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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丁白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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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白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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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4岁的最后一天,丁白穗静静的盯着今年的最后一场雪。雪花从早上就开始稀稀疏疏的飘几片,到了稍晚一些的时候,天气愈发的诡异起来。不仅雪越下越大,甚至还淅淅沥沥的夹着些雨点来。
虽然说瑞雪兆丰年,但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除夕的好天气。再过不久,等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后,烟花爆竹的声音就要响起来了,可是在这样一个雨雪天气,出门放爆竹的孩子们注定是不能够尽兴的。除夕可以下雪,但是不能有雨,滴水成冰的天气和湿哒哒黏糊糊的雨水混合冰渣——这个组合一看就让人心生讨厌。
而丁白穗看起来则显然不是一副可以欢度新年的模样。没有灯火通明的城市,没有充满欢声笑语的家,甚至没有温暖干燥的一身新衣裳。
此处乃是汴梁城郊,是清平县和汴梁城相互联系的一条林间小道。林间小道这种词,虽然听起来很让人舒适,但那仅限于夏天有阳光洒进来的时候。而对于这样恶劣天气,“林间小道”四个字只意味着又阴冷,又潮湿,泥泞一地的狼狈处境。
在24岁的最后一天,丁白穗静静的盯着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她站在飘飘摇摇的简陋小亭中,手脚冻得冰凉,天色将要暗去。
她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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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展昭来说,他显然也没想到今天的天气居然这么这么的差劲。
在开封府尹包拯手下做事,通常意味着与危险无休止的接触——天知道这位包大人身边的护卫都死了几轮了……以及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什么新春佳节的鬼畜拼劲儿。好在展昭并不是特别在乎这个,他年少习武,志在扫尽天下不平事。渐渐长大之后,浪迹天涯,得了个“南侠”的美名,也看了不少人间悲喜,更体会到身而为人的无力感。
——就好似,他可以救那被欺压,被鱼肉的百姓一时,但是等他转头走过,一切却又历史重演。
——又好似,那曾经也满心仁义的友人误入歧途,再也跳不出地狱的时候,他恳切的言语和劝告,最终不敌手上的巨阙剑。
三天前他潜入清平县城去查一起案件,今日中午事件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他一合计时间,便挑了最近的这一条小路,想着等赶到开封府,正好能是个开年夜饭的时间。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好好下着的雪,竟然开始夹杂着雨点,变成一种阴测测的缠绵冷意,不住的往骨头里钻。
好在前方居然还有座供旅人休息的小亭,虽然好像也淅淅沥沥的漏着水,但总归聊胜于无。
展昭叹了口气,撩起早已湿透的官袍下摆,朝着那小凉亭跑了过去。只是敏锐如展昭,自然在进去之前,就发现了这亭子里还有其他人。他心中暗暗警惕起来,踏进亭子里一看,才看见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不过对方完全没有在看他,她的呼吸很轻很轻,她的表情又显得飘飘忽忽,好似离这烟火人间远的很。展昭觉得这是因为她看起来着实太过苍白,眼神又太过专注的盯着雪花。
而且,她带着一把伞。
或许是展昭的目光被她注意到了,那个姑娘慢慢的,仿佛机械一般嘎吱嘎吱的转过头来看着他,小幅度的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了一个十分像样的礼貌微笑。
“除夕夜,官爷也不休息么?”
她主动搭话道。
展昭笑了一下,同样温和的回答对方:“分内之事罢了。”
沉吟了片刻,展昭又开口道:“此地霜寒露重,姑娘既然手中有伞,还是快快回城的好。”
那姑娘又笑了一下,她抬手向展昭行了个礼——是女子家常常使用的万福礼,但是她做起来却并没有普通小娘子的娇柔妩媚。
她轻轻说道:“谢官爷好意,只不过……我在等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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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
老实讲,这是个相当暧昧的词语——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讲出来。
试想,天色将暗未暗,今日又是除夕。到底是谁,与一年轻女子约在城郊无人出没的小亭见面呢?以前也并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发生——大家闺秀受了某个男子蛊惑要与其私奔,谁知那负心人只是贪图小娘子随身所带钱财……
展昭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在那姑娘讲完这句话之后,所有的表情又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失去了攀谈的欲|望,又转回身靠在柱子上开始看雪。
可是她看起来,也并非某位大家闺秀啊?
