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咖啡馆》李那

4、风起

　　第二天，小吉没再请假，照常上班。刚到店里，就受到了同事们的亲切问候，因为昨天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很像是在约会的照片。

　　先是凤凰说:“你干嘛去了？这一天又一天的，你中秋前不是才休了三天假。”

　　胜利在一旁巴巴地看着。情圣下了班就立刻去找女朋友约会去了，因此没在慰问阵营。

　　小吉朝收银台呼喊:“我的天啊！店长，他们消极怠工，你快管管！”

　　店长跟茯苓交接完收银台的账，走过来打趣她:“我可是很痛快地准你假了，也没问原因，现在同事关爱你，管不着，管不着。”

　　茯苓笑了笑:“要不你等他们下班了偷偷跟我说？”

　　小吉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嗨，能有啥大事，我妈她老人家实在是太闲了，让我相亲，这个月都相五个了，我休息日和请假的两天都没闲着，一天一个，还都约在下午看电影，一坐坐俩小时，实在是没劲。”

　　她这么一说，这帮人都感到好奇，连连询问相亲的结果。

　　小吉眼睛一亮，“还别说，最后一个可以接着见，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准备处处。”

　　凤凰只爱起哄，不爱听细节，一听是相亲，就想溜了。她跟小吉说了下操作间留的甜点晚上出哪些，就摘围裙去拿包了。胜利本来也是凑数的，唯有店长一本正经的说:

　　“这相亲的对象，第二次见面特别的重要，不能马虎了，还得绷住，矜持点。”

　　店长高宇已婚，孩子快上初中了。这会儿试图传授点相亲经验给小吉。

　　小吉看看挂表:“店长，三点半了你不去送货吗？”最近量多的咖啡饮料订单，都是店长开老板的车去送。

　　高宇看一眼手表，摆摆手说：“OK，我先去忙，下班聊。”

　　“好的。”小吉露出甜美的微笑。下班，下班你得陪孩子写作业！

　　店长走后，小吉开始洗杯子，胜利收完台又去擦玻璃门，茯苓把账单和预订单整理清楚也加入清洁行列，把已经洗过的杯碟放进消毒柜。

　　“你考虑去相亲吗？我妈一本子的资料。”小吉轻声问茯苓。

　　“暂时不考虑，还不想谈恋爱。”

　　“哦，我妈让我问问你呢？不过我也觉得你不想，替你拒了。”

　　“你真机灵。”茯苓说。

　　“那是。”小吉按一泵洗洁精在钢丝球上，用力擦水槽死角。

　　“哎，不过我昨天见得那个还是挺顺眼的，公务员，长得白白净净，个子，”小吉想了一下，“比我高半个头，一米七八的样子。”

　　“对方性格怎么样？”茯苓问她。

　　“性格？”小吉开始回忆他们见面的细节。

　　“我们就见了一面，看了个电影，看完电影一起吃饭，我觉得他应该挺稳重的，话不多，声音好听。”

　　“嗯，既然有好感，那你就处处看。”茯苓认真地说。

　　工作中应该和同事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最好呢？茯苓也不知道。她大学毕业后只在永城一家出版社做过一年多的翻译，大家相处的不好不坏，她没什么印象了。

　　“对了，”小吉擦干手，笑着说:“等店长回来我得跟她说一下，下周得跟凤凰倒班了，不然晚上我上班相亲对象下班，没时间见面。”

　　后来店里开始上客，她们忙了一阵，店长下班前跟小吉确认了下周班次，说早班的情圣肯定很欢迎小吉跟他搭班，毕竟可以交流约会项目。

　　小吉跳脚，她才不要跟情圣交流约会项目，这个爱情狂经常被甩，可见他的心得不好用。

　　店长跟胜利走后，店里的客人也陆续离开，只有几单外卖在等着跑腿取走。茯苓问小吉晚饭想吃什么，她去买。

　　“你点外卖好了，这么累还去跑一趟。”小吉说。

　　“没事，刚才看见宾馆大爷忘记关门，我从宾馆后门穿过去，几分钟的路程。”

　　咖啡馆西面有家宾馆，后门穿到前门，再往西走一点路就到美食街。

　　“好，那我吃米粉，加一根肠，微辣。”小吉弯着眼睛开心地说。

　　茯苓伸手做个了OK，带上手机出去了。

　　买完晚饭回到店里，有客人在，小吉在做单，茯苓放下东西去穿围裙，然后持木托盘站吧台外等着出品。

　　送完咖啡回来，小吉便拉着她说:“这位会员有好久没来了。”

　　“你认识?”

