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上的诗》螺小鲜

3、流水线上的诗（2）

　　“我当然姓‘罗’。”

　　我开玩笑的说，她却真信了……姓不姓罗到无所谓只是以前的人都喜欢叫我罗小崔。

　　刚调换的岗位，使我还未熟悉的手又变得紧张起来。27岁的代沟，也让我不敢上前搭讪几句。我以为我会沉默中度过这日复一日直到年底，却不曾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跟她们也打成了一片。

　　5楼的安检极其缜密，先是视网膜提取个人信息，然后是红外线扫描，每人会佩戴一个无线电对讲机，最后要更换无尘服带上微型氧气瓶才能进入。氧气瓶里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可以提供，我总是喜欢选柠檬…还会给你佩戴一个脚环，防止新人在作业时因为失重还不熟悉怎样控制的关系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3线就是在这样一个失重的真空空间完成这一道道工序，因为稍有偏差、磕碰、失误，都会毁掉整个作品。每人每天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到外面喝口水、上个厕所，或是更换无线电对讲机。有个备用人员会替岗，而他的创作性是格格不入的，且生疏的手法每次都会影响进度影响产量。

　　艺术品本来就应该是放缓速度的精心打理，却在公司的压榨下变得仓促，这样的急于求成总会给人一种惋惜，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一点点时间？因为没人敢拍拍胸脯的保证遗憾会变成惊喜……

　　南姐手中拿着一根根银丝，很精心的在金属画板上铺成了一条银河。左手延伸到右手，一道弯曲，像转了弯的歌在唱着什么。

　　她下一站的人，总是在不停的更换着，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今天来了个同样带着新人袖章的毕芳芳，她便是分配到我们线的云南十陵“小红帽”中的一员。个子很娇小，暂时呆在这个位置。

　　（毕芳芳人称“社会芳”，吸烟、男友、麻辣烫……时常拽着我的胳膊说一起去泉州找他男朋友。这其中的套路谁能给老夫解释一下，囧。。）

　　这个作品她负责将些许银丝镀上一层铑。

　　“铑”著名之处就是它的发光性能，看上去像银或者铂的廉价人造珠宝通常是因为镀了一层铑。1微米厚的铑薄膜比世界上所有的铂更为闪亮。

　　镀铑的银丝在白炽灯下看上去像是流动的银河。

　　流水板上的第三站是刘璇，面前一排排微小的灯座，五颜六色。她试图妆点着这条银河，看似随心所欲，却是精心布局。每一颗都有固定的经纬度，熟于心中平行或是交错，刚好嵌入其中。南姐会时常过来帮忙摆放几颗自己喜欢的颜色，而谁又规定夜晚的星星不能是彩色。

　　再往后面的李晓田，控制着天气。用亚克力板黑粉冻结闪电，来显示电荷流动的路径。被囚禁的电子逃离时会产生热量，使亚克力内部发生损伤，从而永久地留下了它们“逃跑”时的那些枝杈状的足迹。最后在枝杈末端用强力胶粘住几片永不融化的雪花…

　　公司提供的强力胶是一种很稀的，流动性很好的胶黏剂。其中含有一种叫氰基丙烯酸酯的小分子单体，它可以渗透并且连接与其接触的任何微小的物体，包括雪花。当这些单体头尾相接聚合成长链时，强力胶就硬化了。这个过程是由非常少量的水分或水蒸气触发的，并会非常迅速的进行。

　　在北方飘落的雪，在南方成了一副画……

　　接下来的组装绘制已经超出了我的视线范围，我很期待看到最终的成品，却始终没有机会。

　　前段的忙碌会在线尾处交接给后端的人员检验包装，这一切的一切，都签了保密协议。没个几年的工龄，无福欣赏。这些个实习生，可能到合同到期时，也看不到自己亲手参与的作品完整的模样……

　　这让我想起每个孩子的画板上，都有自己五彩缤纷的世界，也令大人们无限遐想。可每一岁的成长，鼓励不再，反复告诫的现实磨平了梦想。脱颖而出的寥寥可数，大部分的人对生活只剩沮丧。

　　不知不觉已晚上8点，离昙花一现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不能赶在9点之前去取出快递，就要等到第二晚。我在网上买了12朵永生花，让店家放在不同的温室盒子里寄过来。它们分别开在不同的时间：

　　蛇床花凌晨3点，牵牛花4点，野蔷薇5点，
　　龙葵花6点，芍药7点，半友莲10点，
　　鹅鸟菜12点，万寿菊15点，茉莉花17点，
　　烟草花18点，丝瓜花19点，昙花21点。

　　这些花开都与光的周期多少有点关系，我想用监控记录下它们开花时的样子，就像青春每天都面对稍纵即逝，谁又不舍去记录下花语。

　　大家褪去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衣裳，有得人匆匆忙忙的走向楼梯口，有的人低头玩着手机等待还未出来的小伙伴。樊姝和她的男友，继续并肩而行，撒着狗粮…

　　从5楼走到1楼的耳边像是回到了18世纪20年代的美国，那时的爱尔兰移民和非洲奴隶刚把各自的民间舞蹈带到美国，形成了一种新的舞蹈，就是现在著名的“踢踏舞”。想挤到楼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总有人会不顾危险的继续玩着手机，对于这样的人，真的想一脚踹下去。

　　焦急万分的步伐，促使我去搜寻她的身影。我认识的你已经错过了10年，可无论我走的多么快，都再也追不回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