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咖啡馆》李那

20、衰落或者重生

　　一个人在说话时往往不如写在纸上或者敲在键盘上那般反复斟酌语句，常常会忘记谨慎，尤其是刚刚睡醒的时候。

　　茯苓捏着手机，一边看一边后悔。

　　她刚才答应跟纪行一起去吃他说的那家，还不错的早餐店。

　　茯苓抛开手机揉揉脸颊，下床去卫生间洗漱，她不化妆，很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深色休闲服换上，鉴于手不太方便，她懒得再从衣架上摘其他的厚外套，临出门时仍旧把昨天穿的那件羽绒服套在了身上。打开门时王胜杰也推门出来，他手里拎着一只公文包和一个大袋子。

　　“这么早！”
　　“这么早！”他俩同时说道。

　　“你不是上晚班吗？”王胜杰问她。

　　茯苓手腕的纱布被厚厚的衣服盖住，自然地垂在身侧，她笑着说：“最近把攒着的休假用上了，没上班。”

　　“这样啊！”他把手里的那个大袋子给她：“特产，去外地出了几天短差，在那边买的。原本想挂在你家门上，再给你发信息，这下不用了。”
　　“给。”他提起来。

　　“谢谢。是吃的吗？”茯苓接过来问道。
　　“客气什么。是几盒糕点，现在天冷，常温放也可以。”他赶着去公司，把东西交给她之后就下楼走了。

　　茯苓看看手里的大袋子，掏钥匙去开门。她拎着东西，便用受伤的那只手扭动锁芯，手腕有点疼但又不是很疼便没在意。

　　纪行今日的运动目标早已达成，说是散步，其实就是在茯苓家的单元楼不远处来回踱步而已。

　　也因此茯苓一拐出小巷，他就立刻看见了她。

　　“昨晚休息的好吗？”纪行迎上去率先问道。

　　“还行。”

　　“你今天没去跑步？”她们并排走着，纪行上身穿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看着很暖和。

　　“上午有一个会要开，提前跑完了。”

　　“远吗？会不会耽误你开会。”茯苓侧头问道。

　　“不远，会议时间在九点。”纪行看一眼手表，“就是去新区吃早饭也来得及。”

　　清晨无风，天气依旧很冷。吴县虽说靠海，可是却没有湿漉漉的冷意，全然是寂静的冰冷。

　　茯苓的外套穿了好几天没换，一是黑色的衣服很耐脏，二是这件衣服宽大舒适，对受伤的手来说很方便。

　　纪行大概是运动洗澡以后没有把头发吹干，前额的刘海有点潮湿。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茯苓发觉早餐店不是在小区边上，而是需要出小区。他们俩沿着沿河路走过了两个红绿灯，右转后一直走，经过了超市，还经过了教堂，最后穿过小学后面的那条路口，过一条斑马线才到！

　　要不是纪行满脸真诚的建议，或者是换作她自己一个人走，那肯定半道就会拐去昨天那家特别近的早餐店。

　　终于到达目的地，“你确定这家店卖早餐？”茯苓望着面前这家装修素雅，门头别致的餐馆问纪行。

　　实在是别致，这间店恨不得自己的招牌能不露出来就不露出来，只在右侧墙上钉了一块不大的小木牌，上面用正楷字体写着：留香餐馆。

　　纪行点头。“严格意义上它是一家私房餐馆，不过也卖早餐。”他不久前跟乔明在这里吃过饭，印象不错。

　　“行，那进去吧!”

　　纪行同她拾级而上，玻璃门内有人拉开门，引着他们去前厅。

　　餐馆前堂修缮的十分简洁，装饰物品很少，四处摆放的桌椅均是黑胡桃色，没有纹饰，只在桌角立一瓶瓷器，插着几株绿植。

　　越往后走，房梁越高阔，因窗户众多，室内光线极佳，冬日清晨的早阳不管不顾地活跃在廊檐，厅内。

　　茯苓动动右手，然后往上抬抬，可能是一直垂着，伤口有点闷痛。店内当下只有几桌食客零散坐着，茯苓见拐角设有楼梯，猜想后面应该还有包间。

　　她跟纪行来至餐馆最里面，在靠近院子的位置坐下。这里的每张座位似乎都有窗户，茯苓左手边的窗外对着的是一方空荡荡的人工池，池边几棵矮枝植物，尽是枯条萎顿着，并非什么奇景秀色。

　　还算雅致，不知道夏天是个什么模样，她视线转回纪行，脱口问道：“这里的早饭贵不贵？”

　　纪行淡然一笑“家常餐馆，我跟朋友来过几次，价格适中。”说着把菜单交给她：“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看你才是本地人才对。”茯苓笑吟吟地跟他说：“我从来不知道吴县有这样一间餐馆，隐蔽安静。”

　　她翻着那页餐单的正反面，价格尚可，不过还是比昨天吃的那家贵了一些。

　　“我原来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早餐，这间店的老板昨天发朋友圈更新店内信息，我恰好看到。”纪行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我还是吃面，馄饨面。放一点点辣椒。”说完她把单子还给纪行。