　　茯苓拎起米粉到吧台附近的位子上坐下，小吉从消毒柜取出两双筷子，递给茯苓一双，“他五月还是六月时来店里喝咖啡，还是我办的会员卡。你忘了，你还把咱们端午节剩下来的粽子送给他了。对，粽子，那就是是五月底的事。”

　　茯苓仔细想了一会，没想起来，“店里每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记不得也正常。”

　　小吉掀开米粉碗的盖子，豪言道:“长得好看的会员我都能记住。”

　　茯苓点点头，吃到一半时想起月饼，“对了，你前天吃的月饼就是这位‘长得好看’的会员给的。”

　　晚饭过后，陆续送走几波客人，小吉发现这位送月饼的男士，从来店里点了一杯咖啡到现在为止，坐那将近三个小时了，一直在对着电脑写写画画。

　　茯苓正在吧台里跟老板通电话，小吉收拾完台面暂时无事可做，就去给纪行送了一杯水。

　　她把水放到桌上时看到摊在一旁的房子平面图。

　　他难道是东边售楼部的置业顾问？小吉心道，这么晚了还不能下班，看来卖房子也不容易！

　　之后她又在座位区转悠一圈，把歪掉的抱枕扶正，挪了挪桌子。回到吧台里小吉问茯苓饿不饿，想不想吃烧烤，晚上她们可以一起去沿河路边的小吃摊走一走。

　　茯苓看小吉兴致勃勃地样子，应了下来。

　　纪行因为再谈的项目，在吴县逗留几日，他从东边的地产公司过来就一直待在咖啡馆里。此时音响正播着一首《晚风》，陈婧菲的声音温柔悦耳，浅浅淡淡地环绕在咖啡馆里。纪行处理完最后一点工作，端起杯子喝水的同时点开私人邮箱。

　　而这时，桌角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讲话不清不楚，口气很急躁。纪行大约总结出来，应该是挪车问题。

　　他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把电脑合上，压在那堆图纸上面。对电话里的人说：“稍等，我现在过去。”

　　他快步到收银台，跟站在外侧的小吉说:“抱歉，我出去一下，坐位先不动，一会就儿回来。”

　　小吉点点头：“好的。”

　　纪行的车就在小区门口，是一辆黑色的SUV，停靠并未违规。他的车已在最后一个停车位上，再往外几米便是人行道，却接连停了两辆汽车。

　　原来这位车主停车时紧挨着纪行的车，他的副驾没坐人，而他本人下车时未受限制，便没去管车距问题，锁车之后便去跟朋友吃饭了。

　　不想他走后又停过来一辆车，仍然挨得近。等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发现自己驾驶室的门只能打开半臂大小，而副驾驶又因为距离纪行的车太近也进不去，便气得破口大骂。

　　更无奈的是驾驶位一侧的汽车没有留联系方式，他只好把火气集中发作到纪行的车上。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已经用手里的酒瓶敲了几下纪行汽车的车盖，自己也被鸣叫的警示音吓得险些歪倒，越发气闷。

　　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身形微胖，穿一件黑色短袖，蓝色牛仔裤子紧紧贴在腿部，裤脚在脚腕处卷了一圈。

　　见纪行过来，确认是刚才通话的车主，登时开骂，中气十足。

　　茯苓没注意到纪行跟小吉的对话，以为他走了，便开始做清理工作。小吉扒拉着收银台的糖果罐说：

　　“不着急，那个客人只是暂时出去一下。”说着扭头看向纪行坐的地方。指了指:“你看，他东西还没拿走呢。”

