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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当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树上的叶子终于掉尽,十二月就这样来了。

      苏礼铮这日出门晚了些,他的车子被堵在了医院门口不远处,前头都是车子,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有些躁动的摁了两下喇叭,发觉无济于事,又只好放弃。

      等他略烦躁的从停车场一路疾走向住院部,内心从未像这一刻,他真是讨厌极了在医院不能跑起来的规定。

      苏礼铮裹挟着冷风推开办公室的门,李权正背对着门弯腰打印体温单,被冷风一吹,回过头看见苏礼铮,有些奇怪道:“怎么这么晚,不像你啊?”

      “别提了,堵车。”苏礼铮垂下头去系白大褂的扣子,回答得很无奈。

      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抬起头四处找自己的那两个学生,“体温单打出来了么,检查结果有没有什么异常?”

      两个学生抱着病历,各自把记录下来的内容向他汇报一遍,门外有护士喊了声:“交班啦!”

      然后众人鱼贯而出,交班很简短,洪主任对每个有问题的病人都是:“一会儿看一下这个。”

      这一日恰逢周五,是主任大查房的日子,交完班后有学生推着病历车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开始查房。

      病人太多,除了抢救室里重病号和自己分管的病人,查到不是自己的,病房并不宽敞,无法容纳那么多人,苏礼铮他们有时就会懒得进去,站在门外讨论一下其他的事。

      “我昨天听我家那位说过两天要来个新同事啊。”李权拿着一本病历,突然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人道。

      林翔正要和苏礼铮讲检验科如何如何,此时扭头问了句:“知道是谁么?”

      李权的妻子是本院人事科的,关于这些人事变动总会提前知道,他当即便凑了过来,将自己问到的消息竹筒倒豆子似的告诉众人:“听闻是个从美国回来的女博士,主治,年龄么……嗯,比老苏小不了多少。”

      “二十七八?”苏礼铮挑了挑眉,说了个大概数字。

      李权摇头道:“又比这个大点,仿佛刚三十出头。”

      “她一来,咱们这格局要变啊。”杜永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咱们这几百年没一个女医生,这可是咱们科唯一一朵花啊。”

      苏礼铮眨了眨眼,忽然道:“什么时候来,我约莫得请年假了。”

      “怎么突然想请假?”杜永明等人都愣了愣,急诊科人手永远不够,说好的带薪年假一年到头都未必能休得上。

      苏礼铮扯了扯嘴角,“觉得有点累了。”

      他随口说了一句,但这只是部分原因,而实际上,促使他产生请假念头的,是前些天在朱家饭桌上朱砂的表现。

      也许是因为受到祖父去世一事的打击,朱砂连续的情绪低落,原本爱玩爱笑的人一夜间就沉默了下去,连夜班时接到急诊科的急查,她都不再抱怨。

      那天在饭桌上,朱南和霍女士及朱明堂难得有聊天的兴致,可问到朱砂,她却一直木着张脸,霍女士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有。

      彼时苏礼铮尽量替她解围,主动解释道:“近来流感肆虐,医院工作量大了许多,容……小师妹也许是累了。”

      他主动接过话去,直到饭后他离开,朱砂背着家人,嗫嚅着问他:“那个……苏礼铮,我要吃右佐匹克隆的话,一天……”

      她想问一天吃多少合适,苏礼铮却立即打断了她的话,皱起眉头问:“你失眠?”

      朱砂愣了愣,随即点点头,“这段时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苏礼铮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然后才道:“睡前2mg,一周后不见改善就去找我,我带你去睡眠门诊看看。”

      他顿了顿,又再道:“不许自己擅自加量,嗯?”

      朱砂低着头,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点点头,她知道安眠药不好,再怎么是新型药物也还是会有副作用,是药三分毒这句话一直都没有错。

      可是她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或是从梦中惊醒,要命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但夜晚已经成了她最难过的时候。

      苏礼铮仔细打量她一番,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瘦了许多,原本脸颊饱满红润,现在却扁了许多,面色也不大好。

      “年底了,你年假休没休,不若你请个假罢,出去走走散散心。”苏礼铮想了想,建议道。

      朱砂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显得愈发大了,像是黑色的玛瑙石,亮得出奇,她犹豫道:“不大好罢,现在这么忙,我……”

      她停了下来,半晌又继续道:“再讲我一个人出去做什么,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

      苏礼铮怔住,他仿佛第一次意识到朱砂其实是惧怕孤独的,她的人生一直都热热闹闹,家人与朋友环绕,可是如今兄姐们都已经离家,留下的,只有父母和大堂哥陪着她了。

      可是父母会老,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精力十足,大堂哥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围着她转,当身边人都慢慢走开,她一个人,觉得无所适从是很正常的。

      “那我陪你去罢。”苏礼铮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朱砂一愣,扭头看见他眼里的情绪,似了然又似同情,甚至有些许的怜惜,她微不可查的皱皱眉,直觉他是不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她当然不喜欢一个人出门去玩,但纯粹是因为在外可能会遇上不开心的事需要找人吐槽,试想想,你花了几十块钱喝一杯饮料却发现它没有想象中好喝,是自己默默在心里难受好还是有人一起吐槽一下舒坦?

