岁后他也能行动自如亦能说清话语,他神智本就是个近三十的人的,三岁说话自不会像其他小儿一般吱吱呀呀说不清楚话意。

      后来他求红樱许久,红樱耐不住他软磨硬泡这才许他每月会带他远远地在角落里头看上一眼姬鸿渐,每每见过后,姬行涯总会回房画上这样一张丹青。三岁至十二岁,九年之间已画上百来张丹青,他也不挂在什么地方,就那样将画卷置放在边上,想见那人却不得见时再拿出来一张张看过。

      桌上这丹青是他昨日尚未画毕的。

      姬行涯曾问过红樱为何姬鸿渐的相貌总是那样不见变老,红樱只说是姬鸿渐练的功夫有驻颜不老的效用也未细说。

      据从伺候他的几名下人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无名阁就是个寻常武林帮会,只不过姬鸿渐无论武功还是药理都尤为厉害,若非他不喜扬名,只怕今时今日无名阁的名声要远胜那百药庄。

      未曾打听出来姬鸿渐在修法习道,姬行涯便猜测大抵是哪门武功真与修真有异曲同工之妙,能使人驻颜有术。

      穿件昨日红樱他们为他以香薰过的衣衫,那上头传来阵阵香气。其实姬行涯不喜这样的气味,但怎么说红樱他们是好意,所以他也未说什么,只默默地忍下来。

      推门而出,外头积雪约有一尺高,踩上去便是一个脚印陷下。

      今日是那人的生辰,姬行涯摸着黑去到灶房,一边打着寒颤,一边慢手慢脚地搓三个寿包,蒸好后再拿注满热水的温盘盛着,小心翼翼地放进提篮里。

      冬日天亮得晚,如今已是卯时二刻,外头仍是蒙蒙黑的。

      无名阁的当家的向来都是近午时才起,阁里的人也算是随当家的性子,都是起得甚晚,差不多都要近巳时才起。如今无名阁里静悄悄的,路上也没有人,就只一个小小的人儿提着一个提篮一步一步地在雪地里蹒跚而行。

      这是从第一世就养成的习惯。

      每到那人寿辰,他都会给那人做上三个寿包。他手艺不好,偏是那人吃得香,还说什么凡是他亲手所做的皆是世上绝世无双的美食,教他不好意思至极。

      后来转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是依着前世的习惯每逢那人生辰便会亲手给那人做上三个寿包,直到他死为止。
      到今生……

      姬鸿渐是个狂傲不羁的人,可说是对所有东西都不屑一顾,想也知道他不会吃这来历不明、且冬日里放上几个时辰最后都冷的寿包,不过于姬行涯而言那人吃不吃都没什么,他只想尽一下心意,也怕太久不做最后什么都不会做。

      姬鸿渐的屋子与姬行涯的屋子一个至南,一个至北,无名阁大得很,姬行涯走好一阵子,身子都有些冒汗,他这才走到姬鸿渐的屋子前。

      姬鸿渐的屋里头红烛尚且亮着,里头还有着女子讨饶的声音,听得姬行涯不由得一阵蹙眉。淫邪之音不堪入耳,他轻手轻脚地将提篮放到地上,便顺着来时的路要往回走。

      一步、两步,唯恐在这雪地里走着会发出一丁半点儿的声音,他蹑手蹑脚的,仿若是在做贼。

      “嘎吱。”

      后头忽然响起个声音,姬行涯一惊,他颤颤巍巍地回头看去,只见比丹青画像上更俊美许多的男子只披件亵衣站在门口处,一双利刃般的目光直直射向他姬行涯,教他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你是何人?”

      虽是意料之中的问话,却又教姬行涯伤心。

      姬鸿渐眸中几分傲慢不羁,他冷淡地看着姬行涯,看得姬行涯此刻实是不安,只怕自己站得不够直、不够好看。

      “我……”

      姬行涯眸光微敛,心中暗笑着这人竟是连自己儿子都识不得,一种凄然悄上心扉。一时之间,姬行涯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说我是那被过继给你的儿子,说我是那个你见就要杀的儿子。

      他不吭声,姬鸿渐脸上有些许阴霾,他像是半点不畏严寒地出屋子,在见到地上摆着的提篮时面色稍稍缓和些许,可随即又复杂得教人摸不清他此刻是喜是怒。

      “这玩意儿是你带来的?”

      姬鸿渐提起提篮,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

      姬行涯迟疑着,缓缓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太过紧张,他呼吸时觉得喉咙疼得厉害。

      “年年这个日子就会有这玩意儿,都是你弄的么?”