展昭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他依然没有放弃推敲——京城中,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走卒商贩,他统统打过交道。那些大家闺秀们,通常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高傲感,但在身处自己不熟悉的环境时,她们往往又会显露出那种被保护的太好才会有的丝丝胆怯。
无论怎么说,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又毫无章法的脚步声传来,展昭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正一边用手挡在头上,一边急促的朝亭子里跑来。
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才发现原来还有二人在,其中一人身着绛红官袍,小少年一震,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个礼,嘴中叫道:“展大人好!”又看见了这姑娘,歪头思索了片刻,又行礼,嘴中叫到:“姐姐好!”
展昭见这小少年衣着有些单薄,便脱下披风,半蹲着为他系上,一边系一边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这大年三十,为何在外乱跑?”
他并未惊讶这孩子认识他,或者说,在这汴梁城中生活,不认识展昭的才应该是少数。展昭自己也早就默认了这一点,因此才断定这孩子是汴梁城里的人。
“我家住在城西,我娘是每日清晨在城西街头买豆花的汪大娘,今日早上,我娘吩咐我去给住在清平县的私塾王先生送新年礼,现在正要回家呢。”
这孩子口齿伶俐的回答了展昭的问题,展昭却觉得有些古怪,正要开口时,那姑娘却忽然开了口:“别人家拜年送礼,都是正月初二才开始,为何这大年三十的,你娘却叫你出门送礼呢?”
——这也正是展昭想要问的。
小少年懵懵懂懂的回答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娘就是叫我这个时候去的呀。”
展昭听见那姑娘又轻轻的笑了一声,而后又转为叹息,轻飘飘的散在空气里,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把自己的伞递了出去,道:“你娘应该在家等着你罢,还是快快回城的好,再晚天黑了,这路就不好走了。”
孩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有些不安道:“可是……姐姐没了伞,该怎么回城呢?”
姑娘看着他,说道:“没关系的,姐姐在等人。”
小少年看着她递过来的伞,显然犹豫了,又问道:“那姐姐所等之人……也有带伞么?能带着姐姐回城么?”
姑娘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飘飘,显得十分敷衍:“他有带伞的,你放心罢。”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还在家中等待自己归来的母亲,小少年最终还是接过了她的伞,再三道谢后准备离去。
“等一等。”姑娘又说。
她一直显得游离天外的表情忽然变得深沉起来,死死的盯着那小少年,小少年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弱弱的问道:“……姐姐怎么了?”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是奇怪,盯了他半晌,才开口道:“如果——今天是你活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呢?”
展昭忽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上升腾而起。
***
这句话明显是个改良版本,是为了照顾少年人还未成熟的理解能力所特地变得更易懂,更无害——还加了一个“如果”当做前提。
而要说最开始的版本,其实是要更简单,更令人心寒的——
“——你的遗愿是什么?”
而这句冷冰冰的话,已经不知道从丁白穗的嘴里说出来过多少次了。这句话或许听起来令人遍体生寒,但是这的的确确是丁白穗所能做到的,最有人情味,最富有意义的事。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所做的远不是满足人们活着的最后一个愿望,而仅仅是向活人宣告他们的死亡。
她的神奇之处在于,她是真的可以预测到未来所能够发生的事。但她的局限之处在于,她只能看到死亡,她只能预告死亡。
这可并非是一件“神奇”的事,恰恰相反,这绝对是一件“不幸”的事。
而这个散播不幸的女人,近三年来都一直在汴梁城及其周边活动。因而在这个城市的窃窃私语之中,也混入了关于她的内容。
人们说,这是阎王座下的小鬼在泄露天机。
这位散播不幸和恐惧的女人——丁白穗,正处在自己24岁的最后一天,在她也不清楚的情况之下,成为了汴梁城里活着的都市传说。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少年人显然还没有心智成熟到能明白这句话里暗含的一系列恶意和灾难,甚至没把它当做一种出言不逊。他歪着头思考了片刻,道:“那我希望爹能回家看看娘。”
一句话道出了一个不幸的家庭。
丁白穗又问:“如果再给你一个愿望呢?”
小少年眯起了眼睛,笑着道:“那我想去吃福香居的糯米豆沙糕,软乎乎热腾腾……每次从他们店门口路过都能看得到!”