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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此时的城墙内已经乱作一团,虽然不敢逃跑,但趁机想要闹出点乱子的人并不少,他们叫喊着,四处泼洒黄泥,努力显得声势浩大,但徒有人声的浪潮没多久就被士兵镇压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把人都押回去。”光头一手拎着一个男孩,把他们扔到了士兵手里。等所有人列好队准备回深坑的时候,光头突然来到队伍前面,开始一个一个数人头,不一会儿就发现不对。
      “快,拉一队人去城外,有几个奴隶逃跑了!”
      随即光头组织了十几人的步兵队冲出城门,此时城门外除了小黑的尸体还躺在那以外半点儿人影都没见着。
      “你们去西边城墙找,我们从东边绕过去,找到人就当地处决!”说完就兵分两路开始沿着城墙找起人来。
      躲在城墙转角下的白龙一行人眼看着一队士兵朝自己冲过来,立马慌了神。
      “快跑吧,不跑等死呢?”一个人匆忙喊道。
      白龙倚靠城墙坐着,他跑不动了,原本就虚弱的他目睹了小黑的死亡后愈发地无力。
      逃跑的五个人看了看白龙,又互相交换了眼神,留下一句“保重”之后把白龙扔在了原地,自顾自地往东边逃跑。
      “那边!”白龙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从哪里传来的叫喊声,然后五、六个士兵就冲向了逃跑的五个人。
      也许是黄泥的掩护,追过来的士兵还没有发现坐在城墙下的白龙,一心追赶正在逃跑的五个人,白龙心里竟然有些高兴,他知道这五个人大概是活不下来了,也许自己还能因为“跑不动”而捡回一条命。正当他这么想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胖子从那些士兵过来的方向慢慢走出来,白龙定睛一看,竟然就是可恨的死光头!
      光头男想必是平日里只知斗狠耍横,成天酒池肉林里快活,如今变得连几个小孩也追不上。可塞翁失马,若不是他现在跑都跑不动,也不会发现坐着的白龙。
      “看来,你的那些小朋友把你扔在这了呀。”光头手拿大砍刀,嘴巴一咧,露出两排大黄牙。白龙根本没力气作出反应,只能任他宰割,双腿不住地发抖。
      “呼,我先喘两口气,一会儿我弄死你!”光头用大砍刀撑着地,不停喘着粗气。即使再怎么迷糊,白龙也清楚自己这回死定了,小黑的牺牲并没有换到任何人的幸福,他看到在光头的身后,一群士兵正围作一团,看来那五个人也没能跑掉啊。
      “嘿嘿嘿。”光头休息好了便提刀走到白龙身边,他一把拽住白龙的头发,白龙只能发出些微的□□声。“想逃跑?不想当奴隶?”光头一边问,一边用手中的刀在白龙身上划来划去,金属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催促着白龙去地府报道。
      白龙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生死之间的回光返照似乎都是传说,他只能依稀看见光头的身影和油光瓦亮的头顶。他看到有什么东西高高举过光头,接着自己的眼前完全被红色笼罩,在失去意识前,白龙看到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等白龙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舒服地躺在床上,身体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他睁开眼往周围一瞧,这里竟然躺满了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作尸体送到了停尸间,不过马上这种猜想就被打破了。
      “你醒了啊。”一位少年坐在白龙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和一块木头。白龙摸摸自己的身体,没有长的要命的伤疤,也没有动不了的骨头。
      “脑子烧坏了?”看白龙久久没有说话,那个少年接着问。白龙仔细端详起这位少年,看似与自己年纪相仿,轮廓分明,五官清晰,看着与中原人略有不同,更为刚毅,身上也穿着跟周国服饰大不一样的胡服。
      “蛟!你来看看他,他好像傻了!”说完,少年唤了一个更为年长的男性过来,被叫做“蛟”的男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衣,这样的衣服在临安城也并不是常见。
      蛟一过来,便敲了下少年的脑袋:“休得大喊大叫,这还这么多病人呢。”教训完他,就在白龙身旁坐下。“你能听懂我说话吗?”蛟的声音如他的长相一样温柔。
      白龙点点头,他想自己大概是被医家救了,可自己究竟是如何从光头底下逃生的呢?虽然不明白的还很多,但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白龙还没开口问,蛟就说话了:“你放心,我们部落不存在奴隶,至少你的生命我们还是能保障的。”
      “你们部落?”