　　他目光看向茯苓的右手，嗯了一声，抬头提醒道:“辣椒没关系吗？”

　　茯苓挥着那只完好的手:“没事，放一点儿。”

　　纪行点头:“那好。”

　　确定之后，他捏着单子直接去了收银台。昨天的早饭是茯苓结的账，在纪行去取衣服的那会儿。所以，看他去付钱，茯苓没觉得不妥。

　　大约过了五分钟，纪行回来了，过来的时候手里还端了一个盘子，等放到桌上她才看清，是几片桂花糯米藕和……?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早餐菜单没有点心啊？

　　“结账的时候遇到老板，他送的。”纪行在她问自己之前先说道。

　　“这个我知道，另一种是什么？”茯苓指着糯米藕旁边的东西问。

　　“他说是一种黑芝麻味道的米糕，不甜，你尝尝看？”

　　纪行用公筷夹起一块递到茯苓的盘子里，他的手五指修长，指甲剪的很短，干净圆润，看起来干净清爽。不过，有几处起了倒刺，边缝干裂起皮。茯苓眼神好使，她咬了一口米糕，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她把食物咽下去才说:“保湿护手霜，你用一点?”

　　纪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茯苓葱白的手指，以及她正捏着的那支淡粉色管状护手霜，晃神了。

　　不由得想起几月前的一件事。那天他收工之后，在咖啡馆等着取咖啡，这期间除了有买东西的客人推门以外，还有一些住在后面社区的老人进来，他们几乎都是在问一些关于智能手机方面的事情。

　　其中有一位奶奶，她一个人捧着手机问茯苓该怎么把红包里的钱提现到银行卡上，令人头疼的是，她竟然不记得自己的密码，茯苓为了安抚她，一边帮她一步一步找回密码，边把自己的护手霜给她涂，边跟她聊天以转移她的焦虑。

　　她好像习惯性替别人找想。

　　“谢谢。”纪行接过那支护手霜，有点开心，未料到茯苓竟然将护手霜慷慨的赠送给他……一点。想到什么，他立即把东西收进口袋里。

　　茯苓原本是想借给他用一用，并不是送给他。

　　“你要不要先涂一涂，我看你手指干得起皮了。”她想趁对方涂的时候再自然地收回来。

　　然而纪行却说:“吃完饭再用吧，不然一会儿洗手，涂了也没什么作用。”

　　不一会儿，他们的早餐送过来了。服务生放下托盘就往回撤，动静轻不多话，奇怪的是，室内明明无风，高璇的风铃却悠长地响个不停。

　　茯苓吃着馄饨，对面的纪行正在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手。他的早饭倒是平平常常，两颗鸡蛋，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纪行看茯苓盯着自己的杯子，他擦完手，把自己茶杯里的水喝完，倒了一半豆浆，把剩下来的半杯放到她面前示意她喝。

　　做完这些纪行开始剥鸡蛋，脸上的表情一如平常。

　　早餐吃完，纪行去卫生间，茯苓在座位上等他。可能刚才的那碗面辣椒放多了一点，吃完感觉额头上出了汗，手心也黏糊糊的。

　　恰逢纪行从卫生间里出来，搓着茯苓给他的护手霜，他看茯苓在用手背拭汗，走近时，立即吓得上前将她的右手举了起来。

　　“没觉得疼吗？”他语气凝重地问。

　　“有一点，你……”茯苓话没说完，看见纪行拿起她刚才脱下来的羽绒服搭在她肩上，撑起两边的袖子，示意她伸手。

　　这有点像家长在给孩子穿衣服，一边嫌慢，一边在心里忍住，告诫自己不要发火。这是她猜的，纪行也许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他现在的表情很好笑，板着脸，却不是对她板着脸，因为她一看向他，他就假装没有情绪。

　　穿好衣服，茯苓才看见自己手腕绑着的纱布有血迹洇出来，原来是伤口流血了。然而，没来由的，茯苓竟然觉得有点痛快，有点……轻松。

　　医院处置室。医生给茯苓处理伤口时，茯苓终于回想起来，早上王胜杰给了一包特产，她左手拎着东西，自然用右手开锁，应该是太过用力才会导致伤口崩裂，她还在街上和饭店溜了一大圈。

　　她侧头去看站在医生旁边的纪行，处置室原本只准患者进来，她的伤口在医生那里不过是些小伤，但是不知道是门没关好，还是医生没有呵斥，总之纪行就是进来了，还站在一旁观望。

　　“年轻人好得快，你这之前要是再仔细注意点，没三两天估计可以结痂了。这次回去可得当心。”今天值班的医生是位年长的男医生，比较之前的年轻医生，他的语气温和些，他一边收拾台面一边交代茯苓。

　　她还没有言语，倒是纪行，嗯了一声，点头跟医生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