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咖啡馆》李那

18、爬山虎

　　吃了药茯苓简单洗漱以后就去睡觉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躺在床上时，竟然罕见的没有失眠。

　　两年前开始，每当到睡觉的时间，她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涌现出很多小时候一些琐碎的生活画面。仿佛大脑在观看高清电影，一幕一帧清清楚楚。

　　她静不下来，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很累的时候才会浅眠几个小时，也因此她在店里的排班一直是晚班。

　　昨晚一夜安睡，茯苓醒来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卧室的采光好，但是隔音不太行，再加上窗户对着小巷，很早楼下已经有出门的老人在互相聊着家常，或者活动筋骨。她也忘了自己受伤这回事，模模糊糊地拿手去揉眼睛，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缝合的地方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顿时火辣辣的，又如密密麻麻的针刺一般，疼得她立即清醒了过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恢复力气起身去卫生间，刷牙刷到一半时记起自己要去医院，想了想还是不麻烦高宇他们了。洗漱过后，她从沙发的边缝里把手机捏出来，昨晚回复完同事的信息她就没再碰过手机。

　　拿到手机她直接拨通了高宇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可以一个人去换药。不是她非要打乱计划，而是因为昨天没工夫想。今天是周二，高宇得送孩子去上学，林林也有小朋友需要照顾，自己这个大人，这点小伤是真的不需要人陪同，再说，只是换个药而已。

　　挂断电话茯苓在自己的手机里发现了一通未接来电，是昨晚纪行打来的。她一边换衣服一边犹豫是否回给他。直到要出门的时候，也没想好。

　　她看一眼客厅的挂钟，不过六点一刻，仔细想想这个时间点大家通常都在睡觉，她把手机按灭，装进了包里。
　　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晚点再回。

　　茯苓太久没在早上出过门，早饭也几乎不吃。只记得以前小区边上就有一家早餐店，但是她来来回回在这一片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在哪。恰逢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有点急躁，一边掏手机一边后悔，背什么包啊!在家没觉得，这在外面拉拉链特别费劲。

　　等她终于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背着的小包险些掉在地上。打开一看竟然是纪行打来的微信电话。
　　这么早!

　　她犹豫几秒，还是接了。
　　“你在小区外面？”
　　“嗯。”除了找猫的那次，以及昨天的那通未接来电，纪行还从未在工作之外的时间联系过自己。
　　“你出差回来了？”

　　纪行用纸巾擦了擦汗，然后换另一只拿手机。
　　“回来了。昨天我去店里喝咖啡，没看见你。”

　　路口的指示灯换成绿灯，这个时间段，有不少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在斑马线上往来穿梭，纪行一身运动装混在其中，格外显眼。

　　他快速越过人群，在拐角处把擦汗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便快步往茯苓的方向走。

　　“听他们说，你受伤了。”

　　不是疑问句，看来同事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茯苓走的缓慢，与纪行的通话令她不觉停了下来。

　　“小伤，不碍事的，要不是因为伤的位置在手那里，连假都不会休。”她半举着手给自己看，出门前她还吃了一颗止疼药，这会儿一点都不疼。

　　离得近了，纪行放慢步子，平复着因跑步而急促的喘息声。
　　“刚才在马路对面看到你，但不太确定，所以拨了电话确认一下。”
　　看着她在前方笑吟吟地说话，纪行抿唇笑了，他对着电话说：“我在你身后。”

　　纪行的声音分别从身后和手机里传来，茯苓猛地怔住，心底里生出一些微妙的酸涩和暖意，突然就占据了胸腔。她甚至无法知悉这些奇怪的感觉是因为纪行的话，抑或，只是人在清晨被冷空气袭击之后得来的生理反应。

　　她眨眨眼然后转过身，看到纪行站在几步远的石墩前，此刻头顶树梢挂着的寒霜，因为空中扫过的一缕风，滴落在她的脸上。

　　有些冰凉，有些清醒。

　　她瞬时将莫名的情绪收起来，用平常的语气问纪行：“你这是晨跑回来还是准备晨跑？”茯苓见他穿着一身浅色运动装。

　　“已经跑结束了。”纪行把手机放进衣袋。看着她受伤的右手。
　　“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他问道。

　　茯苓举起那只手，一边笑一边轻轻晃动。“真的不碍事，还能动，估计休养几天就差不多了。”

