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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沾边之外一篇 夜未央(慎入) ...

  •   朔风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

      辕门旌旗猎猎作响,甲胄刺骨冰冷,展骥微垂着头,顶着狂飙卷沙行至中军帐前,撩帘进了大帐,烈风随之灌进来,烛火平倒下去又挣扎起来,映着那高大的身影摇曳不定。

      “将军。”少年声音冰冷高亢,似是掷地便能砸出个坑来。

      展昭只着了一身薄衣,闻声目光从军图上移至他尚带着稚气的脸上,微微一笑,几粒血珠从干裂的唇上渗出:“准备好了?”略微低压的声音里夹了一丝疲倦。

      “是!”声音仍旧高亢却带了不舍的温度。

      沉静的目光抚过他还稚嫩单薄的身体,展昭转身拿起横于案上的宝剑,拉出一寸,目光霍得一亮,一瞬间便是几十年的岁月流于其上,无声叹息,推剑入鞘,递过去:“带上它!”

      “将军!?”展骥一怔。

      “这剑以后便是你的。”展昭浅笑。展骥垂眸默默的接过剑,配于腰间。

      “书信我已交于王副将,此去你片刻也不得离他左右,直护送至韩招讨处。你我脚下大宋的国土,承平寨余下的兄弟们的性命皆在这封信里,不能出任何差错!”展昭蓦得冷峻起来,跳动的烛光映得那双眼睛更加深沉。

      “将军放心,就是一死我也会将王将军安全护送至延州!”展骥眼底不情愿一闪而过,仍旧昂首道。

      眉间一蹙,薄喝道:“如此轻易的便说以生死,如何承担重任!”

      “是,将军!”展骥垂首低声道。

      “我将剑交于你就是让你活着把兄弟们带回延州,记住了?”展昭缓和了语气。

      “将军……”展骥蓦得抬头,欲言又止。

      展昭轻叹一声,道:“骥儿,只有我们父子,不必拘束。”

      “父亲……”展骥粲然一笑,却又心中一酸,岁月匆匆如流水,那时还坐在父亲膝头兴致勃勃的描绘着家乡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长、陌上杨柳、依依垂青,转眼间,就已经身披甲胄厮杀战场,父亲两鬓也已染霜,战马上冷峻挺拔的背影虽然如旧却也难掩苍凉……

      展昭踱至军图前,思索了片刻道:“骥儿,留下一百人四日的口粮,余下的你们全部带上,日夜兼程,一定要在三日内赶到延州,将书信交于韩招讨,务要保这四百军士无恙!”

      “父亲,粮草所剩无几……”展骥心中不安起来。

      回首淡淡一笑:“为父自有对策。”

      “可是……”话哽在喉间,只有一百军士,父亲要如何抵挡西夏两万精兵?难道又要像好水川那般独闯敌军?

      展昭取了风氅披上道:“骥儿,随我巡营去。”

      寒夜冷月,朔风咆哮,平沙如刀,打在铠甲上劈啪作响。行走间甲胄摩擦声异常清亮,除去值夜的军士,其余人皆在营帐中几个人挤在一处,怀抱戈矛,酣然入睡。那边关将士特有的古铜色的脸上有劫后余生的惊悸,有挥之不去的思念,还有战士的屈辱。

      展昭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看着,走得很慢,目光里尽是慈父仁兄的关爱。展骥几次触到父亲的目光都匆忙躲闪开,那目光让他隐隐不安。

      辕门,风氅劲舞如鸾,清浚的月光倾泻下来,一切冰冷如坚石。

      远望西北承平寨的方向,展昭低叹一声:“承平……”

      “父亲,孩儿不明白!”展骥低声道。

      展昭未动,仍旧给他一个挺立如松的背影。

      “孩儿不明白,王平擅自出兵,好水川陷我承平千名将士,父亲为何还要孩儿护送他回延州?”展骥心中悲愤倾腔而出。

      “左贤未遁旌竿折,过在将军不在兵!”

      “父亲,承平失守与你无干……”

      “军令不禁,治下不严,不是我的错难道是王平的错?”展昭止住他的话:“承平是范大人半生心血,我守承平十年,陷于一朝,王平之过固然难逃,我又岂能开脱?”

      展骥还想说什么却被他转身制止,展昭细细的打量着儿子,眉宇间镌刻着月华才有的倔傲,更多的是边关将士独有的锋芒杀气。十七岁,正是大好的年华,转念是当年仗剑江湖的意气少年,再转念便是边关冷月朔风厮杀无止,久违的豪壮之气破胸而出,展昭握紧儿子的肩,目光炯然,激荡着保国安家的豪情。

      “湖海元龙气未平,相逢剧孟意方倾……”

      展骥迎上父亲的目光,昂首高声和道:“腰下剑,膝边横,男儿本自重横行。宁为紫塞百夫长,不做青衿一老生!”
      展昭回身再望承平寨,沉声道:“骥儿,整兵出发!”
      双膝落地,展骥将满面热泪吞咽下:“父亲!”

