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偷心》海弓刀

32、出关

　　客栈伫立在风沙尘土中，周围有木栅栏，圈出一片权作院子的空地，木头框子的院门前竖着一根杆，顶上挑一张幡旗，上书“西风客栈”。

　　这西风客栈处在出关的必经之路上，是出关后的第一家客栈，也是方圆数十里之内唯一的一家，过往的商队都会在此休整落脚，是以地方偏远，也不乏来客。

　　商贩们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身上混杂着骆驼和马匹的味道。
　　这些人聚集在堂中，让不大的客栈显得闹闹哄哄，拥挤不堪。

　　还好，不消多时，这群人打点好行装，很快便再次上路，让客栈得以松快下来。
　　掌柜送走这批客人，正与伙计在堂间洒扫，忽见门外天光一晃，走进几个人来。

　　这是一支奇怪的商队，约摸十来人。
　　之所以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他们的步伐和队伍的气氛。
　　这群人步伐极轻，也不相互交谈，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与那些嘈嘈杂杂埋怨路途艰辛的来客很不相同。
　　若不是他们进门时候挡了光亮，掌柜竟全不知门口来了客人。

　　掌柜仔细看了他们的脸，发现那些脸孔灰白僵硬，如同死人一般，不禁大骇。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上前去迎客。
　　这时候，这群人中走出一个人来。
　　这是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身量修长，眉眼生得颇俊，走路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间带着令人信服的气质。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这群人之中领头的。

　　掌柜近看之下，发现他的脸色比起其他人要正常多，至少有活人该有的表情。
　　这人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问道店家还有没有空房，能否住下他们这一行人。
　　掌柜还在出神，旁边的伙计嘴快，立刻回道：“有空房，刚刚走了一支商队，正好空出来不少。”

　　掌柜似乎不是很想让这群怪人住进来，关外乱得很，劫财行盗的恶徒不少，不得不留个心眼。
　　但此时这群人眼睁睁看着他，板着那一张张死人面孔，竟叫他说不出任何哄他们离开的话来。

　　众人分配好房间，安排好骆驼和马匹，各自沉默地回房休憩，安静得如同一群哑巴。
　　天光渐暗，西风客栈早早打烊，将渐起的风沙肆虐之声隔绝在紧闭的门板之外，掌柜和他的伙计凑在楼下厅堂里，低声交谈。

　　“是他们？”
　　“是。”
　　“你确定？”
　　“黄沙城里传出的消息，不会有错。”

　　“竟真的来了……”
　　“我们今晚就动手？”
　　“等一等，等夜再深些……”
　　话到这里，忽然被一阵拍门声打断。

　　几人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回应，那拍门声停了片刻，再次响起。
　　掌柜扬声喊道：“这里打烊了，去别家吧。”
　　拍门声停了下来，门外一个声音模糊道：“店家莫说笑，这附近哪还有第二家客栈？”

　　掌柜略一思忖，给身边的伙计使了个脸色，示意他过去开门。
　　伙计走到门边，带着谨慎的态度，只卸下了一条木门板。

　　外面的人露出半张普普通通的脸，风尘仆仆的，伙计看了几眼，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人见有人开门，立刻露出个笑脸，道：“赶路不易，烦请店家通融通融。”
　　客栈伙计打量一番，转头对堂中的掌柜示意。

　　“店家？如何？”门缝外的人问。
　　伙计转回来，又卸下两块木板，这才看见，刚才说话的人后面还有一人。

　　那人牵着两匹骆驼，脸上围着遮挡风沙的布巾，看身形稍显文弱，只安静地站着，一语不发。

　　伙计留了个心眼，问道：“出关路远难行，就你们两人？”
　　前面那人回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路上遇到许多事情。”

　　“你们碰上匪盗了？”
　　回话的人唉声叹气起来：“倒也不是，是底下有伙计不听话，路上闹起事来……我们本是出关贩茶叶的，结果你看，走到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两匹骆驼，货也叫那造反的弄走了，唉，我们正准备就近赶去黄沙城，打点好了，才好返程。”

　　“你们要去黄沙城？”
　　“是，怎么？”
　　“没什么……你认识黄沙城中的人？”
　　“不瞒你说，黄沙城主与我们东家颇有几分交情，我们这回丢钱丢货，正准备投奔他去。”
　　见伙计沉默下来，带着警惕打量他们二人，说话的人笑一笑，又补充道：“你不要担心，虽然我们损失了不少钱财，但住店的银钱还是有的。”

　　伙计还待说话，店家走上前来，拍了拍伙计的肩膀，道：“去帮客人把骆驼栓好。”
　　说完对着外面的人道：“请进来吧，我带二位去客房。”

　　西风客栈的客房算不上舒适，床上的被褥也算不上干净，处在这关外荒芜之地，倒也不能奢求太多。
　　陆小凤不脱衣服，也懒得去卸下自己的伪装，他躺在床上，对嵌满了沙尘的假胡子和枕头上散发的怪味毫不在意。

　　他有心事，这一路根本顾不上什么舒坦。
　　他将手臂枕在脑后，睁着眼，数自己出来的时日。
　　意识到这一路已花去了太多时间，他的心不由得越来越沉。

　　说实话，他已经不下一百次后悔这个草率的决定。
　　他觉得自己离开江南，来找那传说中的宝藏，找那传说中的西域化蛊丹，正是着了那白马夫人的道，自己恐怕蠢极了，被人骗得团团转。
　　但是，一想到这可能是解救花满楼唯一的机会，他又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哪怕是骗局，也要来看上一看，求个心安，否则若是因自己的大意，错过救花满楼的一线机会，自己肯定要悔恨终身。
　　陆小凤想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惟恐就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花满楼已经毒发身亡。

　　他辗转一阵，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羊皮纸卷，缓缓展开。
　　这纸卷，便是白马夫人给的“藏宝地图”。

　　说是地图，但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份名单。
　　陆小凤头脑灵活，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已经理出一些头绪。

　　虽不知宝藏的真实与否，但藏宝图确实是存在的，只是并非一张完整的地图，而是分成残片，分散在不同人手中，这份名单，便是那些分别持有地图残片的人。

　　名单分为两列，第一列是人名，第二列是天干地支名。
　　乍看有些莫名，但陆小凤知道，第二列这些名称，正是他们此行一群人的代号，每个代号各对应前一列的一个人名，便是他们各自的任务对象。

　　陆小凤看着那代表自己的“强圉”二字。
　　唯独他这一行，前方对应的不是具体的人名，而是一个称谓——
　　黄沙城主。
　　陆小凤看着这四个字，蹙眉凝神片刻，只道多思无益，便将名单重新卷好，放回衣袋内，抬手弹熄了油灯。

　　外面的楼板传来脚步踏过的声音，间或说话，听谈话的内容，似乎是出关走货的茶叶贩子。
　　渐渐的，一切声音都飘远了，连风声都变得悠远，陆小凤意识模糊，沉入睡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小凤被两声响动猛然惊醒。
　　那是极快的两个声音。
　　第一声簇响，是窗纸破开的声音，第二声夺的一响，像刀尖刺入木头，近在咫尺。
　　陆小凤睁眼，借着窗外不知何时亮起的微光，看见了一枚莹亮的暗器，就钉离他脑袋几寸远的床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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