　　“你好像瘦了一些。”纪行认真道。

　　“没有吧。”茯苓摸摸脸。开玩笑地说：“可能是因为今天穿了黑色衣服。”

　　他们站在人行道上，茯苓身后有人骑自行车逆行过来，纪行自然地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过来。
　　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哦，我去吃早饭。”说着茯苓把手慢慢地揣进衣兜，顿时觉得这样会碰到伤口，又将手抽出来垂到身侧。

　　她看回纪行：“你在外面穿这么少，猛的停下来会冷吧！”言下之意，你得回家了。

　　纪行却摇头，转而邀请茯苓：“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面馆还不错，一起去？”

　　纪行冷不冷茯苓不知道，但是她已经穿那么厚了都不是很暖和。随即答应：“好，那我们走。”

　　在纪行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茯苓也认出这家面馆，就是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常吃的那家，是一样的招牌但是位置却挪到了小区西门那里。

　　二人点完单落座，纪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几张湿纸巾，把他们坐的那张桌子整个擦了两遍。

　　“刚才应该是有人在这边抽烟，落了一些烟灰。”纪行看她盯着自己，解释说。

　　“谢谢。”茯苓把伤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取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保温杯。

　　“你真的不冷啊？”茯苓喝口温水，又问了一遍。
　　“你吃完早饭回去吗？”纪行答非所问。
　　“不回，吃了饭还得去医院换药。”茯苓指指自己的右手。

　　早餐店有十几张他们坐得那种桌子，而且他们来的不早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

　　纪行将手机放在桌上，说：“我去车里拿一下衣服，很快回来。”

　　茯苓连忙点头说：“”你去吧。
　　纪行一走，茯苓瞄了一眼桌上的黑色手机，觉得好笑，这人手机随便丢啊！

　　吴县早已正式步入冬天，纪行有时跑步会把外套放在车里，他快步来至小区停车场，从副驾上取了自己的外套，余光又看向后座的纸袋，犹豫片刻，还是拎在了手上。

　　停车场就在附近，纪行返回面馆时，茯苓仍在座位上等着他们点的早饭。而明明昨天才受到过惊吓和创伤的人，此刻竟然一如平常地看着早餐店播放的早间新闻，毫无半分紧张之态。

　　他在门口驻足片刻，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怎么去形容当下自己的感受。懊悔有，庆幸也有，其实他早两天就应该回来的。

　　出餐口的小铃铛被人拍得钉钉作响，他步入店里，坐下的同时把纸袋放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茯苓视线离开电视看向纪行，对方的外套虽然穿着，但是却没拉上拉链。

　　她清清嗓子，“这么快！我们点的面还没好。”说完还用筷子的另一头捣捣桌子，把纪行的手机往他那边推一推。她昨晚吃的少，现在觉得很饿。

　　“快了。”纪行把手机装进衣袋，又将刚才从车里带出来的东西递到茯苓面前。
　　“小零食，要不你先垫垫。”
　　“你刚才出去的时候买的？”茯苓看着纸袋问。
　　“昨天家里阿姨放我车上的，我不吃零食，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纪行才说完，一位大姐就端着托盘朝他们过来了。

　　“阳春面，葱油拌面，各加一个煎蛋。齐了。”桌子小了点，大姐把纪行给的那包零食往里推了推，放下托盘就走，干脆利落。

　　茯苓放下开筷子要端碗，纪行快一步把那碗阳春面端出来给茯苓。又将拌面放到自己面前，才起身去还托盘。

　　医院，操作室换了一位男医生在班，茯苓把单子交给那个医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对方看着着她，挑眉:“割腕?”他戴着口罩，脸色看不清楚，但目光很冷冽。

　　茯苓摇摇头:“他人伤害，非自杀。”

　　男医生歪了一下脑袋，从抽屉里取出笔，写了一大串龙飞凤舞的字，然后就开始给她解纱布。

　　处理完伤口，他把病历本和卡一并给她，同时说:“去药房取药，然后拿着药去输液室找护士。”

　　纪行从茯苓身后上前一步，把单子接在手里。跟对方客气道:“谢谢。”

　　一直到输液室，茯苓才回过神来。

　　刚才，她和纪行吃了早饭走出面馆，对方帮她拿着水杯，极为自然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吧，早上跑完步还没拉伸，再走走。”
　　“…….。”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