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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晋宁 ...

  •   月上中天,听取蛙声一片。

      令笙失神的盯着头顶上的藕色床帐,努力回想跳入洛水后的片段。然,什么也记不得了。

      屋内的烛火明明暗暗,偶有细微的灯花炸裂声从耳旁划过。朦朦的雪纱遮住眼前的光景,让人瞧不真切。

      令笙撑着胳膊坐了起来,脑袋上的牵扯让她忍不住的发出一声嘶鸣。用手一模,果然是起了一个大包。

      “你醒了。”忽的,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声。

      这声音如珠玉落盘,响遏行云。在寂静寥落的半夜里,似有闲敲棋子的雅意,显得格外的悦耳。

      令笙的手顿了一顿,呆滞的朝那望去。

      只见在那灯火阑珊的处,端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容模模糊糊,然身影颀长,轩然霞举,定是个美人。

      平日里若是见到这样的一位,令笙必当是要仔细观摩观摩的。可,此情此景,此番境地,让她心肝一阵抽抽。“你...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吗?”

      令笙怕死,怕死极了。

      “呵”,那人轻笑了声,起身朝床边走来。

      令笙紧张的很,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捂住半只眼,咽了咽口水,往后挪了半屁股。

      薄薄的床帐子猛地被掀了开来,他的脸如刀锋,眉似修竹,眼若桃花,好一个绮丽的美人。

      然而,令笙却感觉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心凉心飞扬,“怎...怎么...是你?”

      眼前这人,不是晋宁又是谁?!

      晋宁笑成了一朵菊英,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如此的悲恸欲绝,“正是本公子!”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令笙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两次落水都能撞见晋宁。明明前世之时,自己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之情。

      莫不是自个儿失忆了,真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得要这辈子来偿还?

      这句话似乎问到了晋宁的高兴之处,他笑的愈发明艳。“今夜本公子正饮酒作乐,忽然船身一震....”

      令笙恨不得以头抢地,大呼苍天无眼。可晋宁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言语如刀,一遍又一遍的凌迟她的神经。

      “就见某人撞昏在水里,巧了,这人还是本公子的仇人,你说本公子是救还是不救?”

      令笙呵呵呵一阵哂笑,“当...当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可救了她,本公子心里却不大痛快,那该如何是好?”

      令笙想了半刻,试探性的说道:“要不把她再扔下去?”

      反正她会凫水,洛水统共就这么宽,她游两个来回都不成问题。这救一回,扔一回的,正好一笔勾销。

      晋宁可不这么认为,“本公子向来怜香惜玉,好歹是个女人。这若传了出去,我的脸面还往哪搁?”

      诚然,晋宁的脸面被剥的只剩一星半点了。然,那也不能不要是吧。

      令笙呆若木鸡,方才他说,好歹是个女人。

      好歹是个女人.....

      她不敢置信的瞧了眼自己的衣服,发现身上穿的已然不是先头自己的那件,取而代之是一件月白长袍。宽宽大大,似乎是晋宁穿过的样式。

      一时间,仿佛提前坠入九天阎罗,遍问彼岸花开。

      “你....我的衣服....”

      晋宁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前无二两肉,本公子可没兴趣,你的衣服是丫环换的。”

      令笙松了一口气,随即不爽的努嘴。馒头哪怕偷工减料缩水了,那也是馒头!

      “多谢公子相救之恩,只是现下时间不早了,小女子不便多做逗留,还请公子恕罪。” 言外之意便是:你赶紧走,你走了我好起身离开。

      令笙说的诚恳,这地方她多待一刻都觉得会短命数年的功夫。

      晋宁斜倚在床沿边,抄着手笑盈盈的说道,“不忙,我既救了你,好歹也要知道你的名字不是?”

      “这不大好罢,小女子尚未出阁,怎能告知外男名讳?”

      “可你现在,”晋宁轻飘飘的瞥着她,“正躺在我这个外男的床上,穿着我这个外男的衣服。”

      贱,贼贱,晋宁笑的忒特么贱了。

      “就没有别!的!屋!子!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晋宁颇为无辜的说道,“没有,再说你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不能睡在仓库里头,穿下人的衣服罢?”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令笙恨得牙齿痒痒,她乐意睡仓库、乐意穿下人的衣服啊喂!