      姬行涯再点点头,他用力地吞着口水试图缓和喉咙的疼痛,却发觉有些白费气力。

      “你过来。”

      姬鸿渐招招手,姬行涯点头。

      大抵真是太紧张,迈步的时候甚至有些不会走路,一个不当心姬行涯便在雪地里摔一跤,他听到男人的一声轻笑,只觉得尴尬万分,连头都不敢抬便忙不迭从雪地里爬起来,僵硬地走去到男人面前。

      垂着头的姬行涯正巧看到男人薄裤处顶出些许的阳刚,姬行涯只觉得尴尬羞窘,脸红得厉害。

      分明前几世不知羞臊的事情他们也做过好多回,偏偏他就是不习惯。

      “你叫什么名字?”

      未想这人竟是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了,不过这想来也是当然,十二年未见过,不记得……也不稀奇。

      心中暗想着,姬行涯又心疑若自己报上姓名,这人会否要他性命,可……也不好胡乱回答。

      想了想,姬行涯轻应道:“我名唤姬行涯。”

      “姬行涯……”

      那人沉默片刻,眉头微微蹙蹙。

      “这名字倒是熟悉得很。你是谁送来的?心思倒细,会讨我欢心,不过我不记得哪个怕死鬼送来过这么小的。”

      闻言,姬行涯不由得哑然,再见那人此刻表情,他心中有些酸涩又有些想笑。他心想着我从五岁就开始给你送寿包,哪儿有人要送美姬会送这么小的?童养媳还差不多罢。

      虽是这么想,不过也不好这么回,姬行涯暗暗叹一口气:“行兮向天涯,从此不相见。名字是您给起的,自然该是熟悉的很的。”

      话说出口,姬行涯才讶然察觉自己的话里头竟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暗讽。

      心中暗觉不妙,他知晓姬鸿渐性情如何,本就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如今若因言语冲动再激怒姬鸿渐,只怕这辈子父子情分都没有便该重入轮回。

      怯上一分,姬行涯小心地打量着姬鸿渐的面色,果不其然他在姬鸿渐面上见到一抹嫌恶,只不过杀气不似当年。想必该是时经十二年,姬鸿渐又并未将他看得太重,当年的杀心被时间冲淡不少。

      唯恐姬鸿渐要怒,姬行涯声音放轻些:“送我来的……是姬鸿冥。”

      本该报上母亲的名字,却怕又因这个没什么感情的母亲而讨姬鸿渐的嫌,因而姬行涯便报姬鸿渐该是不会讨厌的姬鸿冥的名。

      “原来是你。”

      姬行涯不敢抬头,唯恐自那人面上再见到一起半点的嫌恶。

      “红樱没知会你要你别在我面前出现么?”

      姬鸿渐的声音阴晴不定,大抵是初次见时姬鸿渐身上凌厉的杀气给他的印象过深,姬行涯背脊窜过一阵凉意。姬行涯活几世,对生死之事倒也看得开,只不由得暗自叹息,没想到这辈子居然短得出奇。

      “我遵从您当年所嘱,不敢离开这偏院半步。只是今日是……”姬行涯原想解释,可想想却又觉得苍白,“那……您是要杀我么?”

      “你不怕么?”

      姬行涯淡道:“……生死有命。”

      本以为男人会出手,都闭上眼睛的姬行涯只听头顶上方传来那人爽朗不带阴霾的一阵大笑。

      “我这人脾气怪得很。求我别杀他的,我定是要他性命;像你这样要我杀他的,我却偏不杀他。”

      姬行涯睁眼,奇怪地看向姬鸿渐,看那人的样子,那人唇角含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怎么都不像是要杀他。他呆看着姬鸿渐,外头天冷,他穿得又单薄,本因行路而稍有热意的身子渐渐温度尽失,拔凉拔凉的,姬行涯没忍住,打个喷嚏。

      只觉得有点儿窘迫,随即姬行涯便听到姬鸿渐低沉的轻笑声。姬鸿渐连连笑着,笑得姬鸿渐脸上不由得飘上一抹绯红,心中哪里是一个尴尬可以说得清的。

      “……别、别笑……”

      实在是受不住,姬行涯轻垂着头羞窘地说着,下意识地,他声音里带着些糯糯的撒娇意味,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得出。

      姬鸿渐也算是配合,他停住笑,脸上挥不去一片笑意。

      “那女人的样貌面目可憎,不过你的性子倒是有趣。”

      这意思就是说他姬行涯看着仍然面目可憎,不过是这荣辱不惊生死不惧的性子讨姬鸿渐的喜。也不知道这该喜还是该悲,姬行涯心里有点儿不大舒服。

      “外头天冷,进去罢。”

      说着,姬鸿渐一揽姬行涯的肩便要带他进屋。

      姬鸿渐此举多少有点儿在姬行涯意料之外,觉得受宠若惊之际,姬行涯又猛然想起屋子里那前不久尚求饶不休的女子。他连连摇头,怎么都不肯向前动一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更新有空的话尽量日更,但更可能两天一更吧~~~
    希望大家海涵。
    老父亲的心思变化到后面些会明朗化,前面看着就是个蛇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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