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51、远近

　　无息山边缘漂浮着薄薄的云层，云层从身边穿过，周身仿佛仙气缭绕。瀑布下的水花似漫天星尘在空气中弥散，细小的水珠扑面而来，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双笙蹲在瀑布边上，抱着膝盖嚎啕不止。

　　重夜远远看着她，却没有走近，给了她一人独处的空间。不知过了多久，双笙终于回过神，慢腾腾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走了回来在他面前站定。重夜抿唇看了她半天，才道：“回去吧。”
　　她低低应了声好。
　　两个人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直到瀑布声渐隐在身后，重夜的脚步停顿。

　　“他是……”
　　“他刚刚让我看了我父母死前的一幕。”
　　他和她同时开口。

　　重夜怔了怔，“看？”
　　“嗯，身临其境地看，所以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抱歉。”
　　“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喜怒哀乐本就是一个人应有的感情。”

　　“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还活着，不久前发现父亲早已过世。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连母亲都在十多年前被人炼成剑鞘，只剩下毫无魂魄的躯壳。”
　　重夜皱起眉，似乎对“剑鞘”这个词有些不解，却又不想在这点上再戳进她的痛处。
　　……还是不问了，日后总有机会。

　　“回到过去，果然是件痛苦的事。”双笙望着前方，目光飘远：“你知道吗？除了龙渊和承影，以及……消失的赤霄，我体内还有一道剑意，叫做‘逆时’。”
　　重夜只是静静听着。

　　“逆时可以带我穿梭时空，溯回过往，我能来这个世界，也是靠逆时的剑意。”
　　“你是说……这个世界，是过去？”
　　双笙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些不同，我来的时候，是循着赤霄送我的心音剑溯回的，并不是存在我记忆中的过去，但这个世界，也不太像是赤霄曾经存在过的地方。”毕竟赤霄和她活在一个历史线程上，而这个仙侠世界，已经颠覆了现实的各种规则。

　　重夜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和她并肩同行。
　　“至于你见到的那个人……他叫宁玦。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双笙继续说道，“只知道他杀了我的父亲，虽然是迫不得已……然而他救过我的命也帮过我，甚至我来这个世界找到你，还是因为他的指引。”
　　重夜淡淡接道：“你来这个世界找的不是我。”是赤霄。

　　许是感觉到了她想要辩解什么，重夜头也不转地扬唇：“我真想知道，我们有几分相似，能让你一直如此固执地把我当做他。”
　　她紧盯着那张和赤霄一模一样的脸，有些自嘲地笑道：“若真只是相似就好了……”她默默地摸上颈间的心音剑剑坠，小心翼翼脱了下来，将项链塞进重夜手中。

　　重夜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链子，不解地挑眉。
　　双笙：“把神识浸入它看看。”
　　重夜依言试了试，一瞬间有男子低磁的声音在识海之中萦绕。

　　神识里吐露的字句自然沾上了原主的特性，男子的嗓子带着与生俱来的磁，即便见不着形貌，也能联想到他说话时轻飘飘撩动耳膜的气息，甚至每个音节的末尾都染着股缱绻味道。
　　即便说话的方式并不相同，重夜还是愣在了原地。
　　那是……他的声音，但，又不是他的声音。

　　“现在你明白了吗？”双笙垂着眼叹道。
　　可是许久身边都没有人回应，双笙这才重新抬眼望去：“……重夜？”
　　月光从林木间播洒下来，清辉自他的脸上晕染开，他垂着眼睫，眼尾也跟着微微挑起，平日里隐而不见的篆文开始逐渐显现出更深一些的绯色，让这个一贯而来内敛清湛的仙君般的人物，多了一份邪俏。

　　“明白什么？”他偏头道，声音压得很低，缓慢地勾着唇角，末尾的“么”字都轻轻柔柔地扬着。
　　双笙震在原地，几乎是出神地问道：“赤霄？”
　　“嗯？”轻挑起眉峰，他眼尾的绯色更深，月光投射在他似翘非翘的唇畔留下一道暗影，“你果然是把我当成他了。”

　　双笙已经完全不能言语，如果说之前相同的样貌因为性格孑然不同还有所区别的话，现在的重夜根本就是赤霄的模子啊！她又如何能分得清现在站在面前的到底是谁？
　　“双笙……”重夜沉着眸子，慢慢朝她倾过身，开口的语调还微微带着一点哑，双笙盯着逐渐在自己面前放大的瞳仁，那双眼极其通透好看，淡墨色的眸中映着月色的莹白光点，惑人入骨。
　　他高大的阴影将她覆盖，薄唇轻轻附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带着气音说道：“我不想被……”

　　刷。
　　双笙忽然抽走了他手中的心音剑。
　　重夜的表情陡地僵住，与她四目相对，很快直起身，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篆文的颜色消失了。
　　双笙攥紧了手中的链子。

　　＊　＊　＊

　　那之后他们又尝试了几次，然而直到最后，重夜的个性渐趋平和，心音剑已经再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大概是赤霄残留在心音剑中的那一小部分神识与重夜融合了吧。

　　即便如此，双笙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欣喜。
　　性格改变又如何呢，他还是什么都记不起。
　　只要他活着就好了，别像父母一样离开她就好。