      “嗯,我们部落的名字叫泥象,是十个守护部落之一?”
      “等会儿,你说什么什么部落?”白龙听到了一些闻所未闻的名字。
      蛟摆摆手,说:“这个先不提了,你的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白龙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动动手,抬抬腿,确认自己没事后白龙才对蛟点点头。
      “那就好,你要不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你已经躺了两天了,应该憋坏了吧,再有什么疑问的话我们边走边说吧。”蛟扶着白龙下了地,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为白龙准备的草鞋,白龙穿上鞋四处环顾,有些病人已经醒了,在这不大的房间里竟然躺了不下十人。白龙和蛟走出房门,另外一个少年也跟在身后。一打开房门,清新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拥抱住了白龙,白龙仿若置身天堂一般,这日的清晨竟能如此美好。他走出房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森林之中,除了刚刚躺满病人的房间,只有寥寥几幢木屋。
      “还没问你的名字呢。”蛟陪在白龙身边一边散步一边问。
      “我叫白龙。”
      “白龙?”蛟先是诧异了一下,马上又笑起来,看到这个反应,白龙心里一阵绞痛,不禁皱起眉头。一见白龙这幅表情,蛟立马道歉:“不好意思,我绝非想要嘲笑你,只是你这名字,实在和我的一位朋友太像了。”说完他朝背后大喊:“是吧?丹龙!”
      丹龙不屑地砸吧嘴,故意把视线挪开。
      “好了,不说他了,你能讲讲自己的故事吗?”蛟故意把自己别在腰间的佩剑露出来,以示威慑。白龙也没有什么理由不说,于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从周国到逃跑的经历倒了个精光,蛟虽然故作镇定,可还是掩盖不住自己内心对白龙的同情,他碰碰白龙的肩膀表示安慰,即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于白龙来说也算是极大的温暖了。
      “对了,你知道奴役你的部落叫什么吗?”白龙摇摇头。
      “叫作犇图,原本是一个小部落,最近发展得很快,气焰甚是嚣张,屡屡前来挑衅,所以我们酋长决定一劳永逸,干脆把他们收进自己管辖。”
      “你们把他们部落打下来了?”白龙依稀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有一只长矛划过天空。
      “是啊,不费吹灰之力,城里的士兵很快就被剿灭了,除了你之外的奴隶也都被解放了。”蛟的脸上有种满满的自豪感,却没意识到身边的白龙此时的阴郁。
      “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呢......”白龙停下了脚步,小声说道,“那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啊?”蛟没有听清白龙在说什么,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对自己的提问。
      白龙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泥土的芳香,鸟儿的啼鸣,身边的所有的事物越是美丽,越是生机勃勃,那具一动不动的冰冷尸体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痕越是深刻。
      突然白龙想起了什么,慌张地问蛟:“城里的人有什么伤亡吗?”
