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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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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火中出生的。
那个地方很温暖,但是对于别的生物来说还是太热了,稍微接近一点就会把它们烫伤呢。
我有时候想接近别人,又怕自己身上的火焰把他们灼伤,为了不给别人带来困扰,我就会一个人待着。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东西和我一样,天地未分之时,我们四枚小小的蛋挤在一起,在混沌中迷失着方向。偶尔我们也会说说话,在孤寂中互相陪伴和支持。我是其中最喜欢叽叽喳喳的蛋,他们说我不是枚安分的蛋。
后来,混沌被切开,天地有了明显的分界线,世界初生之际,产生了四个不同的方向,我们四个也去往了不同的地方。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长出红色的羽毛,身上还总是热乎乎的,像个小火球,也没想过要一个人待这么久,久到我不再是枚叽叽喳喳的蛋。
这个世界不再是灰扑扑的,它有了新的样子,天空是清澈的蓝色,森林里的树叶会跟着季节千变万化,海洋其实没有颜色,但看上去它就像天空的一面镜子。这世上有了白天和黑夜,太阳和月亮,也有了春夏秋冬。一切都千变万化,又多姿多彩。
我惊叹于这些事物,却苦恼无法分享,心里像是被什么堵起来了。
直到某天一个青色的小东西出现了,她凑到了滚烫的火山口前,两只圆圆的眼睛朝下看。她的足下因为高温升起了白烟,模样也长得古怪,像是一条蛇,头上却长着鹿角。
“你在这里呀,”她说,“我找你找了好久呢!”
我问过法芮尔,她怎么知道自己找到了呢,明明我们以前都是蛋的样子。
“因为只有你会住在火山口。”她是这么回答的。
不过在很久很久之后,等到人间诗人写出了那样的感觉,她才向我坦白,因为她感受到了我的寂寞。
我也嘲笑过法芮尔,那样的话是谁发现都无所谓了。
“没人会到这里来找你,只有我是特别的。”她笑着说这些的时候,还得意地把掌心的“战利品”亲了亲。
她至今都不肯抹去掌心上被烫伤的疤痕。
法芮尔住在东方,她不会天天来,因为这里的灵气不适合她的体质,虽然她从不说出口,但我发现她会变得没什么精神。
我不再住在火山口里了,我在南方建了个暖和的居所,每天金黄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来,阳光会从巢穴的树枝中穿透而过将我叫醒。我看着柔和的亮光,突然觉得东方有了我企盼的东西。
法芮尔会带好吃的饭菜和点心过来,很多都是她从人间偷偷学来的,她也会和我分享很多故事,因为她去过很多地方,故事都是精彩又奇妙的。我们也会去拜访玄武和白虎,大家都变了样子,玄武有硬壳护体,又如蛇一般灵活聪明,白虎浑身则毛绒绒的,肉垫厚实可爱,不过也有王将风范。
那是一段很恍惚的时间,我容易高兴满足,也很容易变得失落。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如以前一样友好,但每每想到与青龙一点亲密之处,我就变得多愁善感。一方面是高兴我能与她有不同常人的关系,另一方面又忧愁她是否也与我有同样的心思。
因为龙性好喜乐,法芮尔的故事里也不乏一些情爱故事,她故事里的姑娘都很好,有的通情达理,有的灵动活泼,有的是大家闺秀,也有的是平民百姓,唯独都不像我。
她说人间很有趣,希望我也能去看看。
人间也有叽叽喳喳的小鸟吗,也有像我一样的小火球吗?