      第一日
      马正萧萧

      第二日
       旗正飘飘

      第三日
       烈烈秋阳下,那身银甲晃目得很
       刚浪陵不知这座临时搭建的营寨究竟隐藏了多少兵马,只知至今前军仍未能跨越那宋将与不过一百军士的防线。催马至前,刚浪陵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零丁的笑容。
       骏马、雕弓、气若长虹,那宋将于马背上傲岸一笑,便是冲天的浩气。血战不止,清啸出喉,便是宋军的气势。银甲不复光彩,战袍失却本色,鹫翎破空仍旧例无虚发。
       那人便是承平寨的展昭,只身于千军万马中救出数百军士的宋将。
       刚浪陵沉寂了许久的血液渐渐沸腾,这是条汉子,是汉子的他自然想收入麾下。

       斜阳残照,展昭将剑从一名牙将胸口抽出,一串鲜艳的血花绽放空中,与尘土凝在一处。
       刚浪陵的笑容有些扎眼,展昭拭去面上溅到的血迹,策唇一笑,将卷了刃的剑一带,拧身捞弓在手,满弓如月,鹫翎呼啸,直扑刚浪陵面门。

       刚浪陵回望盯在帅旗之上的羽箭,嗡鸣不已,似是自己的头颅已被射穿
       残阳下,那人的笑容淡定沉静
       鸣金收兵
       夏军已乱,不宜再战。

      展昭扬剑:“收兵!”

      第三日
       王平颤抖着将书信靠近火烛,烛焰渐渐燎着纸边
       手腕被猛的扣住,展骥抢下书信,怒视王平:“将军在独挡西夏追兵,你却要毁了书信,不安好心的东西!”
       王平欲抢书信,巧言道:“本将军只是想看看书信……”
       “呸!”压抑的怒火冲破少年胸膛:“将军命令日夜兼程,你却下令在此修整,延误时间,还敢说你没存歹心?将军坦荡把书信交付与你,你却做这等小人勾当,还敢狡辩!”
       王平凶相毕露,扯住展骥,喝道:“来人!”
       几名士兵跨刀入账
       “展昭欲降西夏,暗派此人谋刺本将军,左右,还不将其拿下!”

       第三日
       暮色已尽,夜色正浓
       展昭卸下带血铠甲,抿了抿干裂的唇,仰望空中月盘:骥儿应该已经到了,三日,总算撑下来了,余下的……
       自信的展颜,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第三日
       展骥的剑横在王平颈上,王平惊竦地看着少年
       与将军何其相似,却是戾气冲天,怒发冲冠,他不是将军,将军不会要自己的命,他却会……
       “我乃将军之子展骥,哪个不怕死的,便上来救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怒喝出口,震撼人心。
       无人敢动,无人愿动,他的父亲曾无数次的将他们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将王平拖出大帐,展骥提气朗声道:“将军佩剑在此,你们中是承平的好汉、承平的英雄的随我去延州,这奸佞小人由韩招讨处置!”

      第三日
      “将军!”齐齐矮身下跪:“我等愿随将军以死报国!”
      展昭笑道:“哪个要死的?我们延州再见,一个也少不得!”
      “走吧。”毅然专过身,留给他们强势威严的背影。
      走回空荡寂静的营寨,冰冷月盘下,一袭薄衫,一柄薄剑,一声清啸贯九天

      第四日
      韩琦抓住抓住少年单薄的肩,喝问:“为何耽误一日方到?”
      少年错愕,韩琦放开手,那封渍了汗水的信飘舞如雪。
      “点兵两万,直出笼络川!”韩琦背影如山,却又留给展骥一丝颤抖。
      “熊飞擅险中求胜,此番亦会平安……”

      刚浪陵眯着双目看着一人一骑。
      除去铠甲,除去厮杀,除去血腥,他竟是如此儒雅的一个人。
      洗得泛白的蓝衣整洁干爽,在凛冽晨风中剥剥作响。
      翻身下马,展昭走向刚浪陵,他背后是燃成废墟的营寨。
      他果然使诈,刚浪陵突然有些懊恼,为浪费的三日时间。

      “刚浪陵乃贪功冒进之人,望招讨于笼络川伏兵以待,五日后展昭将引刚浪陵至笼络川……承平失陷,展昭罪责难逃,承平将士皆战场勇士,望招讨善待之……”
      展骥披甲出营,拦在韩琦马前。
      “承平将士不必出征!”
      展骥将书信高举过顶:
      “我父拼杀战场,展骥岂能居安!”

      “宋将展昭乞降!”
      剑出鞘入土,烟尘滚滚,半世英名半世累赘。
      撩衣单膝下跪,男儿膝下,千金难求,一跪惊泣心中朗朗乾坤。
      刚浪陵望着缕缕青烟,要赌这一局么?

      笼络川

      满川烟尘化为寂静无声,金戈铁马匆匆没入慢山林木之中。

      肃杀中,西夏旌旗招展,蜿蜒而入。一片乌暗铁甲中,一袭蓝衣分外惹眼。

      展昭仰望笼络川上晴空万里,无声苦笑,骥儿还是耽误了……将出笼络川,再无伏兵,延州危矣……

      袖箭入手,刚浪陵就在身后,擒贼先擒王,如今惟有涉险了……

      韩琦挽住展骥,少年怒目而视,千簇万箭正对着西夏官兵,也正对着他的父亲,只要韩琦一声令下……少年咬紧牙关,执拗的挣扎着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韩琦咬牙喝道,手掌挥下,万箭齐发。

      长箭破空呼啸,鼓声大震,漫山遍野,旌旗招展,宋兵呐喊,惊天动地。

      展骥挥泪仰天长啸,剑出鞘,影如风。

      沉寂,尸横遍野,血染晴川

      剑尖滴血,展骥提着剑踉跄在尸体之中,仓惶四顾:“父亲……”

      林风呜咽,吹断旌绳,旗舞当空,寂寥无语。

      笼络川一役,刚浪陵深受重创带残余人马遁回承平寨,宋军一举收复承平,攻至夏境,夏主派使节求和,宋夏暂休兵言和。

      孤烟起,坟冢青

      “少将军,圣上有旨将刚浪陵遣回西夏,不得为难!”

      白衣少年握紧腰间佩剑,横眉冷笑,跃然上马。

      腰下剑,膝边横,男儿本自重横行!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不沾边之外一篇 夜未央(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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