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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亮与尘土]05 ...

  •   [月亮与尘土]05

      ***

      李汝雄的住所凌乱不堪。

      他的妻子具有一种神经质般的奇怪直觉,她一直觉得他从未走远过。而李汝雄恰恰夜正如他的妻子所坚信的那样——他岂止是没有走远,甚至根本就没有离开这座都城。然而汴梁何其的大,他几乎从不出门,从不社交。所以他从前的家人和朋友们从来也没有找到过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达七年的离群索居,他本人身上也具有一些特质——他沉默寡言,显得有些木讷,但这种木讷又绝对不是由愚蠢所造成的,而是他主动的选择将很多烟火和热闹隔绝在外所导致的。

      丁白穗草草扫了一眼这个凌乱的小房间——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收拾过了,整个房间都被散落一地的宣纸所淹没,而他的书桌看起来则更过分,完全没有一块儿可以好好放东西的地方。

      在那家书画铺子里,她很直接的说明来意之后,李汝雄既没有表现出害怕,也没有表现出一个抛妻弃子之人应有的羞愧,只是很平静的示意她跟着他走。

      “所以,你离开家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移情别恋,也不是因为某些逼不得已的原因,而是搬出来一个人在这里作画?”

      李汝雄示意她坐着说话,然后给自己也腾出了一张可以坐的椅子。

      他表情平静,坦然承认:“是,就是这样。”

      丁白穗的表情也相当平静:“你的妻子一直在等你回去,这些年她过的很苦。还有……你的孩子……”

      她的话头止住了,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将孩子的死讯告诉他。

      那男人依然表情很平静,他没有什么情绪,:“我写过信给她,让她去官府请求和离,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归她,我什么也不要。”

      “但她很爱你,所以她不肯离开。”

      李汝雄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在面对这个陌生女人的指责,但他的心里毫无波澜:“这是她的事。”

      丁白穗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或许很难理解,但她却通过某一种奇妙不可复制的方法去获知了某些他的感觉和情绪,所以从某一种角度来说,她居然真的能稍稍理解这个世俗意义下的无情无义之人。

      ——她见过的奇人,见过的奇事,真的已经挺多的了。

      她歪了歪头,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李汝雄七年来都没有多少次和人攀谈,一方面是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另一个方面也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拒绝和人交流。

      ……所以,恰恰好在今天,在她来访的这个时间段,他能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封闭,运气当然还不错了。

      “如果是为了作画,你完全可以不用如此极端,也可以实现吧。”

      这句话好像让男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哼了两声,又低低的笑了两声。丁白穗倒是没觉得有被冒犯的感觉,而是一直安静的坐在原地,等他想开口叙述的时候。

      “不行,在家不行。”他的声音很冷淡,但是在讲起作画这件事的时候,却又有种十足的力量,“我从十几岁起,看着偶尔出现在我眼前的书画的时候,就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了——我要去画。这事儿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我娶妻生子之后,我觉得我或许可以去试试。”

      “所以你就抛下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就这样走了?”

      他深深的看了白穗一眼,道:“不,我没有,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要怎么样,但我后来发现,我劳作的时间实在太久,让我没有办法有时间去泼墨挥毫,而当我试图放弃劳作,专心作画时,她又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打扰我,破坏我。”

      他所说的“她”当然是指他的妻子。

      白穗情不自禁的发问:“为什么?”

      “她就是那样的人,”李汝雄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她是个很喜欢控制的人,男人就应该在外赚钱养家,我是个初学者,当时毛笔都拿不利索,所以她觉得我这样只是在玩物丧志,会把家败完,我试着告诉她我为何要这样做,但是她不听,只是坚定的要我按照她的想法回到从前。”

      她也眯了眯眼。

      “你是在告诉我,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其实是她的错么?”

      男人摇了摇头,还是那么平静:“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为什么我非要离开才能行。”

      她换了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她现在已经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你会觉得对不住她么?”

      “不会,”他很坦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转而问道:“说说画吧,这世上作画之人何其之多,但像你一样做到这个地步的却闻所未闻。”

      李汝雄却觉得这个说法很是愚蠢,他有些古怪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你错了,这世上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只是他们或家底殷实家风开放,因此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或同我一样被家人和生活所累,却没能像我一样能为了作画抛弃所有。”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在责任和情义的捆绑之下,他们的喜爱和渴望胎死腹中了,毫无自由了,如是而已。”

      “姑娘你觉得我不可理喻么?”

      他最后这么问道。

      丁白穗没有说话,她又相当仔细的用目光扫过这个凌乱的房间。地上的每一张宣纸上都有他作画的痕迹,桌上的每一个砚台里都有尚未干枯的墨汁。七年来,他的画作无人问津,因此收入寥寥,所以他直到现在,生活还是捉襟见肘,甚至不如他从前。

      她答非所问道:“那书画铺子的掌柜说你虽然半路出家,但是真的很有天赋,你若是换个风格,投人们喜好,说不定假以时日,能够名声大噪呢。”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

      笑了许救,他才停当终于停当,道:“小姑娘,你是认真的么?”

      丁白穗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不会改的,”她笃定道,“就像你不在乎你的家人过的好坏一般,你也不在乎自己的书画到底能不能被人欣赏。”

      李汝雄点了点头。

      她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觉得你有多么的不可理喻,但我同样不觉得你的做法是对。”

      他说:“无所谓。”

      聊到这里,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说,白穗起身准备告辞。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消息。

      ——他如此的离群索居,自然不可能知道在汴梁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雨夜孩童案了。

      “你的儿子,小望,”她说,“前些天,他被人谋害了,凶手还未曾抓住。”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刻。

      男人的眼神终于闪动了一下,这是他的情绪在今天的整个谈话过程中第一次发生了些许变化。白穗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些什么一样。

      “我都已经记不起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了。”他垂下了头,轻轻说道。

      “你要回去看看么,看看妻子,见见小望……最后一面。”

      男人摇了摇头:“早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抛开所有了。”

      说完这话,他像是失去了攀谈的欲望一般,站起身来重新回到他的书桌旁,摸出了笔开始了他的信仰。

      白穗站在门口,一双清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迷茫,她试着思考了一下,斟酌着开口:“我虽不认为你是对的,但我却也说不出你是错的。是,这世上的事情,的确像许多枷锁一样束缚着世人,许多人一辈子碌碌无为,没能实现心中所想,同肩上的责任和情义,或许也有很大的关系。”

      李汝雄抬起了头。

      “我从没说过我是对的,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他说,“但我一定要这么做。”

      ***

      从李汝雄的居所回来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是该去一趟开封府还是回客栈睡觉。李汝雄住的地方离这家书画铺子很近,又是必经之路,所以她出来之后,又经过了一次那铺子门口。

      !!

      白穗停住了脚步。

      一身绛红官袍的男人正挺立在那书画铺子的门前。天色已晚,霜寒露重,他却不知道在这里等些什么。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所以他自然也发现了丁白穗的脚步声。原本他正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听到那所等之人的脚步声之后,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展大人在这里,难道是为了等我么?”她开口道。

      展昭目光温润却依然有力,他微微收了收下颌,淡淡的说:“正是。”

      白穗眯了眯眼睛,又道:“汴梁城这么大,展大人又为何觉得我会在这里出现?”

      展昭道:“丁姑娘在此处有所图,故而展昭只是来碰碰运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月亮与尘土]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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