我也想和她分享点什么,但总说不出口,害怕她不喜欢我从滚烫的火山口爬出来的所见所闻。
她总是想要保护美好的东西,也一直强调上天赋予我们强大的能力,我们必定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保护一方安定是四个人不可逃避的命运。
这么一看我是多么渺小的小小鸟啊。
之后我们一起去过人间,以人类的模样。
法芮尔很开心,她的开心总是表现在脸上,而且她也很好看,没有作为龙的样子那么威严。
我们去集市道旁的小摊买馄炖吃,也去菜市买新鲜的蔬菜瓜果,逛饿了便有热乎乎的米糕从蒸笼上拿下来,直接切了油纸包着就能吃。我和她提着小捆的青菜,就直接在河床边的亭子里坐下歇息,一边捧着米糕吃,一边听楼上的姑娘哼唱小曲。河道经过的船夫也会唱歌给洗衣的女人听,唱的词曲我听不懂,只觉得他们很快乐。
法芮尔也跟着笑,只是等我疑惑地去看她,她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不过一会儿又突然抢我的米糕吃。我本来打算把自己的给她,她又推脱着不要,说自己是嘴馋,老觉得别人的好吃。
我们坐在屋顶看晚霞,温柔的夕阳吞没了一整天的劳累,法芮尔轻轻往我的发上别了一串红色的小花。
我问她这是什么花,她说这是海棠。我又问她别的姑娘衣上、袖上绣的,眉间纹的是什么花,她说那又是牡丹。
“女孩子们都喜欢牡丹吗?”我问。
法芮尔大笑着揽过我的肩膀,动作中都带着花香,她倒是仿佛刚从花丛里跳出来似的。
“你喜欢什么都好,”她笑着说,“你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她的手凉凉的,我却要烧起火来了。
那一天我学会了喝酒,起初法芮尔让我尝试的时候,我以为这闻起来甜甜的东西是花蜜。喝下去才知道,原来入口微微苦涩,有的还烧喉咙,过后酒味散开,发酵后的花酿香甜才会留存在唇齿间。
我很喜欢这种保留东西的方式,导致现在像个酒鬼,反而被法芮尔嘲笑。
因为酒的原因,整个人都觉得有些飘飘然,走路都略显轻浮,虽然行动不受控制,大脑却十分清醒。
夜市上的灯笼化成了朦胧的光斑,我跟在法芮尔的后面,拽着她的袖子,有些力不从心。
想拉她的手,想贴近她。我这么想着。
我拽住了她的手腕,抬头只能看见她惊讶的唇,模模糊糊的。
拜托,抱抱我吧,我在心里难受地想。
我们似乎去了一个很昏暗的地方,但是耳边依旧有嘈杂的声音,我眯着眼看过去,模糊的灯光在巷外闪烁着。
法芮尔的身体很凉,我把脸贴在她露出的胸口上,大口喘着气。她靠在墙上,放在我背后的手越收越紧,直到我们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安吉拉,你快要烧起来了。她担忧地说。
是啊,我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身上的火焰。我自嘲地想想,又无奈地闭上眼。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但是又毫无办法。
“你想做什么呢?”法芮尔不停地用手安抚我,期望能让我尽快平复下来。
“法芮尔,”内心的苦涩纠缠在一起,我捧起她的脸,忽明忽暗的灯火中,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你愿意亲吻我吗?”
“对不起……我就是很想,和你亲近,”我也不管自己说了什么胡话,只觉得心里实在憋闷,现在好像突然撕开了一个口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和你做这些污秽之事,你不要再来见我了,我受不了……”
不等我说完,法芮尔便低下头来,她的唇像是温热的海浪掩盖了一切,又如同狂风暴雨,让人喘不过气来。
“受不了什么,”她喘着气问,唇上还沾着润泽的津液,“别哭,脸上的胭脂该掉了。”
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舌头像是被蜜蜂蛰麻了张不开口。
“安吉,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这样的感觉,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着你,我受不了这样,但是我很害怕……对不起,如果再也见不到你,余下的一生我要怎么度过呢?”
“我们还有好几个上千年,可我的耐心早就在找你的那段时间耗尽了。”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想,真是叫人难过啊。
我们现在很少去人间了,我更喜欢把法芮尔叫来,让她酿清甜的酒来喝;也喜欢缠着她看一些有意思的剧本,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演戏玩;我们看着人间一日一日地繁华起来,心中欢喜自不必说,只是有时候念及往事,又怀念起当时的镇子。
我问法芮尔,我们这样子是不是会腻的,书里总说七年之痒,我们万一有个什么七百年,七千年之痒。
她就光是笑。
我又问她,是底下的花好看,还是我生得好看。
她依旧是笑。
于是我逗她,你是选择镇守一方太平呢,还是选我。
她就无可奈何地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保护好,因为我中意你。
她倒是越来越会说话,木头脑袋上能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