      “城里?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我和丹龙都只是负责照顾我们部落的伤员和病人而已,不过我听说反抗的人不少,死了些人应该也不奇怪吧。”
      “带我去!带我回去!”白龙嘶吼道。蛟被他突然的举动弄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带我去啊!”白龙再一次喊道,他双手紧紧抓住蛟的胳膊,把他抓得生疼。“说实话,我们只是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才救下了你,你现在可以走,但那就是与我们无关的事了。”蛟用手指了指方向,“朝这个方向走出森林再走二十里路,就到犇图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二十里?这我什么时候走得到,你就不能帮我吗?”白龙满脸焦急,可蛟似乎还是无动于衷,说:“你我素不相识,虽然是我们把你救了,可这也不意味着我们站在同一边,谁知道你对犇图抱有着什么感情。”蛟虽然脸上镇定,可在不知不觉间与白龙拉开了一步的距离,左手紧握剑鞘。
      看蛟这架势,似乎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白龙心想着硬着头皮也得走,刚想转身离开,被丹龙一把拽住:“我带你去吧。”
      “喂,你干嘛?”蛟拦住丹龙,小声地说:“你相信他吗就和他走。”
      “他一个逃奴干嘛要骗我们?他回去一定有他的理由。”丹龙不顾蛟的阻拦,一意孤行带着白龙走到一个马棚边,蛟只好在身后默默跟着保证丹龙的安全。
      丹龙从马棚中牵出两匹马,把其中一匹牵给了蛟,也借此机会和他说几句悄悄话。白龙看着二人在一边密谈,自己心里也暗暗打鼓,得不到二人的信任,之后的每一步都会举步维艰。
      “你和我骑一匹马吧。”丹龙骑在马上回来对白龙说。
      白龙从未骑过马,甚至都没怎么接触过,他小心翼翼走到马鞍边,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也许是这匹马太过高大,他怎么也上不去。丹龙见此情形,微笑着伸出一只手,白龙抓着这手一下登上了马背。
      “驾!”三人转眼骑马出了森林,这一路白龙只偶尔在路上见到些许人影,完全不见所谓的“泥象”部落,他虽心有疑问,此时却不是开口的好时候,当务之急是快回“犇图”,那里还有一群让他心有牵挂的人。
      “你这么急着去‘犇图’,有什么要紧的吗?”丹龙在前面问。
      “有很重要的人在里面。”
      “女孩子?”白龙没好意思回答,引得丹龙咯咯发笑,之前的紧张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走了大概有十几里路了,白龙一行又进入了一座森林,他相信这就是自己在城墙之上所看见的森林。结果也不出他所料,当他们冲出森林之时,那座熟悉的城墙立马出现在白龙眼前。原本贫瘠的荒原如今驻扎好了大量帐篷,人声鼎沸,白龙想起不久之前,竟然有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现在应该也已经找不到了吧。
      三人绕过驻地到城门前下了马,白龙发现这座原本就在修缮中的城墙变得更加破败不堪,想必这都是“泥象”的杰作。
      “你要找的人在哪啊?”丹龙把马牵到了城门口栓起来后问白龙,白龙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把小滑头买走的人家到底在哪。
      “随便找几个当地人先问问呗。”丹龙带着白龙和蛟分头去四处打听关于买走七个小孩的凶恶男人,想不到过程意外的顺利,没多久他们就打听到了“乌巴图”的名字和住处。
      “乌巴图啊,那我还是建议你不用费心去找了。”蛟意味深长地说。
      “为什么?”白龙很是焦急,他在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妙。
      “乌图巴,这个名字我也有耳闻,号称‘犇图’第一勇将,昨天听回部落的人说乌图巴战死之后他的家全被抄了,虽然不是个大部落,可他家里的财宝却能堆成山,前线的人每个人都抢了一些。”
      “那他的家人呢?”
      “如果他的家人没有反抗的话,现在应该被安置在城门外的帐篷了吧。”还没等蛟细细说明,白龙就一人往城外冲了出去,蛟和丹龙也只能无奈地在后面跟着。
      白龙在无数个帐篷中穿梭,看到的全是末世般的悲惨景象,全身裹着白布只能轻声低吟的男人,失去丈夫抱着孩子痛哭的妇人,孤身一人眼里只有恨意的老妪,刚刚看到的热闹只是苟活下来的人的哭嚎,白龙从没想过自己的自由究竟是用别人怎样的代价换来的。
      白龙终于在一顶白帐篷下发现了小滑头,他想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小滑头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破旧的衣衫,脏兮兮的脸,不过至少以前他的脸上还能带着笑容,不像现在,不再有孩童的懵懂。
      “小滑头,”白龙走进帐篷,除了小滑头,其他几个孩子的状态也和他一样,万幸的是他们看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你们还好吗?”白龙以为自己的出现能给他们带来一丝阳光,但偏偏事与愿违。几个孩子见到白龙并不兴奋,只是依旧蜷缩在一个女人身边。
      “敢问你是?”那个女人和外面的人一样支离破碎。
      “我是他们的朋友。”白龙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特别没底气。
      女人看看怀里的小女孩,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她接着问:“你来这干嘛?”
