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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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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独活不肯见她。
这几日红雨去找独活,每次都被他拒之门外,不管他在沙海还是在雪域,他始终不肯见她。红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算她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也没有理由不见她,莫说她,凌绝对他也无甚作用,莫非他还不满足当前的地位吗?
听说他回了镇北堡,红雨又前去遥光殿求见。只有流苏出来劝她回去,说他不会见她的,红雨就是不肯离去。她倒要看看,新任妖魔之王还打着什么主意。
雪域之上终年寒冷,镇北堡中也冰冷如故,狼族自是天生抗寒,红雨生活了三年,也渐渐习惯了,可如今竟是深深感到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朝自己袭来。从日到夜,寒意更加深重。雪域上升起一轮弯月,将下方万里雪地都映亮了。
素衣雪夜,红雨固执的站着,一动不动,以表她的决心。她似在与独活斗气,也似在同自己斗气。
“主人……”流苏看着大殿之上阅读古籍的凌绝,欲言又止。往常这时,他都在练功,今夜却阅起古籍来,怎么看,都是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她还在殿外,主人要见她吗?”
“不见,让她走。”独活头也不抬,冷声说道。
听见独活的吩咐,流苏那映着烛光的眼眸不经意就黯淡下去了。
“是。”
她朝殿外走去,却在走了几步后停下身来。
“主人为何不肯见她?”
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流苏便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大殿,传入独活耳中。
独活听出一丝质问的含义,突然有些惊慌,甚至是——羞耻。
他虽仍岿然不动,内心却已云海翻腾。
独活没有回答她,她也没有回头。
“她是为了报仇才会留下来帮您,现在仇已报,没有理由留下来了。她应该要离开了,您却总不见她,也不让她见凌绝,您知道她不会一个人走的,如此这般,便可留下她了。只是用这种方式留下她,有何意义?咫尺之距,却此生不见,不念,是主人想要的吗?”流苏所言句句直击独活的心,她的话正是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或许自己都并不曾察觉,或许自己不愿意承认。
“流苏你胆子大了,竟敢妄图揣测我的心思。”独活还是没动,脸上甚至是带着笑意说出这话,不过其中的警告意味和压抑的愤怒已显而易见,他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连自己都没有理清的心思竟被人完完全全暴露出来,此刻的他正处于濒临爆发之际。
流苏怎会觉察不到他漫天的怒气,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又有谁懂?
“原来主人也会为为风月费尽思量,我倒是没想到。”流苏无奈地笑着摇头,她背对着独活,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脸色有多悲伤,连背影,都那么落寞。
流苏在独活阴霾目光注视下,默然走出殿门。殿外一派霜雪严凝,冰凌凌冽之象,在月夜下,更为苍凉。
那个倔强的身影还停留在原地,不肯离去,不肯服软。她要见他,是为了她的心上人;他不见她,是为了他的心。只是在独活面前,流苏无法坦然表现自己的心,红雨也无法自由追寻自己的心。
静静走到她身边,轻轻拍去她肩上的雪花,红雨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因她的动作,眼眸微微抬起看向她,也是在这一刻,流苏放下手,神色恢复到一贯的漠然。
“是你啊。”红雨颤颤巍巍的开口,冻了许久,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回去吧,他不会见你的。”顿了顿,又道:“凌绝无碍,但你带不走他。”
红雨摇头。她看着流苏,虽是一脸漠然神色,冰冷话语,却也掩藏不住眼里一丝丝淡淡的怜惜,冰山美人居然在关心她,荣幸至极。
她微微咧开一个笑容, “我非要见他,并不全是为了凌绝。”
“还为了什么?”
“我想跟他道谢,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毕竟是他将我从百丈冰手中救下,还复活了凌绝,让我此后的人生没那么遗憾了。”
流苏突然转身,不去看红雨,“恐怕他,不会想要你的道谢。”
“那倒是。对他来说,一句感谢远不及实际利益来得重要,只是他如今已是妖魔之王,恐怕我于他再无利益可言了。”
二人正交谈着,忽有小兵前来传话,独活令红雨进殿。
流苏与红雨相视,一人眼中满是惊愕,一人眼中满是欣喜。
不再多言,红雨独自进入殿中。
“独活。”
红雨进殿后只看见独活高高在上又孤独的身影,烛光在他身后,使他的脸庞被一片黑暗笼罩着。突然觉得,他依然处在一片黑暗中,未曾走在阳光下。
“独活……”
久久不见他的回应。这是他成为妖魔之王后她第一次见他,他身上的阴枭之气徒然增添了不少。不懂他为何不肯见自己,也不懂此刻为何又肯见了。
“你从来都不害怕我的,对吧?”不知过了多久,独活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不管我是狼王,还是妖王。”红雨还未回答,他又开口。
“其实,最开始被你带到疆北雪域来,还是很害怕的。”
“那时我只是狼族将军,如今我可是妖魔之王,三界六道谁不闻风丧胆?那时害怕,现在反倒不怕了?”
“是啊,现在反倒不怕了。”
记忆就这样被带回到了最初,初次见他,是玄都村不平静的开端,那个月落星沉的夜晚,他整个身体被黑袍包裹,像是从暗黑世界走出来的,她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情绪。后来被他带到疆北雪域,她独自面对将面目藏于狼形面具里的独活,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绝望和死亡的感觉。
可是毕竟,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她。
“那从什么时候不再害怕我了?”
红雨认真思索了一会才答道:“也许是从你揭开面具那一刻起吧。”
“哦?”似是对这个回答很好奇,“为什么?”
“你从来都在为了你的权利欲望打算,你我之间只是互相利用,能在我面前摘下面具,能坦然的将你想要的告诉我,我很安心,不用担惊受怕,去揣测你的心思。”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交谈,两人对自己,对对方的定位太过清楚,他们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也只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很难想象,他们会有这样交心的场面。
“你只是利用我,达成你对权利的欲望,却不会伤害我。”
“我也在利用你,完成复仇的心愿。你救我,复活凌绝,虽不是为了我,但我还是对你充满感激。”
“看来这是准备告别了。”
“我们之前的约定已成,我,该离开了。”带着凌绝一起离开。
大殿中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中,连呼吸都刻意的压低了,只有烛光微微晃动,才不觉时光被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