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活死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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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溪去得快回得也快，柳纤尘眼尖心细，发现他换了把伞，虽然仍旧是乌漆嘛黑的一把，但伞柄从青竹换成梨花木了，身价不知翻了几倍。
他身上的煞气消退得干干净净，不再那么吓人了，柳纤尘便小心翼翼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袁先生，要喝茶么？”
袁溪稍稍抬高伞檐看向柳纤尘。他坐在那株花繁叶茂的海棠树下，有风轻送，吹拂起他被桃花冠束起的高马尾，青绿色的飘带在他雪白的颈间划过，儒雅的书卷气自然显露，腹有诗书，气自清华。
他纤柔修长的指间拢着一只小巧的白瓷茶杯，其上雕琢着青花山水，浅盈半杯的碧绿茶水袅袅地散着白气。
石桌上的茶炉上还坐着紫砂茶壶，滚滚轻响。
他本该一卷书，一壶茶，继续过他谪仙般的逍遥日子，可偏偏走了最艰难、最痛苦的一条路。一个文弱书生，别人板着脸凶几句都怕得不行，骨子里却有勇气做出连袁溪听着都犯怵的事。
袁溪十余载沙场生涯，过得是刀口舔血、不问归期的日子，素来看不起那些纸上谈兵的酸儒，直到今日他才领略到什么叫文人风骨。
树下有大片的阴凉可乘，袁溪便不拘于回屋缩着，大大方方的收起伞，一撩袍摆坐到了柳纤尘对面的石凳上。
柳纤尘从茶盘上拾起一只茶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底的滚水，捏着杯底让茶水在杯壁上走了两圈，洗净杯子之后把水倒到了海棠树根。
袁溪静静地看他把杯子里倒上茶水，然后双手捧着向自己递过来。他右手中指还包着层层的纱布，想必是碰到会痛，身体吃过几次苦头记住了，所以就一直远远地翘着，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一直习惯性的竖着中指，而且好巧不巧正对着袁溪的方向。
袁溪沉默的看着他笑得纯真和煦对自己竖着中指，着实也发作不起来，接过茶杯道了一句，“多谢。”
白瓷茶杯的杯底既深且厚，盛上热茶以后摸着也只是温热而已，并不烫手。对人来说的确如此，但是袁溪受不了，他很怕热，于是茶杯转手就被他搁到桌边了。
一回生二回熟，袁溪表现得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凶神恶煞，顶多嘴巴毒一点，柳纤尘便打开了话匣子问道，“袁先生是京城本地人吗？”
“嗯。”
柳纤尘笑眯眯的道，“不瞒袁先生，我也祖籍京城，可惜一晃有七八年未曾归家了。我这些年跟着恩师四处游学，恩师喜性清雅，京城的繁华忙碌并不得恩师的心。”
“以往总觉得我还年轻，家人们也平安喜乐，仕途顺遂，跟着先生大儒多学些知识才是要紧的。”他垂下眼帘，弯腰拾起一朵凋落了的海棠花，轻抚枯萎的花瓣叹息一声，“如今物是人非，纤尘已作一介无根漂萍。我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人生无憾，不妨落叶归根。”
袁溪想起楚天华说过的那句“柳纤尘是自愿以身养蛊的”。如今一看红毛王八所言非虚，他不但是自愿的，而且清楚的知道利害，楚天华这件事倒做得磊落。
柳纤尘知道那只张牙舞爪的硬壳虫子在一点一点吞食他的心脏，它那几十只带着尖勾的利爪撕扯掉他心尖肉的感觉是那么清晰。这只蛊昨晚吃饱喝足了，约莫有半个月时间都会睡觉消化，等它醒过来将会是更残忍的折磨。
等到这只蛊长得足够大，吸食掉他的生气之后，他也就完成使命可以去和家人团聚了。
他不遗憾生命的结束，他遗憾的只有一件事——不能亲眼看到柳家平反，贼佞伏法。