      “怎的,你是嫌我这件屋子配不上你?”他的声音里染上了霜月之味,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令笙很想说是,可是她不敢。传闻晋宁霸道野蛮,连宫中的公主也不尽得放在眼里。打死个把她这样的人,简直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故而,只得昧着良心道,“不敢,不敢。公子风光霁月,龙章凤姿,简直如仙人下凡。能近前这般瞻仰都已是我这等小女子的福分,哪还敢嫌弃?”

      一番话说下来,令笙的肚里翻江倒海,差点没把隔夜的剩饭给吐出来。

      “既然如此,那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啥子?!

      令笙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掀被起身。“这...我若在这睡,那岂不是占了你的地方?委实是不妥当了些。”

      “无妨,我自有去处。常言道送佛送到地,你今日且在这好好休息,待明日我亲自送你回家。圣上常常教导我,做事要有始有终。” 

      令笙的嘴巴里跟嚼了数两的黄连一样,苦得发疼。“呵呵呵呵,那就多谢公子了。”

      晋宁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一拂衣袖施施然的走了出去。随即,外头竟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令笙再也按捺不住了,飞奔过去想要拉门阻止,奈何还是慢了一步。

      身为一个上下两辈子都是妥妥的弱女子的她,自问没有徒手断瓦片,胸口碎大石的本领。因而,只得眼睁睁的听着他们纷纷离去。

      晋宁这玩意,分明是想把自己往死了玩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方才那七上八下的心反倒是慢慢沉静了下来。这屋子不大,四四方方。内里的陈设却颇为讲究,错落有致。

      房内的梁木上雕刻着飞鸟的花纹,做工精细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般。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有天大的事,那也是明天的事了。此时还有些寒意,令笙搓了搓脚,窝进了被子里。

      蒙上头,诸事不想,一觉睡到了天亮。

      ......

      昨日还艳阳高照的日头,今日起来却灰蒙蒙的一片。街头柳树的横枝上,有乌鸦引项哀鸣,惊醒晨光。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将将停在了宋府的门口。

      令笙面死如灰,目光涣散,喉头仅存一口仙气在支持着她。起先她还心存侥幸,以为晋宁保准不知自己是谁。等他问起来的时候,她便随意编一个身份,糊弄过去。

      哪知,他半句没问,拎了人径直来了宋府。

      守门的小黑子睡眼惺忪的推开大门,方看了一眼,那丁点的困意顿时被丢去了爪哇国。脚下生风,一溜烟的跑去禀告了。

      这也无怪小黑子见识浅短,性子鲁莽。任由谁一大早的瞧见二三十人浩浩荡荡的站在门口,也会被这气势唬上一跳。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令笙就瞧见她那久违蒙面的阿爹匆匆赶了出来,这倒是托了晋宁的福气了。

      他的模样一如经年,脸上的皱纹不多不少,华鬓处上,精神健硕,不见老态。

      宋秋明理罢衣袖,当心一揖,恭敬的说道,“世子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能当官的,个个都是人精。当初宋秋明选小黑子当这个门卫,正是瞧中了他的这股眼力劲儿。但凡这盛京城中的,就没有他不认得的马车家徽。

      晋宁看着令笙,隔着帘子悠悠然道:“宋大人不必多礼。”

      令笙也很是无奈,她也不想对晋宁坐一辆马车。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事皆难,半点不由人啊。

      她不过是在马车下磨蹭了片刻时间,婉转表达自己不愿同他一骑的意愿。就被他蛮横的拎住后领子,拽上马车。

      令笙又听见他爹问道,“不知世子爷今日怎的有空驾临寒舍?”

      晋宁朝令笙抬了抬下巴,又瞅了眼帘子。令笙闭眼提气,生无可恋的撩了帘子,跳下马车。

      门,依旧是那扇门。人,也依旧是那个人。可惜,花开无同时,昨日同今日却有莫大的差别。

      令笙看他爹的表情由疑惑转而震惊,又由震惊转为狂喜。她便知道,先前做的那些努力大半都白费了。

      “笙儿,怎么是你?!”

      令笙讪讪一笑,气息奄奄的喊了句,“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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