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朵朵为谁开》菜影

22、第 22 章

　　二十二
　　“自你离开我，我一直寻求救你的方法，可是你的魂魄早已消散，我拼力留下的也只是你的躯壳。我救不了你，如今自己也将魂飞魄散了，师父，我救不了你啊！老天为何容不下我们，为何？”百丈冰俯身靠近万里凝，语里尽是绝望之意。他忽然抬起头，望向红雨，“我同天斗了一辈子也没有得胜，既然天地不容，那便罢了！不过你——”他指向红雨，眼里是排山而来的阴霾，“洛红雨！要灰飞烟灭，你便同我们一起灰飞烟灭；要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同我们一起下地狱！”
　　说罢，他用尽最后的法力催动石室的机关。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算救不了师父，也不能让他的尸首留存被羞辱，他宁愿毁灭一切。
　　机关立即启动，石室开始摇晃，地面开始出现裂缝，头顶的石块不住的掉落下来，落在红雨身旁，砸破了原本平整的地面。
　　红雨开始心慌起来，她没想到百丈冰还留有这一手，他如此决绝，就是要拉着自己一起死。
　　“百丈冰！”红雨慌乱不已，抬起手护住头部，用法力抵挡住石块击落，但这不是一般的坍塌，是早就设计好的机关，她阻挡不住石室的崩塌，也逃不出这间石室。
　　石块灰尘悉数落下，依稀间，见到那红色倩影被紫色身影拥入怀中，双双消散，化作紫色红色的轻烟缓缓升起，在空中交融，缩散，消失。
　　红雨亲眼见着这一幕，妖王万里凝和叱咤魔界的百丈冰就这样在一间小小的石室中相拥消失，从此，天地间再也没有此二者的存在。
　　她终于替玄都报仇了。
　　就算她很快也要死了，毕竟眼看着仇敌死前自己之前，她很满意。三年了，日日夜夜都不曾放弃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红雨心中闪过一丝轻松惬意与亲手复仇的快感，但很快她觉得有些悲哀了，眼见挚爱离去，这种痛，她感同身受，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住第二次的伤痛。
　　很快，更剧烈的抖动让她将注意力放回自己安危上来，无心再去想其他。不到最后一刻，先不要放弃，她还有一点遗憾，还有一丝奢望……
　　红雨身处石室，自觉法力在百丈冰安排的机关下都被削弱了。她费力施法在上方建起一片护法阵，将自己包裹在这片保护阵中。石室不消片刻便轰然倒塌，地面摇晃的幅度让她控制不住的跟着摇晃，直不起身子，红雨只觉天地都在抖动，像是一切都要轰然坍塌了一般。震山彻地的声音灌入她的耳朵，她不由地蹲下身来闭上双眼，用力捂住耳朵，躲避这一场劫难。
　　不知过了多久，红雨感觉震动停止了，她慢慢睁开眼，护法阵外成了一片废墟，还好护法阵抵挡住石室乃至整个山洞的倾塌，将她护在其中，她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红雨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她自己无法冲破机关离开，护法阵也会随着她法力的下降逐渐失效，在这之前，没有人来救她，她便会被压在这片废墟之下。
　　红雨顺着身体坐下来，双手环抱膝盖，将头埋入膝间。周围一片漆黑，外面的光亮从石块缝隙透射进来，让她的瞳孔中映射出几点星光。她尽量放松身体，平复内心波澜，可身处此境，哪能真正放松身心。
　　这世上会不会有人来寻救她，当时情况紧迫，只有银灵子知道她只身涉险去追百丈冰了，但以自己与他的交情，他没道理来救她的，若是他告诉独活——独活，他会来救她吗？
　　不知外界是否得知百丈冰已去的消息，若独活知道了，他就没有来救自己的必要了。想到此处，红雨自嘲，她竟然妄想独活会来救她，魔界主心骨被除，他要做妖王的障碍扫清了，她对他再没有利用价值了。独活说过，无用之人死不足惜。
　　红雨看着那丝丝亮光，苦笑一声，竟然要死在沙海魔域内，多年以后，若有人挖掘这片废墟，发现这一堆白骨，定会猜测这是魔界妖魔留下来的。可她不是妖魔只是个凡人啊，当初回玄都为村民们设立墓碑，也准备了自己的，那时候万念俱灰，只是一心想要报仇后就去黄泉路上追赶凌绝，陪他一起走的。她一生的一腔孤勇，也仅用于此处了。如今报了仇，本来这世上已没甚可留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独活竟然复活了凌绝，于是，她舍不得就这样走了。
　　从外界透进来的光亮随时间流逝渐渐黯淡下去，直至消失，周围便尽是黑暗，宁静，没有一点光明，没有一丝声响。
　　红雨知道，天黑了。
　　天黑了，还是没人来寻救她。
　　她希望自己快快入睡，睡着了时间走得就快了，偏偏此刻的意识和神志都异常清晰，清醒的面对这片黑暗，清醒的感觉体内法力消磨，外散。这种感觉就如清楚地看着鲜血从自己身体中不断流出，受尽苦楚才渐失知觉而死没甚区别。
　　第二天，没有人出现。
　　第三天，依旧如此。
　　绝望，漫天袭来的绝望顷刻便淹没了她。真的不会有人来救她了，连凌绝也不会来了。
　　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体内法力快被消磨殆尽，保护阵也快消失了。一边在苦苦支撑着，一边又觉心如死灰，其实能像万里凝和百丈冰那样相拥解脱也好。不禁羡慕起他们来，能和挚爱向死而生，向生而死，是件很幸福的事，是对她来说不可望不可求得的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其实，修炼《厥阴经》对她的心性影响很大，她渴望有一个人能拉着她，阻止她，不让她沉沦仇恨，堕入魔道。可是，她渴望了一千多个日夜，想了千千万万遍，这个人也没有出现，现在，她希望有人来拉着她不让她沉睡下去，这个人也没有出现。
　　求生意志变弱后，神识也渐渐模糊，再支撑不住，红雨倾斜着倒了下去。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全是在玄都发生的，全是开心的回忆，满满的都是凌绝的影子，还有他温柔的笑容。
　　此生得以遇见此人，是她十世修来的福分。
　　脑海中凌绝的脸越来越模糊了，她越去想，那记忆越发飘的远了，不要啊，她在心中喊道，不能忘记凌绝。怎么可以不记得凌绝呢，下辈子还要靠着记忆中他的模样去找寻他啊，她要找到凌绝，在阳春三月时节，陪他去看开得烂漫的桃花。
　　恍恍惚惚间，她感觉身边来了一个人，有人来救她了么？
　　挣扎着抬起眼皮，果真看见一个人影在她身前。此时眸中已无半分神采，她沉沉欲阖的眼皮，反反复复的微张微合。借助微弱的光亮，红雨看到了来人，是一张她生生世世不能忘却的脸庞。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都出现幻觉了。不过这幻觉出现得正是时候，她想他，他就来了。她脑海中本已渐趋模糊的脸，再看一眼便深刻心头，不会再忘记了。
　　她笑着闭上眼，此刻很满足，很幸福。
　　“凌绝。”喃喃地呼唤他的名字。
　　“就算是我的幻觉，有你陪着我走完最后一程，我再无遗憾了，我苦苦支撑，就是想再见你一面。凌绝哥哥，你知道吗？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这三年来，我把心事都压在心里，我只想同你倾诉，你陪着我，别走，听我慢慢说……”她是笑着的，是真心的开心，可是还是有泪水从眼缝中溢出，滑过，落在冰冷的地上。
　　陌上花开，归去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