      来这干嘛?白龙竟然想不出什么好答案,自己明明没有资格去关心他们的安危。得到了自由的自己,竟然不是躲在一旁偷着乐,而是大摇大摆地去关心再次失去了家的孩子,可能自己真的没有这个资格。
      “你也是被那些坏人抓进来的吗?他们杀了我们的爸爸,还毁了我们的家!”小滑头眼里的怒火把白龙吓得不敢开口,他第一次在这个弟弟里感受到恐惧。
      白龙没有作出任何回答,他转身跑出帐篷,一头扎进了蛟的怀里,蛟看着无措的白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领着他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三人回了城内,蛟在“泥象”的军营里找了个朋友,替三人找了个吃饭的地儿。
      白龙一路都没说话,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即使胃里空荡荡,自己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从他们被买走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蛟端上三碗面,把其中一碗推到白龙面前,“他们如今的境地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你能拯救的,放弃吧。”
      白龙盯着这碗面,这是他长久以来所不敢期盼的,如今摆在自己面前,却无从下嘴。“你们明明拯救救了我,对于别人而言却意味着毁灭吗?”
      “白龙啊,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我只知道一点,任何时候我都会为了自己而活。小黑死了,可你活下来了,你的朋友们失去了家园,但是你获得了自由,如果你要为你所有的收获而觉得内疚的话,”蛟说到这把白龙眼前的面推开,“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你那个救你出来的朋友‘道歉’了。”
      “可是因为我,身边的那么多人都遭遇了不幸,我又怎能苟活?”
      蛟不禁笑了出来:“因为你?别天真了,不管是谁,他遭遇的不幸都是他必须承受的,小黑用命救你不过是因为他看不起自己的命,你的朋友流离失所也是因为他们已经享受过了荣华富贵。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不会有谁会单纯为了你去甘愿受到折磨。忘记他们遭受的苦难吧,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吃完这碗面,胆小鬼。”
      白龙听完蛟这一番话,虽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至少有了吃面的动力,他拿过面碗,用了全身力气开始嗦起来。丹龙看到他这个饿狼模样,也不敢动筷子了,把自己那一碗也推到了白龙面前。
      吃完午饭,白龙变得更精神了些,他终于有机会来面对自己的本心。或许自己真的就是个懦夫,不敢去背负别人的痛苦来成全自己的幸福,可也正如蛟所说的那样,如果害怕,如果畏惧,自己又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选择放下这份重担与友人一同归去,还是忽略他们的痛苦沉溺于自己的幸福呢?白龙没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知道肯定有个人能告诉他答案。
      “能拜托你个事吗?”白龙开口问蛟

      一个山丘上,白龙跪在一个土堆前低声呢喃着什么,蛟和丹龙在远处静观着这一切。“这里就是那个小黑的墓吗?”蛟摇摇头说:“所有的尸体都埋在了这座山丘上,小黑应该就在其中一个土堆之下吧。”丹龙很是好奇白龙在和小黑说些什么,但现在靠近去打搅他们两个也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他能从失去挚友和昔日的‘兄弟’反目成仇的双重打击下振作起来吗?”丹龙担忧地问蛟。
      “谁知道呢?如果不放弃那种‘他们全是因我而不幸’的天真想法,那他应该是活不下去的吧。”
      丹龙并不完全理解蛟所说的意思,他只知道现在的白龙是痛苦的,这是他不愿看到的白龙。
      “话说,你为什么那么想帮他呢?”这下轮到蛟问丹龙。
      “我也说不上来,可能那就是一种感觉吧,看到他的孤独无助,总觉得我不得不去拉他一把,就像你当时对我做的一样。”
      “哼,你和他可不一样,至少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拼命活着的渴望。”
      就在两人说话间,白龙已经从土堆前走了回来。
      “决定好了吗?是继续被他们的痛苦牵绊,还是忘记他们继续生活呢?”
      白龙摇摇头,说:“我不会做出选择的,他们遭受的痛苦也许正如你所说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那毫无疑问也与我有关,如果我忘记了那些为我付出的人,那也太无情了。”
      蛟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已悄悄做出了改变,就像曾经的丹龙那样,眼睛里闪着光。
      “无论是别人的痛苦,还是自己的幸福,我通通都会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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