　　[想让他回来，就重铸赤霄剑。]
　　[这样你才能真正杀死三个邪刀灵。]
　　[也只有这样，你才能阻止那件事发生。]
　　宁玦临走前在她耳边留下了三句话。

　　那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三个邪刀灵？虎翼不是已经和赤霄一起死了吗？以宁玦神通广大的能力，她并不认为宁玦不知情，毕竟他连赤霄的死都一清二楚。
　　难道那时候的虎翼并没有真正死去——联想到愈战愈勇的犬神和威压四面的龙牙，虎翼……好像确实没有展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

　　赤霄付出了一条命……却依然没能杀掉他，这种感觉让双笙憋屈无比。
　　再加上宁玦说的“那件事”，又是什么事？
　　就在这种恼人的困惑中，黄泉大比的首日开始了。

　　来参加黄泉大比是为了见重夜，但不代表见到重夜之后她就会对黄泉大比怠惰，最关键的是，每年的黄泉大比，胜者都可以请炼器大师帮忙量身打造武器法宝，也就是说，如果她是一个剑修……她就可以让黄泉界最好的铸剑师为她铸剑。
　　所以宁玦才会在黄泉大比前夜来提醒她重铸赤霄剑么？

　　空蝉剑派不是大门派，没有比试前半段的豁免权，所以双笙他们和百余个黄泉界的小派在一起等待抽签结果。
　　举办比试的地方在八卦庭的外围，所谓八卦庭，是无息山的一个以八卦为形铸造的巨大石制建筑。中央是太极图案，也是最终大比的擂台，不过前半段的比试因为人数较多，是在周边“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庭院里同时举行，每个庭院都有和自己属性相近的阻碍来考验修者的能力。

　　双笙这次抽签的比试地点在代表风的巽之庭。
　　巽之庭的特色就是罡风不止，从上往下，错落形成“”形的石阵中时不时大风刮过，而且风势不断变化，一不小心就会让人难以把握步法，让攻势错乱。更麻烦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巽之庭里就会有百千风刃乍起，即便风刃并不致命，却也能伤得人体无完肤，和时不时喷火的离之庭比起来，无形的风刃更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在八庭之中，巽之庭的难度排行第三。

　　八卦庭外，每个庭院前都有一个硕大的皓镜，镜中显现着相对庭院的景象，让所有修者见证庭院内的激烈交锋。
　　往常驻足在巽之庭外的人也不算少，不过要论好看，还是要数代表天空之战的乾之庭，以及耀光之战的震之庭，只是今年……巽之庭的皓镜前人数显然比以往多了不少，大有压过其他庭院的势头。
　　要说原因嘛……

　　“……红莲大人！真的是红莲大人！”
　　“就算戴着那个笠帽也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啊，皇极门的门服配上金色发绳，除了红莲前辈还有谁？”
　　也有冷静一些的人问：“可是红莲修罗为什么会在这里？”皇极门明明不用参加头三日的甄试。
　　有些八卦的人不知从哪里挖来的小道消息：“你不知道吗，红莲前辈好像和一个小门派的女修走的很近……似乎还是两男争一女——”
　　“胡说八道，别把那么俗气的事儿安排在红莲大人身上，仙君怎么会动凡心。”

　　重夜站在人群的焦点中央，透过白纱，面不改色地盯着皓镜。
　　他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认出来，他只是想多一道屏障，隔开众人的目光多一分安稳而已。
　　小道消息果然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就连他师父今晨都把他召去训话——

　　“你是堂堂皇极门的三弟子，黄泉界的诛魔之首，日后可是要继承我衣钵的人，竟然和那样下九流门派的女修牵扯不清？”尤其一想到那个叫第五双笙的女修是太微的徒弟，还当众拒绝了皇极门，这样的人竟然还想染指他的爱徒，玄决就忍不住动气。
　　“你和天武宗的结姻之事已经商议下来了，隔两日就会在大比之上宣布，这个关头可别再和那个女修有什么瓜葛——”

　　一直淡定自持的重夜猛得抬眼：“师父？”
　　“何必如此惊慌，这事我可是问过你。”
　　按理说，在这修仙之界，恩师如父，尤其皇极门掌门的地位，若真的要为弟子决定什么，也不容他人置喙，玄决能在结姻之事上事前问过重夜的心意，已是难得的尊重。

　　但这对他来说不够。
　　他的事，从来不容旁人插手，即使那个旁人是他的师尊也一样。
　　“此事我并未应允。”重夜不卑不亢地答道，举手高过眉心作揖：“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不过一句话之下，已经从“师父”变成了“师尊”，瞬间就生疏了几分。

　　“难不成你还真对那个空蝉剑派的女修有意？！”
　　重夜依然沉着眸子，没有抬起头：“与她无关。”
　　“既然无关，就不要任性妄为。皇极门与天武宗结姻，也是黄泉界立界以来的大喜一桩，无论于公于私，对你都大有裨益，师祖登仙之时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他举起的手几不可察地攥紧。

　　“别忘了你一直以来苦心诛魔所为何事，若渡不过那一劫，整个黄泉界都要给你陪葬！”

　　——是啊。
　　重夜白纱下的眼眸自嘲地勾起来。
　　而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对不起你们……跳票了2天，我不说了，遁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