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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我不想知道这些。”大舅睁着双霸王龙的眼睛,端坐在沙发正中央。大舅抽出嘴里的烟,隔空点了点我,强调道,“我不想知道这些。”
      我含混地胡乱应着,悄没声儿地去瞟舅母。舅母只怕光似的缩在大舅的影子里。
      大舅将烟按灭在茶几上——挑选了半个月,组装了半个月的茶几——重重地咳了声,“你没把你哥带回来。”
      “这个啊……”我喏喏应着,细细描述着表哥的内疚和悔恨,生动得我都红了眼眶。大舅只轻轻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我垂下头屏住息,准备好接受斥骂。然后我眼睁着大舅捏住烟头,在茶几上碾了碾,黑褐色的圆点出现在茶几上。
      我忍不大住了——芽蕊挑选了半个月,组装了半个月的茶几——我像是打开朵花儿一样层层旋开茶几,从整齐的物品中抽出烟灰缸。
      我一边摆上烟灰缸,一边揣度着描述表哥住宿的寒酸,诸如鸽子房旧家具。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大舅仍然用他耷拉下来的眼皮审视着我,舅母仍然在一旁“冥想”。
      沉默让我坐立难安。我甚至怀念表哥的拆台了。
      舅母终于舒展了下,地上的影子动了动。大舅才慢慢地开口,“那个白眼狼,怎么说?”
      我开始想念刚刚的沉默了。

      仔细想来表哥的行事早有预兆。但凡他与别人有什么争执矛盾,他从来都缄口不言,自顾自地完成自己的事。然而这种沉默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与他争执之人往往愈发愤怒,其中更是多见于大舅。
      ……这并不能让我好受。表哥在问完之后,并没有等我回答,扭脸翻开了电脑。
      半是难堪半是恼怒,我恨恨地在心里模拟了一遍摔门而去的景象。
      有些人是可以任性的,有些人是不能的。而不幸的是,我习惯于是后者。我默然将小情绪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强迫自己开口劝道,“荣荣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在你不见那年入的学,你还记得吧?嫂子很会养孩子,荣荣一直是班级前几,班主任说肯定能考上一个重点中学。荣荣现在还会弹钢琴,还拿了钢琴比赛的奖,快到父亲节了,让荣荣给你表演一曲……”
      表哥继续打着字,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过得挺不如意的吧。”表哥叹息着说。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扯到我身上,嘴上只好继续道,“舅母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大舅硬是搀着舅母住了院,医生说也没大事,就是软组织擦伤,大舅戴着老花镜在厨房做饭,经常把盐和糖弄混,也就舅母能吃下去……”
      我不大清楚表哥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嫂子先只会哭,后来自己开了家网店,就更是当表哥死了一般,大舅只当没这个儿子,舅母倒是心软,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能含混着劝着,试图从表哥的回应里找出点一鳞半爪。
      表哥仍是木着张脸,“你呢?寻人启事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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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温声把嫂子劝回去后,就接到了大舅稍显疲惫的通话。
      理所应当,他们“请求”我的帮助。但我不大想帮。一来说不准表哥跟嫂子只是闹了闹别扭,况且还有荣荣在呢,二来我跟表哥还没我跟嫂子熟呢,找他实在不好找,三来……三来,我不想帮。
      想也知道这种借口只会得到大舅一顿训斥。真头疼。
      我熟练地将自己塞回沙发缝隙里,拨通了爸的电话,简略复述了遍状况。
      “你大舅,就是这样的人,你妈当初……这么多年了,哼。”手机另一端的声音像是信号不好般。接着是足以烧开一壶水时间的沉默,我忍不住开口确认,爸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表哥这种人,不想被找到,是找不到的。你就去找找。”说实话,我没听懂。“你也不能老在家呆着,多出去玩玩,就当是旅游散散心。”没等我反驳,爸就一锤定了音,“钱我报销。”

      正如我爸所言,表哥不想被找到,至少我是肯定找不到的。我又何必去自取欺辱?有段时间我错以为是瑜亮,事实是史书的亮,演义的瑜。后来爸决定让我按年龄上学,之后跟表哥就愈发疏远,只从他人描述中依稀得见表哥行事。恍惚间,我就得知了我跟表哥的差距,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倒是嫂子,是我的学妹,在导师手下一起蹉跎了俩年。还没一年,她就跟着表哥跑了,还是我打的掩护。结果在导师生日宴上发现,水灵灵的师妹成了我嫂子。靠。
      之后掩护都不用我打,表哥跟导师交流的比我都多,哼,别人家的学生。当时我周围的人没有不喜欢表哥的,水灵灵的学妹也长成羞答答的嫂子,我第一次看见眼睛里真的能长出星星。
      我跟表哥完全不一样。
      我看不懂他人脸色,有时又过分敏感,我默认自己不受欢迎。虽然连大学都已毕业多年,我仍然记得在小学班会游戏中的寒颤。事实上,我记不太清游戏的名字和规则,大概是甲叫乙,乙再去叫丙,最后会剩下几个人。
      这就是个测试人缘的游戏。我当时就看穿了这一点,在看穿的嗤笑中有点难堪。没有人会叫我,这个想法一直飘荡在我脑中,为什么还没下课?我要不要去假装上个厕所?
      我回想二十年多年前的场景,情感隐隐约约开始共鸣。可我不是剩下的那个。
      表哥跟我完全不一样。不管开始的是谁,他总是下一个,我,我总是第三个。
      我从沙发缝隙里爬了出来,拉开了客厅里的窗帘。
      晚霞正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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