　　吧台对面靠近门口的第三张桌子上，放着纪行的电脑和手提包，椅背上还搭着衣服。

　　茯苓用抹布一个一个擦着糖浆瓶。跟小吉说：“我们先做，他知道打烊的时间，应该不会拖着不走。”

　　想想也是，小吉把糖果盖子归位，“好，那你在前面，我先把操作间的卫生收拾一下。”

　　九点五十的时候，小吉在收银台对账单，茯苓出去倒垃圾。途径小区门口的停车场时，她看见纪行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她加快步子，准备倒完垃圾之后回头去提醒他店里要打烊了。

　　此刻，纪行一直与车主保持着安全距离，对方应该喝了不少酒，身体有些不稳，无法有效交流，只是不断重复要他把车挪走这句话。

　　“你到底叫代驾了吗？”纪行最后问他。

　　“你管老子叫不叫代驾，你给我把车挪开！”说完，他把腰间挂着的钥匙取下来，“老子xxx车，蹭到了你赔吗？”

　　纪行感到无语至极，他看着手表，差一刻钟十点。他的东西还留在咖啡馆，但就目前的状况，他不可能把自己的车挪走，因为对方很有可能要醉酒驾驶。他拨了报警电话，决定先去收拾东西然后等警察过来。

　　然而那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得不到回应，又见纪行反而走开了，怒从心头起，几口喝干手里的酒，反抄起酒瓶追上去。

　　“你去哪?你不挪车你去哪?”他叫嚷道。

　　纪行本不想理会，跟醉酒的人怎么讲道理？但此刻已经不早了，小区里安安静静的，这个人的叫声十分刺耳。他回过身，发现对方神情激动，一副不善的样子，只得与他拉开距离，又一次试图与他交流。

　　“你清醒一下，这样，你让你家人或者朋友过来接你，我立刻挪车。”

　　男人握着酒瓶身子左晃右晃。“你小子，车…车不好好停，非挨着我这么近，我进不去……进不去怎么走，叫你来挪车，你还不愿意动。你开个车牛气什么你，啊。”
　　说着他便用手里的酒瓶去顶纪行的肩膀。

　　纪行侧身闪过他的攻击。

　　而对方用足了力气，扑空之后被惯性驱使跌在了地上，手掌和膝盖擦地，牙齿也因跌倒划过舌尖，一阵刺痛。

　　男人踉跄着站起来，登时气血翻涌，眼眶通红。“你，妈的，你躲，你有本事别躲！”他手里的酒瓶瓶身碎了一半在地上，瓶嘴仍旧紧紧抓在手里。就着这股劲儿，他又冲纪行所在的方向刺过去，依旧没有得逞。

　　纪行目光逡巡四周，这个小区似乎没有保安，此时也并无人员进出。他觉得这个人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可能性很低，便只与他周旋，并不想有肢体接触。警察应该就快到了。

　　茯苓在他们几米开外的墙角站了好一会，这个小区是没有正经物业的，只有两位住在小区里的阿姨充当管理员，平时管理一下车子停放，以及偶尔调解调解邻里纠纷的一些小事，平日里对进出小区的人也没有限制。

　　她没拿手机，也没办法报警，在原地左思右想，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堆着不少隔壁店铺装修剩下来的杂物。她冷静下来，在那堆杂货里挑了一根长度适中的木棍，没管垃圾桶，慢慢放轻步子，靠近他们。

　　纪行一早注意到茯苓，本来见她拖着垃圾桶过来又拐走，他以为她走别的路回去。没想到她竟然掂一根棍子回来了，不禁哑然失笑。

　　醉酒男子见纪行两手搭在腰间站在那笑了，破口大骂:“你笑什么玩意，你笑。”又见他看向自己身后，遂跟着回头去看。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纪行迅速来到茯苓面前，指着木棍语气轻快地问:“给我的？”

　　茯苓点头。

　　纪行手持木棍，再回身时醉酒男子已然扑了过来。他长臂一伸，木棍抵住男人高举的右臂，又抽回棍子旋即击中对方的右手。

　　酒瓶应声而落。

　　远处警车的鸣笛声渐近，纪行上前把那半只酒瓶踢开，上去将男人的双手置于背后紧紧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