柳纤尘将烦心事扫出脑海，闭目仰头轻嗅着海棠花香，将半干的海棠花覆在眼睫上，微笑着道，“一时感慨，让袁先生见笑了。今天是初一，江离河畔多有放河灯的。我观袁先生整日独居房中，不如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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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河灯？”楚天华把手中的话本子倒扣到桌上，眸中盛满了新奇，“你怎么突然这么有闲情逸致了？”
袁溪抱臂站在角落里，没有一丝阳光的阴暗让他浑身上下都舒畅得很。他懒洋洋的道，“陪柳纤尘，把符给我。”
“去吧。”楚天华一振袖子，露出一块小小的符牌。符牌上穿的红绳在他手腕上绕了三绕，若说是手钏着实大了些，看起来更像是戴在脖子上的。
那符牌不过一寸见方，通体桃木，其上用不知名的红色颜料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符咒，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袁溪皱起眉头抬袖挡住了脸，闷闷不乐的道，“先收起来，等我出府再给我。”
王府修建时就请了风水师布下驱邪化煞的风水局，因此整个府里干干净净邪魅不生，孤魂野鬼不会自找没趣往这种风水局里钻，毕竟被压得没有半分邪煞之气很丟鬼的脸。
袁溪倒是觉得住在王府正合适，反正他不要脸。
一出王府他就需要以符震煞，否则会显露出恶鬼之相。如果在王府里再碰上符牌，冲天的阳气能让他难受得立刻去世，刚才他连看一眼都会浑身不自在，如今府内府外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让袁溪时常没有做鬼的自觉，毕竟他除了不能见阳光、不能碰热源、不能吃喝睡以外和还是人时没有任何差别。
楚天华捋下袖子遮住符牌，“本王让九天和碎辰跟着你。”
袁溪干脆的拒绝道，“不需要。怎么，你这王八突然良心发现开始担心我了？”
“早上刚跟你说过不要自作多情，你转眼就忘了。”楚天华眸中满溢着笑意，“本王只是想确保人形证据不出差错而已。”
“滚滚滚，王八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楚天华摘下手腕上的符牌勾在指尖，“啪、啪”击掌两次，窗外的竹影微微晃动，除了竹叶的“沙沙”碰撞声外再无杂音。
再然后是一把清亮的男声从窗下传来，听位置那人多半是跪着的，“王爷。”
楚天华将符牌从窗子丢了出去，仔仔细细的叮嘱道，“你们今晚去保护袁溪和柳纤尘，他们若出半点差错你俩提头来见。另外看着袁溪，不能让他沾半滴酒、半点油腥。”
“是！属下领命。”
袁溪留在楚天华寝宫没有再动弹，今天是个大晴天，外面阳光烈得晃眼，就算袁溪打着伞它们也能找到极小的孔洞透进丝丝光亮，这时候出去就是活……不对，是死受罪。
袁溪无所事事的坐在角落里发呆，他已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睡过觉，时时刻刻都是清醒的，像这样无聊的时间有很多，他早已习惯孤寂。
楚天华今天也没有公务要处理的样子，捧着本毫无深度的话本子看得聚精会神，直到掌灯时分才破了这一室静谧。天已经近乎全黑，楚天华已看不清书上的字迹。没有楚天华的吩咐侍女不会擅自叨扰，所以屋内没人点灯，他瞥了一眼黑夜中更黑的那团黑影，清了清嗓子道，“天黑了，你该走了。”
袁溪站起身来，和楚天华道了声别就推门准备出去。没有天光压制，他略略显出异相，一对眼瞳尽数被漆黑充满，不见半分眼白。
楚天华提醒他道，“你那眼珠子收一收，要吓死人了。”
袁溪脚步一顿，再回头时已恢复了正常，正好方便他翻白眼，“你个王八又不是人。”
鬼都是惧光的，即使一点灯火不会让袁溪太过难受，楚天华仍旧等他走出门才慢吞吞的把蜡烛点燃。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活死人（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