      让人如何选择朱砂不清楚,但她是需要立刻倒掉情绪垃圾的,否则日后想起来,恐怕整段旅程都只剩下没能吐出去的槽点了。

      但她没和苏礼铮解释这么多,只是点点头,含糊的道了句:“这事儿以后再说罢……”

      苏礼铮也点点头,却难得的开始认真考虑休假一事。他已经工作了整年,连过年时都没得休息,仿佛一只永不知疲倦的旋转的陀螺。

      可人就是人,不是陀螺,总会有疲累的时候,尤其是近一个月来,连续的工作已经让他觉得自己身体在超负荷运转,他亟需停下来休整一番。

      朱南得知他的想法,很是支持,他也察觉到了小女儿的不对劲,却不知她已经到了要用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地步。

      便劝朱砂道:“你要是病了住院,同事还得照顾你,这才真的是添麻烦,还不如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工作,就这样罢,你同阿铮一起出去走走。”

      父亲发了话,朱砂不过愣了片刻,便顺水推舟的同意了下来。

      只是时间没有定下来,到底是不放心也不好意思,大家都在一线忙得喘不上气,你忽然说要请年假,主任那里就未必过说得去。

      转过周末就是周一,苏礼铮难得休了个周末,却又被朱南叫回了盛和堂去帮忙熬膏方,说是在外地的一位客户订给家里老人的,需得赶快做出来。

      他摇了一天的搅拌棒,直到第二日上班,他还觉得手臂是酸胀的,陈国丘见他不住的捏手臂,好奇问他,他有些无奈道:“帮师父做了一日膏方,也是有些时候没做了,累得很。”

      他一面说一面甩甩手臂,听陈国丘问道:“你师父那有没有空,我想给我老婆搞一点,她坐了月子好像还多了个怕冷的毛病。”

      陈国丘家刚添了二女儿,按理讲月子里过得也舒坦,可不知怎么就出了问题,他看着也心急,便想给妻子调养一下,却又不知怎么办,搞西医出身的,哪里懂什么调理怎么做。

      苏礼铮顿了顿手,安慰道:“别急,下回休息你打电话给我,我带你们去给师傅看看配个方就是了。”

      膏方的组方原则之一就是一人一方,主张每个人在使用膏方之前,都应由专业的膏方师把脉问诊辨清病情体质,然后开具处方,照方抓药熬制,方能确保疗效。

      陈国丘听了他的解释,是觉得麻烦,却也颇有道理,便同他约好下次休息时约他一道过去。

      正说着话,洪主任来了,他敲敲门又清了清嗓子,“各位,我有话要讲!”

      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望过去,便见主任身旁站着一位瓜子脸柳月眉的女医生,身材高挑眉目飞扬,一副神采奕奕的神情,都不禁互相看看,想来这位就是之前传说的那位新同事了。

      “这位是柳瑜医生,刚从美国回来,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同事了,大家鼓掌欢迎!”洪主任简单的介绍了两句,率先鼓起掌来。

      众人跟着鼓掌,面上都是笑着的,但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柳瑜才来,工号暂时还没录入系统,暂时还不用排值班,苏礼铮寻思着不知道这时去请假,主任给还是不给。

      但总归要去试一下的,他临下班前便将洪主任堵在了办公室里,“主任,我有事跟你讲……”

      “……嗯?”洪主任愣了愣,又坐回了办公桌后面,“怎么了,有什么事现在才讲啊?”

      苏礼铮伸出小指挠挠鬓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主任,我、我想请个年假,您看……”

      洪主任愣住,不自觉的皱起了眉,“礼铮啊,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看到,不是我不想给你假,实在是难办啊……”

      苏礼铮早就心知会如此,便在心里飞快的合计,要如何才能说服主任,可还没来得及想出个万全之策,就又听见主任道:“这样罢,你想什么时候请?”

      “这个月下旬的时候罢。”苏礼铮暂时放弃了先前的思虑,先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有些忐忑的等待主任的回答。

      洪主任屈起手指来敲敲桌面,好半晌才道:“那也行,到时候柳医生也该熟悉科里工作流程了,让她暂代你的班,不过……”

      他沉吟了片刻,难免疑惑,“你现在请假要干嘛去,明知现在病人多,我们人手又不够。”

      苏礼铮抿了抿唇,内心有些挣扎,却又为了请假只能实话实说,“主任,我师爷前段时间过世了,您记得罢?”

      洪主任点点头,早前苏礼铮的确请了三天假回去帮忙料理丧事,苏礼铮便又道:“他的孙女儿是咱们医院影像科的……”

      他还未说完,洪主任就接过了话,“朱砂?”

      苏礼铮愣了下,点点头继续道:“爷爷走后,朱砂的情绪一直都很不对劲,我和她父母都怕她因此得抑郁症,所以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说不得就好了。”

      洪主任听了他的理由,神色很有些复杂的看着他,无语了半晌,再出声却先叹了口气,“礼铮啊,你说你……早就给她操心,你说你替她打的招呼还少?现在又……你又不是她老公,能管得到几时?”

      苏礼铮站在主任的办公桌前愣了片刻,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他好似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他不再需要管朱砂的任何事。

      他眨眨眼忽略掉心里的感受,笑了笑低声道:“可那有什么办法呢,我总不能答应了我师爷又食言。”

  •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存稿箱大胸弟今天代班,希望没有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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